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阿弥陀佛,”知客僧对妇人行了一佛礼,“夏夫人。”
容文文转过头,便看见了一位梳着燕尾圆髻的温婉妇人,妇人身后,跟着一位长相俊逸的年轻公子,正是昨晚容文文见过的夏二公子。
今日的夏二公子身穿一件深蓝色圆领襕衫,面容温和,若不是手中持着一把沉香木盲杖,看起来就与常人无异。
容文文暗暗扯了扯容娴娴的袖子。
容娴娴隐在帷帽下,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当下也对他的身份有几分了然。
在夏夫人的劝说下,知客僧终于同意让姐妹二人进去。
容文文怕容娴娴害羞,只同夏夫人道了谢,便与他们道别了。
分道而行后,容文文悄声问容娴娴,“怎样?那夏二公子生得可俊俏?”
容娴娴红了脸,没有说话。
容文文知这是看上了,故意道:“不喜欢么?我看生得挺好的呀,他娘看起来也是个好相处的。”
容娴娴窘迫极了,“姐姐,今日我是陪你来找国师的……”
“哦,国师啊,不着急。我今日是陪你来看这夏家二公子的呀!刚刚有没有看清?要不我们再去看多几眼?”
容娴娴羞急,跺了跺脚,转身要走。
容文文连忙拉住她,“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真心问你,你觉得这夏二公子如何?你要不喜欢,我们就再看几家,只是……我没那么多时间啦,你要就快些。”
容娴娴一听,未免神伤,“姐姐……”
她自然知道容文文这话的意思,姐姐就要嫁入禁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姐姐是想在入禁坊之前替她安排好亲事。
容文文自顾自道:“秀才家是不能要的,他那寡嫂,我听说是个厉害角色,你嫁过去,怕是没好日子过。”
容文文不敢直说秀才与寡嫂私通一事,只另外寻了借口。
容娴娴有些迟疑,“这事……我怕作不了主,要问过母亲。”
这就是同意了,容文文有些欢喜,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都落了地,“你放心,此事交给我。”
两人在白马寺转了半圈,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小沙弥口中打听到国师在方丈禅房内。
待赶过去,就看见方丈院子外候着不少香客,其中还有一个眼熟的,不正是她二叔容青仲么?
容青仲也见到了她们,几人面面相觑。
容青仲硬着头皮过来,讪道:“文文,是二叔对不起你。”
容文文没搭理他。
容青仲在怀中摸了老半天,摸出她当初给的那张银票,“这……这银票就还给你吧。”
容文文也不接。
容青仲只好给了容娴娴。
容娴娴接了过来,塞到容文文手里,“姐姐……”
容文文这才接过,让同样冷着脸的柳嬷嬷收起来。
容青仲讪讪道:“二叔在这儿等国师,待会儿要是国师出来了,我、我去求求他……”
容文文开口,“二叔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当、当然。”
两人去到一边说话,容文文直接就开门见山了,要她原谅他也行。
他要对容娴娴的亲事负责,将容娴娴许给夏家,还有容娴娴的嫁妆,一分也不能少。
刚开始容青仲还有些支吾,将容娴娴嫁到夏家,他倒是做得了主,可是容娴娴的嫁妆,他怕谷氏那边不肯松口。
“我不管,”容文文道,“嫁妆一分钱都不能少。这样吧,到时候我爹回来了,我帮二叔说两句,就说是我同意你将我名字递上去的。不然的话,到时你自己去跟我爹交待吧。”
以她爹的性子,要是回来后得知她嫁入禁坊的前因后果,怕是得直接拔剑砍掉她二叔一只手!
容青仲纠结半日,才道:“二叔尽……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
容文文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
姐妹俩等了许久,到了午时,还去五观堂用了斋饭才回来,可直等到日落西山,都没见到传说中的国师,直到香客当中有人说国师并不在方丈院中,而是和方丈去了山巅论经,众人这才渐渐散了。
容娴娴不信,还想再等,容文文却没了耐心,再不走她都要饿死了。
中午都没吃到肉!没吃肉那能叫吃饭吗!她饿到两条腿都发软了,也不知道玉姐姐在家中做了什么好吃的等着她。
想到这,她更饿了。
容文文二话不说,拉起容娴娴就走了。
快出寺门口的时候,听到一位大娘在和知客僧打听国师的容貌。
容文文驻足,便见知客僧满脸敬仰道——
国师身高七尺有余,鹤发童颜,白衣飘飘,仙气渺渺,有如踏云而来……
容文文心下怀疑,小师父你不是信佛的吗?怎么一副要信道教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容文文心中把这浪费了她一天时间的糟老头骂了个遍。
禁坊,周院里的密室中。
仙风道骨的国师刚用药水卸下雪白的胡须和眉毛,便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旁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轻飘飘地站了起来,“看来骂你的人不少。”
国师一声嗤笑,取下白色的假发套,露出一头束紧的黑发来,“若不是为了你,本座至于在白马寺和一个老秃驴论经论了一日。”
男子笑,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来,正是容玉。
他仍是女子的眉目,只是玉冠束发,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雌雄莫辩。
与此同时,国师也洗掉了脸上的皱纹,露出了一张俊逸清贵的年轻脸庞来,瞧着竟与容玉有三四分相似。
“本座真累啊!”国师慨叹了一声,接着就一屁股瘫坐在了轮椅上,哪里还有半点在人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这阵子盯紧点,婚事别出了差错。”
“放心吧!”国师翘起二郎腿,“对了,到时要我帮你拜堂吗?”
容玉盯了他片刻,一字一句道:“我突然想起,身边还缺个贴身的太监,不如你顺便……”
国师生怕他说出“你顺便阉割了吧”这一类的话,连忙道:“殿下,属下开个开玩笑的!拜堂你自己来!洞房你更要自己来!”
容玉冷哼一声,便从暗道离开了。
国师托腮,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承受了太多,既要精通儒释道兵法墨,好忽悠君王百姓,又要不良于行和不能人道,经年累月坐轮椅……
还差一点点就断子绝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