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十里红妆,永不负卿卿……
婚期初定在明年五月。
这回盛惊澜不再那么夸张砸金, 而是按照规矩将象征吉祥的礼物,以及活雁送去温家。
礼数周全的媒人拿到双方生辰八字,将规矩告知双方, 哪知盛惊澜拿到这东西,瞄了一眼就说“不用观察, 给我往最好的结果写。”
媒人闻言反驳“不可”
盛惊澜随手举起一张卡。
媒人眼珠一定“我观两位五行互补、日元相合, 定是天赐良缘,日后夫妻同心, 恩爱白首。”
按照规矩, 女方也要将男方的生辰八字放置于佛像前,媒人去问结果,哪知对方也是如此。
这对看似讲规矩,又不是那么讲规矩的新人, 合该一对。
婚约初定, 还有许多繁琐的事情需要一步一步完成。婚期定在明年是因秋季来不及准备 ,冬季太冷, 春季过后最合适。
盛惊澜提到嫁衣,宋兰芝便冲他摆手, 叫了温瓷进屋“阿瓷,过来。”
老人步伐很慢,领着外孙女来到房间,从旁边的柜子角落取出钥匙,插入锁孔。
房门推开, 窗外阳光透射在地面, 中央人台之上,鲜艳的红色嫁衣泛起金光。
整体用盘金绣制龙凤图案,袖口以珍珠镶嵌, 寓意吉祥的中式嫁衣,华贵耀眼。
“这”温瓷不禁上前,伸手触碰这件精美无比的嫁衣,眉目为之动容。
宋兰芝神采奕奕,脸上布满慈祥光辉“你可知年前我在庙里求签,求得什么结果”
温瓷缓缓摇头。
宋兰芝拉起她的手,苍老的眼角掩不住笑意“签文上说,你是良缘天赐,名利双收。”
所以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给外孙女准备嫁衣。
并非只为应那只签,而是考虑到自己年岁渐长,眼力和精神不如从前,因此早早准备起来,希望外孙女在需要的时候能够穿上她亲手绣的嫁衣。
这是作为外祖母的祝福。
“外婆。”温瓷眼睛一阵发酸。
“可别哭,嫁给喜欢的人是好事儿,往后就有人陪着我们阿瓷一辈子。”老人颤巍巍抬手去安抚外孙女的情绪。
温瓷倾身抱住老人,笑着吸吸鼻子“我很高兴,谢谢外婆。”
周围比较亲近的朋友都知道两人准备结婚这事儿,喻阳这个大嘴巴,每天都在外面吐槽盛惊澜的离谱操作“你们知道他现在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盛菲菲跟周贺临异口同声“干什么”
“天天叫我联系这个,查查那个,要做什么油纸伞,龙凤花烛师傅还都要找最好的,非遗传承代表人那种级别。”光是他目前所知的东西就一大堆,现在才九月份,还不知道未来七八个月,盛惊澜会搞出多少事。
盛菲菲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我小叔这辈子也就结这一次婚,喻阳哥你就辛苦点帮帮他呗。”
“我倒是很乐意帮忙,就是他的表现,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凡你们在现场,就会懂得我的心情。”还记得盛惊澜当初讨厌一切规矩束缚,可现在,他每一步亲力亲为,能参与的事情绝对不假手于人。
转眼就到十月,温瓷生日跟国庆节同一天,除了温家的客人,也请了盛惊澜这边的朋友,人不多,都是温瓷熟悉的那几个。
同龄人一桌,喝了酒,喻阳顶着泛红的的脸去扯盛惊澜衣领“你这是打算赖在温瓷家了。”
“上门女婿,没听说过”他一副得意的样子,仿佛引以为豪。
砂楚歪头凑到温瓷耳边“他真要入赘你们家”
温瓷微笑着摇头“没有,他定居南城,外婆和妈妈已经看到他的心意,我也不需要他处处为我低头,以后是我们两个生活,没规定非要说我嫁娶他家或是他入赘我家。”
砂楚单手握着小酒杯“我看他倒是很乐意。”
温瓷莞尔一笑“嗯,他不在意这些。”
砂楚朝那边互相灌酒的男人瞟了一眼“不在意你让他换一家入赘试试”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盛惊澜不可控制,其实无需控制,只要他动了真心,自己就会付出。
温瓷单手托腮,立在桌边“那你呢”
