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苗疆少年蛊人心(二十五)
在她承认,她喜欢他后,她接受他的亲吻,她不躲,她对他一切的包容,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然而,他的立场又是如何?
心悦一词,于澜越而言,太过沉重了。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容缈轻描淡写地将近日发生的事一笔带过。
他看着她云淡风轻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更不知作何感想了。
他总说她麻烦,可事实上,一直给她带来麻烦的人是他才对。
如若她没有遇见他,也不会碰上那些事情,更不用住在青楼的客房中了。
……是他连累了她。
他有些过意不去,对于她的心意,他更是无法回复了。
如若说,在她刚才直接的攻势之下,他与她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那么他现下,又往回退了不止一步。
情意也好,誓言也罢,都是他给不起的。
他怕麻烦,不是怕惹祸上身,而是他负担不起更多的了。
“小月亮,你今夜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她这么一问,似在旁敲侧击他。
他还会走吗?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吭,不辞而别?
上次是他的不对,可那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没了。”
他摇了摇头。
“那你是不是能和我再过一个晚上了?”
他微愣,看向她拉住他衣袖的手,许久,他才说:“好。”
“今夜,我不走了。”
该杀的目标已经杀了。
他也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了一点可以喘息的空间,没有必要回去。
容缈想给澜越铺褥子,他却大喇喇地,径直躺在了地上,双手交叠,枕在了脑后,长腿微微曲起。
“小月亮,地上凉,又硬邦邦的,枕头和被褥都不要的话,你会睡得很不舒服的。”
她知道他不想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可他居然什么都不要,就这么打地铺。
夏天还好,在地上睡着可能还要更凉快些,但现如今已经入秋了,很容易生病的。
“不用,你自己留着。”
他早习惯了。
在软的床榻上睡觉,他反而不习惯。
见容缈还是有些不答应的意思,澜越轻轻勾了下唇,语气也是轻松中带着调侃的意味,“要是忽然有谁闯进来,我也能顺势滚到床底下去。”
床的底部是空的,恰好能容纳下一个平躺着的人的高度,是个方便的隐藏地点。
这样一来,她也不用再背上和苗疆人勾结的骂名了。
他的态度坚决,倔得不行,她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只好应下。
容缈和澜越睡在同一侧,她睡到了床的边缘后,又假装被子是因为太长了才自己掉在他身上的,若无其事地给他也抵御了些许寒风。
他看着落到他怀中的一角被褥,不由好笑,“睡这么边上,也不怕自己滚下来。”
“若是掉在小月亮的怀里,我还是乐意的。”
她将右手垂下,整只手臂都放了下去,“就是不知道,小月亮会不会接住我了。”
他勾住她的手指,把玩了起来,“接是能接,会不会粉身碎骨,我可保证不了。”
外头还有个别人在走动着,他和她的声音都放得极低,就在这种一句话跟着一句话、窃窃私语的情况下,她牵着他的手入眠。
在沉睡前,容缈呢喃了一句,“小月亮。”
“嗯?”
他的语调没有多欢快,尾音只是微微上扬,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可相比一开始的时候,好了不少了。
跟她在一起待着,很难心情不好,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已消弭,过往烟消云散,他的身上也不再背负着任何事。
尽管只是片刻的美好,短暂的假象,却也还是令他流连忘返。
“你要是对我下蛊的话,不许下那种蛊。”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迷糊劲。
他一时也猜不到她说的是那种蛊,他从来没有和她介绍过蛊的种类,“哪种?”
“就是,让我忘记你的蛊。什么蛊都可以下,唯独这一种,不可以。”
他怔住。
她指的,应当是忘情蛊。
“小月亮,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没有从他口中得到答复,便有些许急切,听上去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你以为,我是卖蛊的,什么功效的都有?你想要,我还没有。”
他故作轻松地答。
他并未给出直接的回答,可那也能算作是一个答案了,她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澜越坐起了身,望着陷入沉睡的他们。
柔和皎洁的月光偏爱般,落在了她的侧脸上,他为她拂去散落的发丝,指腹轻柔地停滞在她的肌肤上。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你猜中?难怪赌坊里的人,都赢不过你。”
澜越掀起容缈的一角被子,他慢悠悠将她挂在身上的、他送她的荷包取下。
她自己的衣裳都在不同的地方有轻微的磨损,可那个针脚独特,花纹繁复的荷包却好端端的,一点事都没有。
荷包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她是没银子可装,还是不想往里头放东西。
澜越挑了一只白白胖胖的蛊,放进了容缈的荷包里,蛊虫探了个脑袋出来,他轻点了下它,“别吓到她。”
她可是怕蛊的人。
蛊虫貌似是很不乐意被丢出去,还被这么“警告”一番,扭了扭身子,像是在说“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被压死”。
澜越将荷包重新还给容缈,“物归原主。”
然而,比起这个说法,他的做法更像一种充满怜爱意味和歉意的馈赠。
忘情蛊……
要是真有那种蛊,他才不会给她用。
忘情没用,她要完全忘了他才行。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之前和她探讨过的、关于“失忆”的话题。
而今想来,让谁失去记忆,都不是妥善的做法,互相忘记,才是最好的。
澜越忽地一顿。
他现在,有一个不敢确定的想法——
她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否则,她为什么要提“忘记”?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都这样了,她还信他?
要换作平常,他早说她“笨”了。
但他眼下面对的,却是她直白到近乎将她自己剖开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