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林淋自认为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引来数道暧昧目光不说，还有人高声赞叹。
进得楼门，就见一名风流倜傥的公子，作儒生打扮，端着一杯小酒，正在入门处倚在廊柱上，恣意地咂摸着，目光却肆无忌惮在扫视着刚进门这群人，似在寻找那刚才出口诵诗之人。一同进来的几人，皆是笑呵呵地再次将目光投到林淋身上，连钱无量也是如此。
那公子哥二十多岁样子，见此眼睛一亮，仍是端着小酒杯就走上前来。一众进门的几人，显然对这位公子哥是非常熟悉了，纷纷一拱手招呼道：
“羽公子竟亲自迎门，我等可有得吹嘘了！”
那被称为羽公子的，笑呵呵一挥手，开口笑道：
“行了，拍我马屁没用，最多送你们一壶小娘笑。”
“大壶小娘笑也是赚到了，多谢羽公子了！”
有人笑到，就给这羽公子拱手致谢了。
“呸！想都别想，小壶的！”
几人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就拱手进去了。林淋已经看出，这羽公子怕是跟这楼里的客人厮混惯了，而且还能做芙蓉楼的主送酒，其身份背景，应该简单不了。
羽公子不管那几人，朝林淋打量一番，才上前来，一把就揽着林淋肩头，笑嘻嘻地说道：
“这位兄弟，商量个事，你今晚的花费全免了，如何？”
林淋见这羽公子伸手过来时，功力流动，但紧接着就发现这人没有丝毫恶意，也就任他将手搭上肩膀，将功力收回泥丸宫。他对着羽公子其实并不讨厌，相反对其这番作派很是羡慕赞赏。
前世他自身性格原因，风光时也是八面玲珑，内心却是抗拒的，只为应酬罢了。其实他很宅，说情商低都不冤枉他，只是智商确实比普通人稍微好一点而已。所以衣食不愁，依然窝囊，芸芸众生之一罢了。
这羽公子，林淋一眼看出，这人丝毫不做作，天生自来熟。换在前世就是妥妥的“社交牛逼症”，正是林淋前世羡慕嫉妒恨的那类人。但眼前的羽公子，不仅仅是社交牛逼，更透露出丝丝真诚，这就很让人心生好感了。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羽公子但说无妨！”
“哈哈，果然跟我一样，长得好看又才华绝世的人，就是大气！你这兄弟我认定了！走，坐下再叙话。”
林淋不由好笑，任由他拉着，就在舞台最前方一桌坐下，空。钱无量也被邀请一同，三人各据一方，空着的一方正对舞台，正好方便欣赏台上的表演。
羽公子亲自给二人满上一杯酒，才端起酒杯，彼此询问姓名称呼。林淋这名字，此时就是个无名小卒，也就不作掩饰，只是身份来历，成了钱无量的妻家外侄。
得知是静安商会之人，羽公子也未轻看，反而恭维了两句。时人对从商，虽不似前世古代那般视作贱业，却也普遍轻看几分，特别是三大教之一的儒家，颇有微词。
互报姓名之后，羽公子直言不讳，请求将林淋进门时那句诗，交予芙蓉楼刻字挂匾。又进而游说，说能出全诗更好，林淋也只能推辞，只是一时灵光，暂就这么一句而已。
羽公子可惜之余，也不为己甚，依然热情招呼着，谈天说地起来。再不时炫耀一番上台表演的姑娘哪哪出众，听得林淋暗笑之余，也是放松不已，频频举杯。三人谈笑甚欢，不知不觉已是大半时辰过去，羽公子交待侍者一番，告辞离去，让林淋叔侄二人尽情享受。
只剩两人时，钱无量提起酒壶，给林淋倒了一杯，才笑着说道:
“这小娘笑，还得是在这花楼品，才算是相得益彰啊！”
说罢，举杯示意，再咂摸一口，满脸陶醉样。林淋失笑，也是举杯小酌一口，心下腹诽:确实相得益彰，标榜高雅，这酒名却如此赤裸裸，也是不好评说了。但看客人们趋之若犊，又凸显商业手段高明，林淋都不由赞叹，大俗大雅，果然相得益彰！
