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章 乳虎据山林
再次见到婆婆,实属意外之喜。当日哄小女孩,应承下来要帮徐苦儿寻找身世,林淋一直没有忘记,为此还上演了一次不太成功的青楼行。城破之时,还特意又去寻了一次依娘,也是未果。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是在如此时间,如此境地,不经意间就找到了人,真是造化难料!
婆婆要与林淋叙旧,挥手间,寨民们便散去了。林淋惊异于婆婆在此间的地位威势,婆婆却不甚在意,让人领着林淋一行先行去洗漱,稍后叙话。稍后,整理好之后,林淋再次回到这里,婆婆领着登楼,熊大熊二两兄弟要跟着林淋,婆婆也不介意。
登上吊脚楼二层,在正中大厅坐定,一番别后闲话说完,林淋才问出疑问:
“婆婆,苦儿,哦,就是莲芯儿,可是想你的紧,我也答应她要寻其身世,不知婆婆能否告知?”
“苦儿?也是,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如今也是长成了,该是如她娘亲一般温婉秀丽吧?”
婆婆脸色带着慈祥,语中带着回忆,又含了一丝期待。林淋却有些脸红,这小妮子被自己和徐老大养歪了啊!这哪里来的温婉?就只继承了秀丽罢了!
“咳咳,婆婆说得是,苦儿如今都是大姑娘了。此次没有随我出行,在丐帮总堂呢,丐帮上下,都是挺喜欢这丫头的。”
“那就好,虽未亲手养大,勉强也算是老身尽过稍许心力了,终是未曾失信于人。”
婆婆回忆一阵,这才说清了当年莲芯儿的来历。
那年婆婆出山已有些时日,在整个西南四州查探消息。一日傍晚,在官道旁林中歇息时,却被狼狈急行的一对年轻夫妻惊醒。那夫妻二人,仓惶后顾,似有追兵。二人发现婆婆老妪之身独自一人宿在林中,必定不是常人,却未对二人动手,料想不是仇敌。
这夫妻二人简短一阵商量之后,双双跪在婆婆面前,求婆婆救孩子一命。婆婆见女子果然抱着一个小女孩,看体型不会超过两周岁,睡得正熟。
女子却有些伤心,垂泪承认是给孩子服了药物,免得哭闹,引来追兵。婆婆恻隐之心发作,又听后方果真有动静传来,心下已松动。那女子也有发现,一瞬间竟一改柔弱温婉之态,一把将孩子塞进婆婆怀中,拉着夫君猛地再叩头三拜,只凄声说这孩子名唤莲芯儿,便呼喝一声,折身往官道跑去了。
婆婆感念这夫妻二人不易,又受人磕头叩拜,终是暗自对这夫妻二人起誓,会将这孩儿好生养大,却是连这二人身份来历都未问清,也是当时追兵已至所致。从此婆婆便带着这孩子,奈何有要事在身,心力交瘁,恰逢林淋与徐老大救人,便顺水推舟,有了后面之事。
来历搞清了,身世仍然是谜。林淋与婆婆感叹一阵,也是只能如此了,但看以后机缘了。
说完徐苦儿,林淋又好奇起婆婆的身份。区区一寨山民,虽不说蛮夷野人,但这寨子里给人的感觉,却似极有条理,行事也有章有法,婆婆更是藏身城镇,似有所图。更可疑的是,婆婆传给自己的刀法,还有毒药,都非是一深山寨子能拥有的。
反正林淋也不再忌讳了,将这些疑问一股脑儿地向婆婆提出。
婆婆叹了口气,当初其实还存有一分利用这孩子的心思,此刻却不再如此想了。这孩子是有大气运的,也有大气魄,将来前途无量。如今世道变幻,寨子有一天,说不准还得仰仗眼前的孩子。
稍微想了一下,婆婆缓缓开口:
“我本家姓风,祖上风安尘,实乃南陵王军医!以后,便呼我风婆婆吧。”
又是南陵王旧部后人!林淋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风婆婆,这所有事都好像与此人有关。只是此时不是深究之时,也就没有作声,耐心听风婆婆说话。
