第20章 Chapter20墓园
绵密的雨化作湿漉漉的烟雾笼罩着这片苍茫大地。道路的两侧种植着一人多高的茶梅,未到花期还不见枝头的冷艳,独独渗绽着浓重的深绿。在其后映衬的是更高一些的山茶树与龙柏,两种不同的形态相互交织在一起,高低起伏勾勒出优美的曲线,不知道是哪种绿色更占上风。
这里的空气比城市的清新许多,而这里的雨声也比城市的凄然一些。如果走在狭窄的小道间,你会忘了撑起手中的雨伞,因为所有的情绪都被这浓烈的绿色带走,送往触之不及的更远的地方。
进入秋季,这里便会安静许多,既有无数生命在这里伏地安睡,也是世界上令人情绪波动最剧烈的地方。
从刚才起就有两个身影从山脚慢慢移动,一阶一阶攀上这片被绿色覆盖的山坡,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沉重。
淅沥的绵绵细雨渐渐打湿他们的肩头,很快有一把黑色的雨伞在二人中间撑起,将世界隔绝成两半。如果看得仔细,会发现这把伞微微向一侧倾斜,刚好减弱身高差带来的强烈对比。
“姐,到了。”
平淡的声音经蒙蒙细雨的晕染传到周可棠耳中,她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墓碑,心中总有散不去的凉意。
这里是麓谷墓园最近几年新开发的墓地,几乎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白色的大理石碑统统都是一个模样,在绿色植被的映衬之下显得庄严肃穆。
想来生前是那么鲜活的生命,而今却化作一抔尘土深埋在这一席之地,还是会叹息还是会不忍。
“妈,我和缭雨来看你了。”
周可棠半蹲着身子,放下手里的一束花,从包里取出一块布开始细细擦拭面前的墓碑。离上一次来还没过多久,落下的尘泥却不少。多雨的季节总是如此,带走了生命,却留下的灰迹,无论多么不情愿。
周缭雨俯下身子深深地鞠躬,又把手里的水果在碑前码成一座小山,苹果橙子香梨每个都擦的不染尘埃。
“妈,今天又下雨了,漫山的绿色,比上次来还要好看。”
“妈,我最近身体挺好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姐的。”
“还有啊,下个月就是姐姐的生日了,你说我们送什么好呢?她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周可棠听着身边的小子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不经意就露出了笑容,平时看着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唠叨起来比老婆婆还话多。不过,她怎么就这么爱听呢。
还记得妈妈住院的那段日子,刚好是她工作最忙的时候,想请假总是请不下来。
那时候,缭雨刚好高中毕业,所有的事情便被他揽在肩上。每天一大早,他就拎着热乎乎的粥和小菜赶到医院,接替晚间陪护的周可棠,等周可棠上班之后一整天都是他在医院照顾。
妈妈醒着的时候陪着聊天散步唱歌,睡着的时候就一个人窝在病房里画画,后来整层楼上的病者和家属都知道有这么个懂事体贴的少年。
可是那时候,周缭雨的身体并不太好,为了不让两个女人担心经常闭口不谈。直到有次隔壁床的家属私下告诉她才知道,缭雨有好几次捂着胸口躲在厕所,等到再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为此,他还恳请请求大家千万不能说出去。
周可棠听了忍不住地心疼,缭雨从小就太懂事,跟同龄的孩子相比失去了太多太多,她作为姐姐竟然后知后觉,真的惭愧不已。
这样的日子熬了大半年,本以为等妈妈做完手术就能缓一缓,谁知道后面的事情彻底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她已是不忍心,也不愿意再去多想。
看看身边的人还在用温柔的声音说着贴心话,周可棠的心像被毛茸茸的爪子抚摸着,丝毫感觉不到雨天带来的寒凉。
“姐,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话都被你说了,我啊就听着。”
她点燃几只支香分给缭雨,静静看着烧亮的红点慢慢下移,所到之处均变成纷扬的灰烬,最终洒在这片土地上。有满腹深情也尽在不言中吧,如果爸妈泉下有知定会安心的。
雨已经渐渐变小,周缭雨侧身收起伞抖落雨水,眼神自然看向另一边。在隔着七八米的地方,他看见一位黑衣黑裤的长发女子,无论从身形还是姿态都有些熟悉。
再定睛一看,她单手撑着雨伞,静静伫立在墓碑前,当有风经过时,吹起了一侧的衣袖。
他紧紧握了握伞柄,知道自己没看错。
周可棠顺着他的方向看,目光也落在那个人身上。
“好像是江老师。”
女子感觉到被人注视,也转过脸看过来,白净秀美的脸上说不清是伤感还是严肃,也感染了这边二人的情绪。
“去打个招呼吧。”周可棠提醒他,不过她实在想不起来那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周缭雨会心地点点头迈出了步子,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江依染。在他为数不多的接触中,感觉这个女子特别爱笑,还没看见过她这么悲伤的表情。
“缭雨?”江依染先喊了他的名字。
“江老师,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你。”
这里遇见的,通常都是情绪不稳定的人。周缭雨有些后悔,没能用更合适的措辞打招呼,可对方并不介意,而是很自然的回应。
“也来扫墓吗?”
“我和我姐来看我妈,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周缭雨毫不避讳地回答,通常别人问起来,他都挺大方。
“江老师,你是……”
“我是来看我爸妈的,以前在清山墓园,今年才搬到麓谷,离得近,方便。”
周缭雨知道青山墓园,离沐城市区要两个小时车程,说起来还真是很远,不像麓谷墓区坏境好而且来回方便。
他低头看了看这个墓的确是双墓穴,墓碑上刻着“江城”、“韩荷染”两个名字,无疑是江依染的父母,而去世时间居然是十多年前。想来,她的成长也非一帆风顺,而是跌撞坎坷吧。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周可棠已收拾好东西走过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江依染,却还没好好跟她说过话。
不过,周可棠对她印象就特别好,没有小女人的忸怩作态,说话也是有深度有涵养。
平时也听缭雨讲过,她不光对人态度谦和,而且在绘画方面的造诣也相当高。
“缭雨,要不一起走吧,我想你也要去流源上课吧。”
江依染主动发出热情的邀请,脸上又找回了平时常见的笑容,这让周氏姐弟看得特别舒心,也忘了要去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