又欣赏一名美貌姑娘一曲弹奏之后，满堂气氛高涨起来，楼上包间厢房中的客人，也有不少人走到廊间，倚着栏杆看向舞台。钱无量来过几次，解说到应该遇上花魁出场了，语间也是带着兴奋。林淋见如此热闹，也是勾起了一丝好奇，隐隐期待着这花魁究竟如何出彩。
不一时，舞台上落下轻纱薄帘，将整个舞台内里遮住，舞台周围的灯笼全都熄灭，仅余舞台上还有光亮透出。场中一下安静下来，就在此时，数道曼妙的身影步入舞台两侧，然后琵琶曲起，那几道身影开始随乐而动，舞姿优美。
众人透过薄纱，只能看见几道身影，然而身影在舞动间，那种朦胧的感觉，更能勾起一窥真容的欲望。抬下鼓噪之声四起，气氛莫名躁动起来。
林淋撇撇嘴，这就激动了？这类似影子舞的东西，林淋在前世可看过更刺激更香艳的，虽然只是在电影里，可却有一种城里人看乡下土鳖的优越感。林淋镇定地端起酒杯，向钱无量示意，钱无量却无反应，一脸专注地盯着舞台。林淋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自己将酒喝了。
一小段舞蹈之后，琵琶曲声急停，几道身影呈现出众星望月的姿态，将众人视线引往舞台中央聚焦。突然急促的琵琶声再起，舞台中央飘下一条黑影，能分辨出，应该是一条长长的丝带或布条之类的东西。又一道女子身影，一手缠绕着这丝带，飘然而下，另一手，竟是一道剑影！
“诗妍！诗妍！”
一声声呼喊顿起，林淋突然有穿回前世追星现场的错觉。就见那舞台中央的身影，左右几次击刺后，凭借左手借力，右手举剑，竟在舞台上空旋转着落地，随即一套剑舞在琵琶曲中起舞。
剑舞并不激烈，看其动作，仍是以展示女子身体柔软居多。踢腿与剑齐、回身下腰反刺等等，虽有江湖剑招的一些影子，却姿态优美，加之朦胧中此女曲线诱惑，身形高挑，颇能激起一些兽性的欲望。
舞台周围，先前几道身影，随剑舞也一并起舞，只是并未执剑。若说舞台中央这名叫诗妍的，剑舞稍带一丝英气的话，那周围几名围绕其舞动的舞姿，则较之前更为妖娆阴柔，围绕诗妍而舞，更将诗妍突显而出。
一曲剑舞时间并不长，琵琶声听，舞上几道身影灯笼重新挂起，那薄纱也缓缓被拉上去，几道身影的真面目也将显露出来。
林淋虽不至于如场中喝彩之人那般激动，却也是好奇那舞剑女子究竟是如何长相，这被呼喊着“诗妍”的，想必就是今晚登场的花魁了，果然受到热烈追捧。
万众期待中，那诗妍终于完全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然而却是脸带轻纱，遮住了半张脸，仅露出的眼眸，和下面轻纱中隐约可见的半面，足可让人判断出这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娇美面容。然而正是这样，反而更勾起让人探寻的心思。
林淋赞叹，按他的眼光，诗妍的整个出场，从持剑从天而降到现在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玩的就是个欲拒还迎的神秘感，虽可以设计地更完美和花活，但已是很惊艳的了。
诗妍微微屈身致礼之后，便有人搬出一盏瑶琴，摆好在舞台中央。诗妍优雅地在琴前坐下，面对众人，素指轻弹，一曲琴曲又起，场中一时再次安静。
林淋分辨不出诗妍琴艺究竟如何，这类曲子，他听得昏昏欲睡。然而其余人等，皆是摇头晃脑，或轻抿美酒，陶醉不已，也不知究竟是陶醉于琴曲亦或是美人？
曲罢，诗妍退场，一名美熟妇上得台来，娇声宣布今晚的重头戏，揭面舞。今晚的规则是斗文，诗词不限，只要入了诗妍姑娘的眼，最终魁首，可获邀登楼，至诗妍姑娘闺房，单独一舞，以舞揭开面纱。诗妍姑娘倾城之姿，只为一人绽放！
场中又是一阵喧哗，林淋不禁吐槽，果然奸滑，这入选和评判标准的操作空间太大了，完全看姑娘的人喜好和意愿。果然，在场中各种声音中，林淋听了个明白：这位诗妍姑娘，出场近一年，总共登台不足六次，可谓镇场台柱了，两月登台一次！然而却从未有人成功登楼，声名却越见高涨！
