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釉里红
工作人员将他们要看的那只葫芦瓶从玻璃展柜里取出来。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桌面上铺着软垫,瓷器上桌的时候,能防止磕碰之类的损伤。
这是只清代乾隆时期的黄底青花红彩,龙纹葫芦瓶。
瓶子造型颇具特色,并不是圆润的葫芦形状,器身是扁平的,上面有两条对称的绶带型耳把。
以黄釉做底,青花做祥云和沧海的纹饰,葫芦的下腹处,是一只矾红着色的游龙。
整体看着富丽堂皇,又集气韵典雅于一身。
而且青花浓郁,矾红艳丽,黄釉则呈现出动人的蜜蜡色。
釉色烧制得十分完美,是一件难得的艺术精品。
姜中旺最先上手这只瓷器,看了几眼,末了,忽然“哦”了一声,隐含深意。
然后示意边上的素维桢和黄火良一起来看看,自己则退到一边不作声。
素维桢起初对姜中旺的态度还有点莫名,但她有技能傍身,凑过去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
这玩意儿不太对。
黄火良看得久了点,不过他很快也皱起了眉头,一脸沉思。
这老大爷虽然热衷于字画古籍,可他对瓷器上的了解并不比姜中旺少。
而且两个人都是北京古玩文物艺术协会的会员,这资历就摆在那里。
三个人看完了东西,当着工作人员的面,都没出声评价。
等走开到了别处,姜中旺才问,“你们看出来没有?”
黄火良道,“这造型嘛,没什么问题,就东西不太老。”
“别的不说,就那底款,虽然是用手写的楷书,有笔触的痕迹,但下笔犹豫,横竖游移,没有御窑工匠那种千锤百炼的韧性,我不看好。”
素维桢则道,“做青花的那个钴料,不是天然矿物质的,化学的,颜色看着过浓,而且发灰,发沉,矾红彩也不对,颜色过于艳俗,黄釉的质地更加不行了,油光锃亮的。”
姜中旺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一个,瓷胎太干净了。”
古人的设备不如现代多,做素胎的土,筛得没有现在精细,所以在古董上,时不时会有一些矿点杂点存在。
素维桢皱眉道,“这么大的拍卖公司,也会有不对的东西?”
姜中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道,“任何拍卖公司,都不会保证自己的东西全是对的,我们都还有打眼儿的时候呢。他们顶多在征集和筛选物品的时候,审鉴把控一下。”
“概率嘛,差不多90吧。”
姜中旺对素维桢道,“毕竟拍卖公司,是个要赚钱的地方,里面有很多金钱操作。”
“不对的东西就算被人买去,买家发现了也不会说东西不对,转手拿回来卖了就行。”
“你如果是他们的高级会员,考虑到以后的生意往来,不对的东西他们也会收,这里面的灰色交易多了。”
“所以你会发现,大的拍卖公司拿出来的东西,只会说是艺术品,藏品,从来不会直白的说这是件古董啥的。”
“这玩得就是一个文字游戏。”
素维桢点点头,在葫芦瓶的编号上画了个叉。
随后三人又看了看釉里红的瓷器。
釉里红瓷器始于元代,于明初兴盛,技术成熟于永宣时期,在清代初期,工艺精湛。
他们看得是一只清代雍正时期的“五福”纹碗,这只碗是几件釉里红瓷器中,最受两位专家青睐的。
这碗的器型很常见,上面有五只展翅飞翔的蝙蝠,这在中国跟“福”是谐音,因此很多有寓意的东西上,经常能看到蝙蝠。
不过大家关注的重点不在蝙蝠,而是烧制蝙蝠时,使用的色料。
玩瓷器的知道青花,也该知道釉里红。
两者都属于釉下彩。
青花的呈色剂以钴料(氧化钴)为主,釉里红的呈色剂以氧化铜为主。
因为古时候窑炉用的柴火,窑口里温度并不像现代的电器炉那样均匀。
这就使得氧化铜在不同温度下,呈现出让人无法预料的结果。
釉里红发色以朱红色为最佳,现代也有人称为宝石色。
除了朱红色,铜料的烧色过程中,还会出现黄色,或者翠绿的颜色。
有的时候,红色还会发黑,变成类似深褐色的感觉。
当然,施釉的多少,绘制手法的不同,也会造成更多让人惊奇的变化。
比如层次感、流动性、浓淡过渡、美人斑等等。
这只五福纹碗上蝙蝠的呈色,就有一种仿佛水墨熏染开来的渐变感,色浓的地方如红宝石一样璀璨,色淡的地方又如烟波一般清雅。
细细端详,只觉十分耐看。
姜中旺端着碗的时候,连连感叹。
“这釉里红,可是个奢侈品啊。”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釉里红很难烧。
一个原因是古代的窑炉烧制条件和工艺问题,一个是原矿铜的不稳定性。
现在工艺品的釉里红烧出来很容易,因为炉子受热好,为了保证铜料在高温中不会烧飞,加了不少稳定剂和别的色料成分。
这就失去了釉里红那种富有变化的特性。
用原矿原料传统官窑工艺去烧制釉里红瓷器,那成器率真的低到没朋友。
一窑出来,全部报废的事情屡见不鲜。
古人讲:要想穷就烧红。
这话不是没有来由的。
从这里就能看出,釉里红的价值绝对在青花之上。
这么说吧,在古玩界被大众认可的元代青花瓷,大概有400多件儿,釉里红大概十分之一,数量十分稀少。
预展里这只釉里红碗如果是真的老物件儿,那必然是要争取拿下的一件宝贝。
素维桢为了确定碗的年代,使用了【鉴定眼镜】道具,得知东西是到代的,立刻记下编号。
这一整天下来,差不多才将展厅里的瓷器粗略地看了一遍。
黄火良毕竟上了年纪,一直在展厅里折腾,这腰有点吃不消,中午的时候,就先回店里去了。
这次秋拍会的预展有八天,给了非常充足的时间。
素维桢每天都要抽半天过去逛一逛,看完了瓷器,还去看了其他古董,以及艺术品和珠宝。
拍卖会开始前,素维桢去嘉士公司交了一千万的保证金,准备参拍。
到了瓷器专场那天,素维桢一个人穿着朴素的运动装就去了。谁也没带。
这是因为姜中旺他们是拍场的熟人,如果过去露脸,他们参拍的东西,可能也会引起其他人的跟拍,造成价格高涨,带来过多的资金损失。
素维桢就不同了,她是个新人,有钱,但没有相应的知名度和社会地位,没人会注意她,捡漏的可能性很高。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参加拍卖会,也是想借此实现真正的阶级跨越,提高古董的圈层和名气。
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公司今后的发展都有莫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