砂楚“我”
温瓷看向她,指明道“你和喻阳。”
砂楚毫不犹豫“我俩不可能。”
温瓷愣了一下,试探性问“是不喜欢,还是”
砂楚双手抵着下颚,抬头望向天空,今夜无风无雨无星,一如她早已荒芜的孤寂内心“阿瓷,你不会懂,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后,真的会失去爱别人的能力。”
另一边,盛菲菲跟苏禾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划拳,周贺临试图掺一脚,被两个女生合力对外。
见这一幕,宋兰芝不得有感叹“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还是年轻人有活力。”
“吵。”所有人都很欢乐,只有温茹玉全程面不改色,跟平时坐在办公室处理工作没什么区别。
“你这人就是不懂享受,阿瓷一年就过一次生日,难不成像你这样安安静静吃饭,吃完就散”人到老年越发喜欢热闹,“我已经让程叔把客房收拾出来,今晚就留他们在家住。”
温家给愿意留宿的人安排了客房,温瓷坐在屋里,忽觉窗口一凉。抬头望去,男人双手撑在她窗前,干脆利索地从窗上跳进她房间。
目睹全程,温瓷的心情难以言喻“你就不能走门吗”
男人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门多没意思。”
“你还翻上瘾儿了”温瓷难以置信,“要是被别人看着,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呢”
男人大喇喇跨开腿,走到她床边坐下“难道你觉得,我半夜来找你房间,能做什么正经事”
直白的话逼得温瓷面红耳赤,双手捂脸掩住叫声“盛惊澜,你能不能要脸点啊。”
“脸有什么用”男人丝毫不在意地挑眉,随后想起什么,又改口“哦,还是有用的,比如卿卿就喜欢我这张脸。”
不想见他这么嘚瑟,温瓷憋了半响,吐出一句“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男人用拇指掐着自己的脸,故作思考“是谁每次趁我睡觉的时候,占我便宜,摸我的脸”
小癖好突然被戳破,温瓷恼羞成怒“哪有每次都摸你脸是金子做的吗摸一摸怎么了。”
他笑“宝贝摸过的脸,我都要考虑要不要给它上保险。”
离谱、夸张,男人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挑逗她的话语一套接着一套,温瓷完全招架不住。
盛惊澜忽然起身,径直朝她走来,“走,带你去看你的生日礼物。”
他又一次从温家拐走了温瓷。
保安盯着摄像头“这”
程叔抬手挡眼,只当没看见。
盛惊澜喝酒不能开车,这次温瓷充当了司机“去哪儿”
盛惊澜在手机上输入地址,放到前面,让温瓷跟着导航走。
夜晚的街道空旷畅通,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导航显示达到目的地附近。
锁了车,盛惊澜牵着她继续前行,温瓷打量四周的景,附近都是独立庭院,新中式装修风格,距离湖边不远。
“年前就把这儿买了下来,一直在准备,没告诉你。”他的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
他说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温瓷又惊又喜“你就没想过,我没答应你的话,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男人低头垂眸,似含叹息“如果卿卿不答应,我也只好守着这偌大的宅子,等你回头看我一眼。”
他如此反应,顿时让温瓷感到愧疚,大好的日子,她干嘛要做这个假设“盛惊澜”
岂料男人忽然抬头,就着她鼻尖一刮“骗你的,就算不折手段,都要把你追到手。”
温瓷“”
是她低估了这个男人的道德线。