规则宣布完之后，便有人急不可耐，当众高声诵诗，众人也都给面子，便不再喧哗，只小声与同桌说话。场中虽仍是各种声音掺杂，但已能清晰将这诵诗声听得分明。也有一些故作清高之士，要来文房四宝，当场挥毫，再交予侍女送到楼上。
林淋看钱无量颇为艳羡的神色，不仅打趣道：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姑父要不下场玩玩，说不定就是今晚的入幕之宾呢！”
钱无量一愣，显然没想到林淋会调侃他，终究不愧是经年的大商，随即便配合道：
“呵呵呵，今晚的规矩不能尽兴，若是比谁更能负重，倒是可以下场一试！”
“负重？”
林淋有些懵，这钱老板玩得有点开啊！
钱无量见林淋的反应，嘿嘿一笑，随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布袋，往桌上一丢，郑重地说道：
“对，负重，这金银沉重，就看谁能在身上带得更多了！”
林淋这才反应过来，这钱老板也是个妙人啊！哈哈轻笑，举杯相邀，赞叹道：
“姑父豪气，小侄拜服！先干为敬！”
钱无量也是哈哈直乐，与林淋碰了一杯，一饮而尽，随后又自然地执壶，给两人杯中都重新满上。
都说男人的交情，一起扛过枪，一起那啥那啥，林淋与钱无量通行不是一日两日了，却也仅仅是各取所需的合作而已，私下并无单独交流过。今日此番，各自一句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这关系就拉近了。彼此都觉得是可交之人，情分自然也就有了一分，日后交往多了，关系自然更近。
两人年纪相差不小，但在这个场合，都是男人都懂的调调，这一杯酒下去，二人算是亲近了不少。钱无量也觉得这位小公子不是个难处的，于是放下酒杯便反击道：
“少年人不知滋味，却不知方才那位宣布规矩的妇人，才是真个销魂蚀骨。这诗妍姑娘，美则美矣，赏心悦目总不及软语暖塔的风情呐！”
说着，又滋滋咂了一口小酒，看着林淋挑眉道：
“贤侄正是少年慕艾之年，何不露一手，今晚就将这东洛第一花给摘了？”
林淋突然发现，这老钱是个“老董”啊！还特么是个骚的！没看出来啊，这是混熟了就原形毕露？林淋也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愿坏了兴致，玩就好好玩一下呗！于是提高一些音量，呼了一声：
“笔墨伺候！”
有随侍的侍女便上前来问询，钱无量豪气地将桌上的布袋推给那侍女，一挥手道：
“上笔墨纸砚！”
那侍女道谢，才收了布袋退下安排去了。那布袋入手，便摸出是硬硬的两支小元宝，十两一支，这少说就是二十两到手，眉开眼笑地要亲自给客人服务了。到暗处时，将布袋打开，小声惊呼一声，更是眼光发亮，恨不得马上就转身回去，施展浑身解数伺候舒服了这大豪客。那布袋内不是银子，是金子，二十两金元宝，可以买上百个她了。
满心欢喜的侍女，喜滋滋地将文房四宝给送上来，眉眼含春地挨着钱无量伺候着不走了。钱无量向林淋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吧，金子银子才是此地正确打开方式！林淋看钱无量的神情，虽知他不知何为“打开方式”，却肯定他那眉眼官司就是这意思。
不予理睬，林淋执笔思索，那侍女颇有眼色，上前来帮着磨墨，又得了林淋一个赞赏的眼神，知晓稍后打赏又少不了的，手上的动作更是轻快了不少。
侍女磨好墨之后便施礼，笑盈盈地退回钱无量身边，给钱无量满上酒杯，钱无量乐呵呵地一把揽住她的细腰，便端起酒杯，静待林淋下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