南陵王当年回到京城,不久发现中了慢性毒药,召来风安尘秘密解毒,奈何风安尘束手无策。南陵王却安静下来,吩咐不要声张,并给了《军刀八式》抄本,让其秘密带回南陵。
风安尘也是个精明的,看南陵王一番交待,就知道这事怕是通天,不是他可以掺和的,含泪拜别南陵王,一路乔装打扮潜回南陵。却不料之后又是朝廷锁拿南陵王一脉,风安尘因出诊躲过一劫,也只能亡命天涯了。
这风安尘本是个秀才,功名无望转而学医,在黄泉日久,也练就一身功夫。因此对黄泉的军刀八式也算熟悉,南陵王交予的《军刀八式》,他忍不住翻阅,还给记下了。出事后,风安尘硬是凭记忆给默写出来,并加了后八幅经脉运行图。也就是现在林淋练的这本。
逃入大阴山的风安尘,四处乱窜,竟是如林淋一般,一头扎进这山民寨子。从此留在这里,取了头领女儿,在此传宗接代了。他没勇气为南陵王雪恨报仇,却也留下遗书,将事情说明,并嘱咐后人,日后若有南陵一脉后人存世,不可为难。而他本人结合寨子的毒物,与自身医术融合,创了一身毒医本事,也传承下来。
恐怕风安尘也想不到的是,寨子里两百多年,竟无人愿意出去,只安稳地守着传统,生活在深山中。直到传至风婆婆,风家世代为首领,到这一代竟只有一个女儿。寨子虽不是没有过女首领,但风婆婆是个骄傲的,自愿出山涨见识学本领,立志要比历代首领做得更好,让寨民生活得更好。
毕竟有家学渊源,风婆婆还是有些学识的,在外闯荡几年,还是回来接了首领位置,从此寨子才开始与外界接触。而南陵遗宝的几次风波,风婆婆都听说过,也是起了心思。早早地将首领位置传给儿子,自己已老迈,就出山想为祖上尽一份心力,死在外面也没有遗憾了。
于是南陵城的凤仪阁被暗中买下,成了寨子对外的联络点,里面实际上只有依娘一人知晓内情。风婆婆经常出山,往来西南四州之间,也就有了遇上苦儿父母之事。而那几年,南陵遗宝风波又起,风婆婆一直在山外奔走追查,顾不上苦儿,这才巧合地被林淋救回走丢的小姑娘。
说来,也算一番缘法。风婆婆感概一阵,又似笑非笑盯着林淋,颇为打趣:
“听说,你还独自去了凤仪阁,可是逍遥快活的很。”
林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依娘肯定说了不少我坏话吧?哼哼,就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果然。”
“对了风婆婆,你要不要去看看苦儿。如今我们那里,可比你这深山安全舒适得多了。”
林淋不想继续青楼的话题,强行转移,却是随口一句,暴露了一些隐秘,稍微有些后悔。
风婆婆没在意林淋这句话。方才叙旧,林淋将丐帮如今在山外的发展和计划倒是大致说了,风婆婆在意的是眼前孩子如今不仅能自保,还有了莫大雄心。思畴着在这象州倒是可以帮衬一把。正了正神色,于是说道:
“照你估测,天下大乱在即,象州终是避不过。你既有了计划,寨子里能尽力之处,也不搪塞。稍后见见我那儿子,你们自去商议便是。”
林淋再次谢过风婆婆之后,便告辞先去休息了。
随后两天,在风婆婆居中斡旋下,林淋与寨子达成合作,并委托寨子在其它几个寨中招人,准备开辟一条通道,能相对顺畅地先连接起象州和海岸。林淋按日结算工钱和粮食。寨民多一份收入,自是没有拒绝,唯一的要求只是通道必须远离寨子和仙女湖,这点林淋也是一口应了下来。
林淋重新回到象州城,已是几天之后。再次与秦权面谈之后,秦权考虑再三,终是答应林淋,以象州府名义,接受林淋的计划。秦权考虑得其实很简单,他目前没得选择,只能如此。且这位丐帮帮主实在太会煽动人心,自己被林淋说得也是战意熊熊,心一横之下,且跟着这位看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吧!