这家宅院就像古时修建的府邸,现代设计藏于隐秘角落,浑然一体。温瓷跟着他逛了很久也没走到底,“以后我们要住这儿吗”
“结婚后住这儿。”他刻意咬重了“结婚”一字,似在暗示什么。
温瓷不得不提醒这个喝酒喝糊涂的男人,手往他胳膊上戳“婚期定在明年五月呢。”
他清醒道“可以先领证。”
“是哦。”温瓷抱臂打量四周,“原来你在打这个注意。”
男人胸腔漫出笑声,也不反驳,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温卿卿。”
“嗯”
她缓缓松开手,紧接着肩头一沉,炙热的呼吸洒在耳畔“你会永远选择我,对吧”
“只有你。”她从男人怀中转了一圈,踮脚亲到他嘴角,“找个好日子,我们去领证吧。”
她以为盛惊澜一定会选最近的时间,可那晚之后,盛惊澜没再提起领证的事。温瓷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两人一如往常在一起生活、各自去工作室上班。
现在“藏珠”工作室外每天都有一名保安驻守,原本盛惊澜安排的两人,温瓷觉得太显眼,还容易吓到客人,最终只留下一个。
最近盛惊澜似乎比她还忙,每天在工作室加班,温瓷下班早,特意去了他工作室那边。
喻阳见她来,直接指向盛惊澜工作的房间,温瓷进去的时候,发现他正往抽屉里塞什么“你在干什么”
男人抬头,坐直身,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一本正经道“看书。”
温瓷疑惑蹙眉,歪头确认书封“可是你拿倒了诶。”
盛惊澜“”
坐在外面的喻阳努着嘴巴往里头瞟了几眼,听到两人对话,差点没忍住笑翻。
看屁的书,整天拿着纸笔在里面反复练习同一段话,废纸一张张往垃圾篓里扔,他好奇以盛惊澜的功底能写得多差,偷偷捡了几张看,盛惊澜居然手抖
一段婚书词,他翻来覆去地写,字体间距要相等,勾勒的每一笔要干净利索,不能拖泥带水。总之,他不允许那张婚书上出现一丝一毫的瑕疵,到现在都不敢再红布上下笔。
简单一张婚书,盛惊澜从十月练到十一月,终于形成肌肉记忆,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男人摊开红色绢布,一笔一划倾注有生以来蓄积的全部爱意。
媒人告诉他“接下来该是过大礼,盛先生准备好婚书和聘礼,再从亲属中请两位全福女性同我到温家下聘。”
盛惊澜蹙眉“非得要亲属”
媒人解释“如果有最好,没有的话,也可以是其他人。只要她身体康健,父母皆在、儿女双全、夫妻和睦,即为全福之人。”
“好。”
为了寻找着双福之人,盛惊澜又把周围的朋友骚扰个遍。他人脉广,要找这全福之人不难,但他寻人标准比媒人说的还要苛刻,最后请了两位处处得体的全福太太。
一位是博物馆的修复师,出生于书香世家,父母健在、兄友弟恭,跟同为修复师的丈夫结成姻缘,儿女也十分孝顺有出息。
另一位是某高官夫人,家世显赫,一生顺遂,普通人请她吃顿饭都难于上头,盛惊澜偏偏把她也请了来。
那是十一月的某个艳阳天,数台大红箱陆陆续续抬进温家,厚厚折叠的聘礼清单念了整整半小时。
苏禾苗扒在墙角,忍不住把手指塞进张大的嘴巴里“这哪里是聘礼,分明是家底。”
上回送来的东西,盛惊澜不肯带走,这次正式送来新的聘礼,比上次只多不少。
宋兰芝跟温茹玉没话说。
只是私底下,宋兰芝细问到他的家庭“你跟阿瓷的事,家里人可知道”
“知道一部分。”
“那我问你,你可有打算带温瓷回去见见长辈”
盛惊澜迟疑片刻才开口“外婆,盛家不太一样。”
盛惊澜跟原生家庭关系不和睦这事儿他们一早就知道,只是想起去年盛惊澜替祖母定制旗袍,宋兰芝觉得这份心意不像是毫无感情“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我们温家也并非迂腐之辈。你觉得合适,就跟她们说说,若实在不想再联系,以后就当我们温家人。”
原以为是施压,结果却让他感到久违的放松。
温瓷的性格大概遗传了外婆,她们对自己人都格外包容。
