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再启程
天亮之后,便是出发的日子,傅沛白一大早便收拾好了行囊,先是去叫醒还在睡梦的陆清婉,再是桑韵诗,最后来到十七房间时,对方已然整顿好了,一袭素淡的轻衫,面覆薄纱,看着她的眼里有明晃晃的浅浅笑意。
傅沛白只瞥了一眼,就挪开目光,去牵屋内的倪芷。
倪芷表情低落,一直瘪着嘴,傅沛白习惯性地将她抱起来,轻声哄慰着走出房间。
陆清婉和桑韵诗两人也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院内,两人之间隔得老远,陆清婉脸上的不耐和烦闷更是显而易见。
“走吧,该出发了。”傅沛白说罢,先行往着山门走去。
山门处,慧安领着一众僧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着那少年人的身影和三位曼妙身姿的女子后,慧安几步上前,“阿弥陀佛,贫僧携寺内弟子来此为傅施主送行,此去路途漫漫,愿君保重。”
傅沛白深知慧安话中的深意,此路途非西南之行,而是她即将要走上的那条拯救苍生的重任之路,其中有几多艰难辛酸尚未可知,但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她深深弯下腰,恭敬地作揖,“晚辈谢过慧安法师,法师也要多加保重。”
虽然她才来般若寺短短几日,与明文,苦禅,慧安都相识不过这几日,可她恍然觉得在这里过了许久,心里顿悟了许多,也认清了日后自己想走的道,于心性上,成长了不少。
离别的话总是道不完言不尽的,傅沛白还是牵着倪芷踏上了下山的小道,半个时辰后,她们来到那户普通农户家里。
那一家人早早等在了院外,一对中年夫妻,和两个儿子。主人家是个中年男人,他一见着傅沛白身边的倪芷,便憨厚地笑了笑,有些局促地走过来,搓搓手,“傅公子,就是你说的那位小姑娘吧?”
“嗯,她叫倪芷,今年五岁,赵叔,接下来的日子劳烦你了,不出两月,我就会回来接芷儿的。”
“俺知道,傅公子你放心,俺会把小姑娘当自己孩子疼的。”
男人说完,微微弯腰,粗糙地大手撑在膝上,冲躲在傅沛白身后的倪芷招了招手,“你叫芷儿是吗?俺叫赵二,你以后可以叫俺赵叔,这是俺婆娘,你叫她钱婶就可以了。
还有这是俺的两个娃娃,大的一个是哥哥,小的一个是弟弟,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以后你可以和哥哥们一起玩,要是他们欺负你的话,你告诉俺,俺狠狠地揍他们,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男人生得面方脸阔,黢黑地脸上笑起来有褶子,透露出一股老实人的淳朴劲来。
倪芷盯着他,还有有些害怕,她爹早逝,自她有印象来,便从未见过爹爹,更没有享受过父爱。
傅沛白轻轻推了推她,弯身同她讲话,“去吧,芷儿,赵叔叔是好人,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倪芷看了看傅沛白,又回头看向十七。
十七几步上前,摸了摸倪芷的脸,温声细语道:“芷儿别怕,傅哥哥不是答应了你,会回来接你的吗?”