实际上,就看秦权在林淋眼皮子底下,第一时间组建了厢军,就已经说明,早在首次会面时,秦权对林淋是认同了的。
各方协调之后,事情有条不紊开展起来,林淋终于放心不少。
临近年底,象州通往海岸的林间小道被开辟出来。象州这边入口暂时还处于隐蔽当中,距离象州城不过三十里,周围的林子故意留着,林淋还不想暴露海岸的事,能隐藏多久就多久。
这一日,秦权主动找到林淋,说是有要事商量。林淋在对这位可是丝毫不敢小视,难道是被其发现蛛丝马迹了?
将微服而来的府尊大人迎进会客厅坐定,寒暄两句后,林淋见秦权没有主动说明来意的意思,便主动问道:
“秦先生是有事?”
秦权见林淋问起,脸上突然带上一丝笑意,悠哉哉地开口道:
“林帮主,丐帮可是和厢军有些龌龊?”
林淋有些迷糊,他自己还未和厢军接触过,但不敢保证丐帮与厢军没有交集。既然秦权亲自前来,可见事情可能不小。于是林淋笑道:
“有什么龌龊,还不是在你这位主官掌握之中?”
林淋这态度有些耍赖了,秦权也不是个好糊弄得。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半个月前,厢军魏统领密报于我,象州有人谋反,已勾连了不少山民,近日起事!”
“哦!这位魏统领倒是恪尽职守。秦先生是需要我丐帮配合协助厢军镇压?”
秦权第一次发现,这位丐帮帮主脸皮之厚。微微摇头之后,也是不再打趣,正色道:
“这位魏统领可能是立功心切,不过帮主可知,这位统领真正目的何在?”
“愿闻其详。”
“魏锋,象州巡检司正四品平蛮将军。以四品将军,手底下不过数十人,却在这穷乡僻壤的象州一待便是十余年,两次升迁,都被其以病推却了。”
秦权顿了顿,继续说道:
“半月前,魏锋秘密求见,言说山民异动,而这异动的源头却在城中,请求出兵,关闭城门,厢军锁拿贼首。”
说着,颇有点看好戏的意思,瞄了一眼林淋。很明显,你就是那个贼首!
“封闭城门,厢军入城?这位魏统领看来也是有大志向啊!”
“帮主慧眼!可惜此人畏首畏尾,干大事惜身。否则也不会给了我这半个月的机会。不过,恐怕其耐心也该耗尽了。”
“既如此,今日是来借人?”
“非也!”
秦权突然起身,郑重对林淋一躬身,沉声说道:
“实不相瞒,林帮主的过往,为人处世,在这数月里,我已调查研究,如今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待。”
“请帮主镇象州!”
林淋双眼微眯,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秦权的身上。林淋暗暗运功,加持在双眼,那目光更似能看透人心一般,以秦权的心性,都是突感压力倍增,但他却依然保持姿势,静待回应。
这副情景若是被外人看到,恐怕会掀起波澜。一府主官,竟在一少年面前俯首!
林淋却身在局中,一时没有理解透,作为这个时代的文人,又是堂堂一府之尊,今日的作为,实与认主无疑!
实在是林淋这方面的交往过少,他一现代人的思维,无法理解这个时代文人的傲骨和思想。林淋即使聪明,有金手指,奈何这方面见识太少。
秦权却是以为这是林淋在立威,这是这个时代正常的做法,身为人主的威严不可冒犯。故此,秦权顶住那股越来越强的威压,尽力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心中却是越发兴奋:果然深不可测,越是如此,越是证明自己今日选择的正确!
好一会儿,林淋终是有所明悟,这才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如此,秦先生何以教我?”
秦权差点汗流浃背,此刻一阵轻松,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
“诛魏锋,掌厢军,立名号,定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