元旦,温瓷跟盛惊澜回了趟景城,他们最先去见的不是盛家任何人,而是在外公墓碑前,告知他们即将结婚的好消息。
这几个月里,温老太太跟阮琴不止一次联系过盛惊澜,因为盛憬言的事,大家既觉得对不起他,又有些怵他,每每开口都十分委婉,盛惊澜摆出强硬态度,对方就只能作罢。
打算回盛家的前一晚,盛惊澜肉眼可见地不爽“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想带你去见那群人,乌烟瘴气的。”
温瓷顺着他“那就不见。”
男人问“不介意”
温瓷摇头,她性格随和,也分得清亲疏。
他破天荒地拿出了烟盒打火机,独自在阳台坐了许久,等味散了才进来“算了,我让老太太失去了一个孙子,还她一个孙媳妇儿吧。”
老太太的身体越发不好,家庭医生时常进出老人的屋子,估摸也就剩下一年时间。
老太太现在几乎不怎么出院子,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椅子上或床上,盛惊澜牵着温瓷到她床前,她抖着身体想坐起,盛惊澜上前扶了一把,老人顺势抓住他的手。
老人没什么力气,轻易就可以挣脱,然而盛惊澜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听老人缓慢地言语“惊澜,你终于肯回家了。”
原本盛惊澜对她也是十分敬重,可当时连遭家人背叛的他在医院听到那句话,甚至怀疑老太太准备的那份“老婆本”也是为了让他对盛家手下留情。
一切都是利用而已。
对着老太太,他再也说不出那些故意讨人开心的话。
观老太太精神不佳,温瓷跟着盛惊澜喊了声“奶奶”,柔和的声音飘进人心坎“我和惊澜要结婚了,您好好养身体,到时候请您一起观礼。”
但其实他们知道,老太太这副身体无法受不住她到南城观礼。
两人在老太太院子里待了会儿,离开的时候,发现阮琴在外面等了不知多久。
阮琴“回来也不说一声。”
盛惊澜“说了您也不爱听。”
母子俩见面一贯的不和谐,阮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们打算结婚了,阿瓷是好孩子,你可不能委屈了人家,我那里有些房产”
盛惊澜抬手打住“不需要。”
他还记得,阮琴在医院说温瓷是私生女的嘴脸,现在说要送礼,岂不是讽刺。
“还是留给您大儿媳妇儿吧。”
提到盛憬言,阮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苦心栽培多年,结果毁于一旦。
“你没有大哥,盛憬言已经从盛家族谱上除名。”在盛憬言持刀把温瓷逼上天台那刻,盛家就不能再留下这个祸害,否则对不起列祖列宗,也堵不住外面悠悠众口。
盛惊澜当场鼓手叫好“早该如此。”
回趟盛家跟过五关斩六将似的,连从前那个对他丝毫不关心的父亲都特意赶回家。
盛齐天想叙旧,发现两人之间的回忆少得可怜。
“听说你要结婚,在哪里办婚事要请什么人我有个朋友是知名婚礼公司的老板”失去大儿子的盛齐天短短半年仿佛苍老了十岁,如今只能抓住小儿子。
可惜盛惊澜并不领情不劳您费心,我自由安排。”
盛齐天难得低头“你先前不是想要你大哥的股份你要是愿意,我随时可以安排你进公司。”
盛惊澜“不必。”
盛齐天脸色逐渐难看“你大哥这样,等我百年之后,盛家还是要由你继承的。”
盛惊澜随意拍手“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打算入赘温家。”
“入赘”听到这两个字,盛齐天的真面目顿时暴露,“我盛齐天的儿子怎么能给人当上门女婿你真是要气死我。”
“结婚就不请你们了,你们受不起她的礼。”不出意外的,他又一次把盛家闹得鸡飞狗跳。
坐在楼下的温瓷听到动静,猛然起身,见男人飒飒地从楼梯间下来,她伸手,轻拽他衣袖“惊澜,我们走吧。”
他任由温瓷拉着走出盛家,突然低声冒出一句“看他生气,我就高兴。”
他记仇,背叛者绝不原谅。
可听到这句话,温瓷就明白,他心里还是介意。
她握起盛惊澜冰凉的手,往自己脸颊贴了贴“我们回家吧。”