倪芷点点头,终于鼓起勇气,她向前走出两步,伸手握住了男人向她伸来的手,这双手比她的手宽厚不知多少,能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虽然无比粗粝,却很温暖。
她迷糊地想着,若是自己阿爹活着,他的手应该也跟这个叔叔一样吧。
“赵大哥,这段时间便有劳你了,万分感谢,以后若有事需要在下帮忙的,赵兄尽可直言。”傅沛白真诚地说道。
男人摆了摆手,表示客气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傅沛白一行人终是要启程了。
她牵着马,立于路边,整个人处于逆光之中,看不清神情,同不远处站在院外模糊的五个身影挥手告别,那几个人影也齐齐挥手回礼,属其中那个最小的身影挥动得最卖力。
傅沛白翻身上马,将十七也拉上马,旋即高挥马鞭,随着一声轻喝,她们驾马离开了樊城。
四人按照慧安法师指出的近路一路奔驰,路上经过了一两个小的城镇,稍作歇息后继续上马赶路。
因着在般若寺耽搁了不少日子,傍晚时经过一座富饶繁华的城池她们也并没有选择留宿,而是继续向前奔驰了几十公里。
按照舆图,原本前方应该是有一座小村庄的,但当夜幕降临,傅沛白几人赶到时,只看到一片荒凉破败的村落残迹,显然这里已经许久不住人了,杂草丛生,绿枝藤蔓缠绕在断壁残垣上。
傅沛白跳下马,从怀里摸出舆图,发现往前近一百公里都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了,看来眼下她们只能在此勉强凑合一夜。
她将十七牵下马,又将马匹驮着的一众行李卸下来,接着对晚她们片刻驰马赶来的陆清婉说明现在的情形,“二小姐,前面已经没有城镇村庄了,咱们今夜就在此休整吧。”
陆清婉不悦地皱起眉,她颇为嫌弃地打量起破破烂烂的村庄,抱怨道:“这么乱,这么脏,这怎么睡?”
“二小姐,你执意跟来时,我便与你说了,这一路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免不了会风餐露宿,今夜就暂且委屈一下吧。”
陆清婉虽然不满,但也知晓眼下确实别无选择,只能不情不愿地翻身下马,她正从马褡子上取下行李,眼前就出现一只柔白的芊芊玉手。
尽管是在朦胧月色下,桑韵诗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也难掩风情,她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声音婉转,“二小姐,劳烦扶一把小女子。”
陆清婉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伸出手去,说是扶,不如说是扯,碰到那双柔软细腻的手后她便一发力,将人给拽了下来。
桑韵诗脚下踉跄,虚虚地撞向陆清婉,陆清婉赶紧伸手一推,脸上浮出嫌恶之意。
随即这两人又展开了你来我往的拌嘴之争。
傅沛白已经见怪不怪了,她麻利地拾起地上的几个包裹,往村庄深处走去,准备找一处能遮风避雨,稍微干净的地界。
寻了一圈后,勉强找到一间屋瓦还算完整的屋子,不过这屋子几面窗户和木门早已破落,挂在墙壁上摇摇欲坠。
她挽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就开始收拾起屋子来,她干惯了这些粗活,本能地包揽着一切,不过片刻后,她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十七也学着她的模样,挽起长袖,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臂,“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出去等着就行,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能干完。”傅沛白整张脸掩在月光下细碎的扬尘中,她说话时眉眼微动,表情认真极了。
十七静静地注视着她,又轻声道:“我帮你,两个人收拾总归要快些。”
“真不用,这里灰大,等会你衣服该脏了,再说了,我是男子,这些粗活杂活本该我来做。”说这话时,傅沛白像是为了匹配男子二字,微微挺起胸膛,面带笑意,半空中悬浮着的密密灰尘也遮掩不了她明亮的眼睛。
十七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指尖轻触在掌心,她有片刻恍惚,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掌心微痒,还是她心中微动。
她盯着傅沛白少顷后,才放松了神情,柔声道:“好,若是需要帮忙,唤我便是。”
傅沛白点点头,待十七出去后,她就开始清除屋里的杂草杂物,打扫灰尘,没一会,便拾掇出一间能睡人的空旷屋子来。
“十七姑娘,二小姐,桑姑娘,收拾好了,进来吧。”
陆清婉第一个钻进屋子,她四下打量后,嫌弃的话刚要说出口,看了看辛苦收拾的傅沛白,最后还是将话憋了下去,软下声音道:“辛苦你了,阿沛。”
“没事,委屈二小姐了才是,你就睡这角吧,等会我去捡一些干草回来给你做一个简易的地铺。”
陆清婉甜甜地笑着回:“好,谢谢阿沛。”
“桑姑娘就睡这边,十七姑娘睡这边。”傅沛白又依次指了指另外两侧能避风的墙角。
陆清婉扫视过那两名女子,眼神中带上些警惕之色,“那阿沛你睡哪?”
傅沛白指向对面那间破屋烂瓦的小屋,“我睡对面那间屋子。”
“我不想跟这两个女人睡一起,我要跟你睡一屋。”
傅沛白立马就拒绝道:“那怎么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万不妥。”
“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再说了,我两只是睡一个屋,又不是挨着一起睡,有何不妥?”
