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粮价
自那日救了元东她们后,没几日赵睿卿就被上边的人安排去治疗瘟疫。
哪怕在汴梁,这个大宋朝的首都,死亡也是一件常事。
沉默地走过街头,在某一个无人窥伺的角落,能看见某个饥寒碌碌的男人,他迟缓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连一丝肉都吝啬出现,皮贴着骨头,瞪大的眼睛充满着呆滞,能感觉到他的停止,那是死亡一步步靠近的踪迹。
然后轰然倒下,被无数人发现,留下了些许存在的痕迹。
这已经是第八具尸体了,赵睿卿不像第一见到的模样,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眼中是平静的大海,底下藏着无数的波涛汹涌。
瘟疫显出了它的威力,恐惧真正开始在汴梁蔓延开来,不再是潜藏在暗处的秘密,也不再是路人小心翼翼交头接耳的内容。
一个赵睿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是一个医者,对于组织这件事她并不擅长,不擅长的事物不应该有所评价,专业人做专业事,如果这个所谓的专业人士不是太子,那可就太好了。
太子赵峥倒也是第一次被吩咐办这个事情,面上没表情,一旁站着的二皇子赵周则满脸不爽,不晓得官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把这两个人凑一块,感觉能够排一场大戏了。
赵睿卿倒是冷眼旁观,就算皇上给她一个名头能够与在场的各位皇亲国戚商量疫情,好似能平起平坐,但是他们之中又有谁会把一个女人当回事?
关于这点没有比她更加清楚,所以闭嘴不要讲话才是最好的。
此时担任开封府尹的乃是官家亲弟赵延,也就是皇子们的叔父。毕竟是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多年仍然不减这股肃杀之气,但毕竟谁都没有指望亲王真的能干活,所以在开封府尹下面还安排了一人,叫做权知开封府事也就是真正干活的苦力,郑戬脸上倒是苦哈哈的,也骄傲不起来,毕竟眼前这几个人可都是皇亲国戚,相比起他一介翰林学士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郑戬只得在心中暗自哀叹。
“现在是何情况?”赵延打量了自己两位侄子,他二人相距甚远,好似靠近一点就会出什么问题一般,另一边的赵睿卿看过去好像毫不在意场中情形,望着窗外。赵延心里便有数了,问自己的下属郑戬。
郑戬报上数据,说;“近来发现的死亡的人数已有三十余人,至于染病者更是不计其数,当下之急应当是找一处所将他们好好安置。”翰林学士毕竟还是高材生,通过大考的,对于这种提问他不感觉忧虑,但是他害怕的是,这么多人应该安置在何处。
赵延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视线转向太子和二皇子。
二皇子抢先说话,“当下唯有大相国寺有这么大的场地安置,便让我去吧。”
一旁的太子赵峥尽量不要让自己的不满外泄,但是他的心情肯定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面上反而波澜不惊,指尖有序地在桌面敲击。
郑戬真不愧是人精,当下立马递话:“眼下还有一事紧急,汴梁城内人心惶惶,物价飞涨,可能需要诸位的帮助。”这可不是他一个权知开封府尹能解决的问题,正所谓官商,二者你为伞来我递粮,没有官的保护,一个商人也不过就是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咬一口,京城里有名的商铺哪个没有拜山头呢?
太子赵峥沉默了片刻,毕竟这件事也不是这么好办的,说不得得得罪几位亲戚,亲戚这种事是最麻烦的,毕竟他总能叫你亲人为他求情,今天有人求情,明天有人要放,这钱也要不回来,贪污也更加放肆。
所以自古以来,到了王朝末年宗室必然成为一大难题,人越来越多,寄生在这王朝身上的水蛭也越来越多,直到吸不了血这个王朝也就轰然倒塌。
赵延不出声,作为在场最有影响力的人,他面上带着微笑,倒是跟路边看戏一样围观着太子。
今个宗室只是个开头,若是日后能做到皇帝,这种事情也是一定要面对的。
那么大侄子你有没有魄力或者说能力做成这件事呢?
太子沉默了片刻,便道:“此时由我去办。”
在场的都是戏中人,唯有赵睿卿魂游天外。
不过短短数日,自瘟疫被人发现之际,开封府粟麦竟然由每斗十文涨至每斗百文,随之而来的便是其他物价也随之飙升,无数百姓于粮店外苦苦哀求,得到的却是一个爱买不买。
太子这几日的心思都在官家身上,当下属将数据报上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不起眼的物价竟然能够涨到十倍甚至之上,说明后面有在大量囤积粮食。
这无疑给太子出了很大的难题,这群人的数量应该不小,毕竟这等于就是在发国难财。
正需要安稳民心的时候,你们这群下贱的商贾居然敢抬高物价,是不想活了吗?