有些人,需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的伤痕。
好在,他们还有一辈子。
元旦一过,盛惊澜的生日也就进入倒计时。
生日当天,男人破天荒地在朋友圈晒出与生活相关的消息,两本结婚证和一双十指相扣的手。
盛菲菲感动涕泪“小叔真体贴,省了一份礼物。”
周贺临“你上当了,份子钱更贵。”
盛菲菲“”
这是盛惊澜特选的日子,他要用全新的节日去覆盖曾经不好的记忆,温瓷都顺着他。
领证之后,两人开始挑选请帖材料和样式,里面的内容由温瓷亲笔手写模板打印,宾客名字则由两人亲笔填写。
伴手礼随请帖装在红盒子里一起发出,每一份都堪比精品礼物。
三月,盛惊澜带温瓷去定制了一把适合她的红色油纸伞,又请老工匠按照传统手法制作一堆龙凤花烛,这些都是大婚当天需要的物品。
四月,结婚所需用品基本准备妥当,从华丽的凤冠到镶玉的婚鞋,温瓷全部试了一遍,只差一把扇子。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绣扇,温瓷准备自己动手时,唐琳琅忽然送来一把合欢扇“给你的。”
温瓷不明所以。
自从她离开玲珑阁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因工作事情见面,也不怎么熟络。
见她愣着不接,唐琳琅直接把盒子放旁边“我虽然刺绣技术不如你,但也还算不错,拿出去不丢人。”
听她别扭的言语,温瓷打开了盒子,从扇面刺绣的色泽精美度到扇柄和扇框的材质都属上等,的确是精良制作。
“温瓷,你的镯子不是我故意打碎的。”时隔多年,唐琳琅再度提起那段往事,包括温瓷不知道的真相,“老师也并没有一味地偏袒我,那天她罚我跪了一晚。”
她不想被别人耻笑,所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没说,直到今日。
“你知道这些年,为什么老师极力栽培我,却不愿你掌管玲珑阁吗”
“因为她说,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作为母亲,温茹玉又怎会不知女儿的向往,她不善表达,也不愿告诉女儿自己做了多少。
温瓷将扇子放回盒子“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你都要嫁人了,我再藏着这些挺没意思的。”前几年,她还想着跟温瓷争一争、比一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凭自己的能力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就觉得从前的自己很幼稚。
“我在十八岁那年就跟老师签订永远生效的协议,我在温氏终身所得的资产,都要分你一半。”
“听起来像霸王条款是不是但其实也很公平,她成就了现在的我,而我要保她女儿一辈子享乐。”
温瓷诧异抬眸。
唐琳琅口中所说的,都是她不知道的事。
唐琳琅凝视着她,这是这种不染俗世的眼神,让人又爱又恨“你有良好的家世,即使什么都不做都有那么多人追捧你、爱你,我当初嫉妒你的,你什么都不懂,还把我当姐姐。”
“我现在也怎么不喜欢你,但是温瓷,我祝你幸福。”
该说的话说完,唐琳琅没有过多停留,转身时听到背后传来的小声嘀咕“我也不喜欢你。”
唐琳琅背对她,没有回头。
她想起那个雨过天晴的午后,拘束的她跟在温茹玉后面,在漂亮的院子里见到穿着长裙即兴跳舞的女孩。
“琳琅姐姐,你以后都要住我家吗”
“太好了,我有姐姐了。”
女孩一尘不染,长了一双她有生以来见过最纯粹的眼睛。
五月。
众人期待许久的日子终于来临,温家屋内外全部挂红绸,贴囍字,方圆几里都知道温家要办喜事。
出嫁前,温瓷住回温家,以兰汤入浴,迎来出阁礼。
今日主持出阁礼的是宋兰芝请来的行家,能言会道,熟悉一切流程。
“礼请执礼为新妇挽面。”