“总之坚决不可。”傅沛白自知和陆清婉争辩无益,言明自己的坚决态度后便出了屋子,去外面拾捡干草。
中途她有些担心陆清婉会不会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又口无遮拦的向十七和桑姑娘撒气,便匆匆拾起一大堆干草后赶回了屋子。
一进屋,只看见那三个女子各自站在三角,互不搭理对方,貌似没发生什么,她松了口气,挨次去打理好三个地铺,拍了拍手道:“好了,你们早些歇息吧,咱们明早还要赶路。”
说罢她刚要转身离开,陆清婉几步窜到她身前,愤愤道:“我说了我不要跟这两个女人睡一起!”
“二小姐,别胡闹了。”傅沛白一脸无奈。
陆清婉跺了跺脚,跑出屋外,走进一旁的木棚中,置气一般的坐在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闷声道:“我今晚就睡这了!”
傅沛白盯着那木棚上稀碎零散的草垛,又看了看棚内那一长条石渠,面露难言道:“二小姐你确定要睡这?”
“是,我就睡这了,谁都别劝我。”
傅沛白刚想说出这木棚是干嘛的,桑韵诗就迈着细碎小步走了过来,身子倚靠在窗栏上,盯着木棚中的陆清婉,眼神玩味,“二小姐既然如此坚定,那便祝二小姐今夜好眠咯。”
傅沛白瞥了眼桑韵诗,很明显对方也知道这木棚是做甚的,这会该是又起了心思想逗弄陆清婉。
傅沛白没这种心思,她也不想再看到这二人吵闹,于是叹了口气说道:“二小姐,起来吧,这是猪圈。”
说完之后,她便看见陆清婉的表情先是变作呆愣再变作震惊而后是惊恐万分,随即一声尖叫响彻夜空。
陆清婉乍然弹起身,猛地冲出了猪圈,她跳着脚连连拍打着身上的衣物。
桑韵诗笑得花枝乱颤,“二小姐,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喜好夜宿猪圈,属实令人惊奇。”
女人连绵不断的笑声无疑是摧垮陆清婉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桑韵诗!”
伴随着一声怒喝,陆清婉当即运发内力一掌击向桑韵。
傅沛白见她是真的发火了,动了真格,连忙跳出身来,拦下她这一招,打着圆场道:“二小姐,桑姑娘这是戏言,做不得真。”
“你让开!”
陆清婉恼羞成怒,此刻连眼角都发了红,她何时被人这般出言羞辱过,偏偏又是在她喜欢的人面前,她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妖女不可。
傅沛白夹在两人中间两相为难,劝又劝不动,拉又不敢拉,着实犯愁。
“桑姑娘,陆姑娘,犯不着为此等小事大打出手,闹出嫌隙,依我看,桑姑娘方才所言虽并非恶意,但也着实是冒犯了陆姑娘,便先行退让一步,道歉一番,可好?”十七出声劝道。
不过还没等桑韵诗表态,陆清婉就恶言相向道:“要你多管闲事,惺惺作态!”
“唉,二小姐你这是什么话,十七姑娘好心开导你我二人,你怎的将人说得这般不堪呢?”桑韵诗微微摇头说道。
陆清婉狠狠睨着她,“合着你两现在是一伙的了是吧,行啊,联合起来欺负我是吧?阿沛!你要帮谁?!”
傅沛白莫名其妙被扯入争吵的漩涡中心,她一脸莫名,干巴巴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二小姐,你多虑了。”
“你帮她们不帮我是不是?!”
傅沛白无辜地半举起手来,“我没有。”
“那你就是站在我这边对不对!”
“二小姐,咱们都是一起的,应该相互帮衬扶持才是,谈何帮谁不帮谁的。”
陆清婉被傅沛白这模棱两口的话气得牙痒痒,但又不愿冲她发脾气,只能将怒火冲着桑韵诗和十七发泄,她咬牙切齿地开始斥骂起来,横竖就是那几句居心叵测,暗怀鬼胎之类的话。
傅沛白立在一旁,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