他坐于高堂之上,身为太子的他身边必然配备了一众班底。
太子宾客是官职,从三品,是赵峥认为可以信任并且商量事情的人,并且此时紧急,对于赵峥而言若能将此事办好,先不说官家那边怎么看待自己,在场的大臣怎么看自己也是很重要的。
“明武,你怎么看待此事。”赵峥真不愧是赵家人,一套御下之术学的倒也挺好的。
黄明武家世并不显赫,相比起其他宾客来讲,他谈吐家世都落下风,也没有寻得名师。
但是黄明武他就有一点是极好的,他对于上位者的内心揣测能力是很有的,你能说话不要紧,问题是你能不能讲话讲到人的心坎里,还能让上位者将你引为知己,这个就很重要。
所以不少人认为黄明武只是一个小人,只会揣测人心而没有真正做事的才能,这种看法让黄明武本人憋着一股气,他想要证明自己不仅仅是能揣测上意,更是因为他确实拥有能力。
“太子不必着急。”明武或许是为了摆架子又或者造势,所以讲话反而有些慢悠悠的感觉,接着道:“此事的要点是在于有没有人愿意投诚。”
“杀本身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使手段太过于直白。”
赵峥若有所思,那双眼睛真的像极了皇帝,威武中带着一丝霸气,“所以你觉得如何?”
“派人传出消息,说您见粮价飙升大怒。”
“我们到时只要好好谈必然能得到好结果。”黄明武特地在好好谈三个字上下了重音,却不知到底是个怎么个谈法。
这消息传到了谢崧生的耳边,还是三皇子给的消息,听过后谢崧生匆忙回家。
谢崧生拿着家里的账本开始巡查,是否出现纰漏。他十分庄严地坐在那,跟以往的情状不同,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
被招来的管事额头有些冒汗,毕竟相比起夫人,现在坐在堂上洗茶泡茶的谢崧生给人的感觉更加可怕。
他们已经进来了半个时辰了,这个茶谢崧生也喝了半个时辰了,期间一点也没抬头看他们,好似他们只是最不存在一样,这种下马威无疑让老掌柜的心惊胆战。
下一秒谢崧生手上拿着的账本直接甩到管事的身前。
管事毕竟年龄有些大,弯腰不太容易,只见他颤颤巍巍地蹲了下来捡起了那账簿,问:“不知哪方面让您不满意了?”
谢崧生看过去也不过就是个少年,但是抬眼的那一刻竟然叫一位身经百战的管家感觉到了两股战战,“你说呢?”
“可是账目不对?”
谢崧生拎起另一本账目,冷声问道:“哪里多出的这么多的钱?”和往年的收入比起来,今年的钱多的数目并不正常。
管家鞠躬道:“是前些日子收集的粮食。”
谢崧生脸色骤然变了,以往的云淡风轻的气质也不见踪迹,猛然站起身问:“你们什么时候收的?又以什么价格卖的?”
“收入时八文,卖出时一百文。”管事的已经将头贴在地上,因为他感觉到了那种不对劲。
“十倍之多?”谢崧生才发现自家这群管事的居然是依靠大量囤积赚取利润,若是平日的时候,这不过就是商贾最正常的手段,但是问题在于此时此刻,这不合适。
汴梁乃天子脚下,当下情景玩这套操作真的是要钱不要命了。
谢崧生皱眉道:“你立马把囤积的粮食地方的钥匙给我,我要去亲自见太子。”
是的,谢崧生已经获得了消息,由赵峥负责此事。
掌柜的眼看自家少爷这情状,赶忙跪下,从身上掏出钥匙,由双手奉给谢崧生。
谢崧生夺过钥匙,快速起身,脸上还透着那难以理解的愤怒,他瞥了掌柜的一眼,这一眼就已经叫掌柜的知道自己确实干了错事。
这时候的亲王赵延倒是轻松,坐在开封府官邸,捧着一杯茶,看样子好不惬意。
他问下属郑戬:“你说待到中秋,这节还能不能赏月了。”
上司问话,郑戬不敢不好好回答,“至中秋尚有十日,怕是这疫病不止,今年这中秋佳宴怕是不成了。”
“原来如此吗?”赵延未必是真不懂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问上这么一问罢了。
“正是如此,自古以来出现疫病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臣怕的是明年”史书记载,每逢疫病十室九空,往往是长年累月的事,所以郑戬并不认为依靠短暂的控制可以控制下来,毕竟如今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感染的,又是由何而起的瘟疫。
赵睿卿着实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嘛?跟个木头人一样,这亲王对她倒也恭敬,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尊重她。
“不知小娘子的感想呢?”
赵睿卿站起身,道:“我认为此时尚在早期,若是上面看重此事,认真防疫,未必不能今年再过中秋佳节。”
赵延饮茶,茶杯遮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最起码可以确认,亲王赵延,开封府尹并不是一个能够通过外在表情就能够看透的一个人。
“小娘子言之有理。”赵延毕竟是个亲王,在宫中也有一些眼线,那日殿上官家维护她斥责赵寰的消息也传到他耳朵里去,这就不得不让他感觉到了好奇,毕竟赵寰受宠乃是世人皆知,那么能得官家维护的一个女子真就那么简单?
为了貌?宫里比赵睿卿好看的不知道有多少,那么当初谣传快要死掉的官家为什么没有死就很值得叫人怀疑。
赵睿卿垂眸。
又来了这种被审视的感觉,似乎随处可见。
郑戬见情形不对,场内气氛太过于沉默,又道:“不知道二皇子那边情况如何。”
二皇子赵周此时站在大相国寺门外,脾气暴躁的他还没等小僧说要找主持过来,赵周直接就摆手说:“让我自己去找他,他在何处。”
大相国寺不愧是皇家寺庙,佛上塑的金箔都是真金白银,高耸的佛像于殿内好生威严,叫信徒心生跪拜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