身着嫁衣温瓷端坐中央,在主持人的吉祥词中,喜娘手执红线交叉呈十字,以熟练的手法替温瓷开脸。
“礼请新妇母亲执檀木梳,为女梳头。”
温茹玉拿着梳子来到女儿身后,一手轻柔地托着她那满头青丝,弯腰下去,一梳到底。梳子脱离发尾才起身,每一下都如此。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共齐眉;一梳梳到尾,此生荣华又富贵;三梳梳到尾,儿孙满堂把膝围。”1
三梳到尾,温茹玉缓缓直起身,执柳枝驱邪避祟,洒添富贵。
点红烛,请香告祖,向天祈福。
“礼请新人盟誓。”
盟誓之词,正是盛惊澜亲笔写下的婚书。
温瓷虔诚念道“高堂在上,立此书为证。”
盛惊澜重复“高堂在上,立此书为证。”
面对长辈的一人缓缓转身,看向对方,温瓷微微垂眸,脸颊胭脂色更深几分“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无需思考,早将内容刻进骨子里“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他顿了下,见妻子泛红的面颊似娇艳桃花,眼里笑意更盛“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余光触及他满眼深情,温瓷气息微乱“卜他年瓜腱绵绵,尔昌尔炽。”
一人异口同声,立下永生承诺“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2
他们历经生死,一路走来极不容易,而今终于尘埃落定,携手同行。
跟盛惊澜一起盖婚书的时候,温瓷才发现,原本手写的婚书竟变成手绣婚书,字体仍然是盛惊澜的字体,这刺绣的人
来不及探究,盛惊澜一手拿着印章,一手按着她手背,同时在婚书上烙下印记。
她不禁往旁边瞟了一眼,撞上男人得意的眼神。
这人
连盖个婚书都不老实。
好在,他也遵循规矩,认真向长辈行礼、奉茶,完成这场出阁礼。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温瓷悄悄问他“婚书怎么变成刺绣了”
盛惊澜已经熟练改口“咱妈绣的。”
当时他将婚书送过去,温茹玉私下找他商量,沿着他的字迹用金线绣制婚书,可保永存。
正式大婚在第一天举行。
他们在古旧的习俗上有所改动,没拦门,直接把新郎和伴郎堵在楼下,新娘子手执团扇站在阁楼上,看得见摸不着。
苏禾苗双手圈在嘴边做大喇叭状“新郎官接到红绣球,才能娶走我们的新娘。”
底下接亲的人都不敢相信,居然这么简单
果然,阁楼上的伴娘们没让他们失望,那绣球抛到半空,就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悬挂垂吊,如新娘子一般,看得见摸不着。
“惊澜哥,现在咋办”
“翻墙。”
李照雪跟苏禾苗都没想到,他们竟是这种野路子,也不问她们拿到绣球的办法,直接就要爬墙。
李照雪琢磨着“不会吧,这么高的楼,他们爬不上来。”
温瓷“不他真会。”
毕竟盛惊澜连温家大门都翻过,区区阁楼算得了什么。
她们可不敢真让新郎官在大婚之日爬墙,赶紧放人上楼,守在门口,象征性的收了几封红包。
盛惊澜终于见到新娘,新娘双手执扇挡在面前,不让看脸。盛惊澜弯腰蹲在她面前,拿起旁边的绣鞋替她穿上。
温瓷没有父亲和兄长,也不喜跟同龄异性肢体接触,便由盛惊澜抱她出门。
身为母亲的温茹玉亲手为女儿撑起红伞,直到女儿进入花轿。
没人注意到,隐在人群中的萧文琛望着这一幕,悔意涌现眼底,不禁抬手拭泪。
千工床、万工轿,十里红妆赠新娘。
如此盛景惹来全城围观,红轿所经之处,人人皆得喜糖送福。
花轿绕去湖边,换乘挂满红绸的木船,寓意鱼水情深,生活美满。
黄昏时,船身靠岸。
盛惊澜挑起船帘,向里面的人伸手,几乎笑眯了桃花眼“夫人。”
风拂红帐,吹过新娘满面红妆,那只染着红丹蔻的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盛惊澜没有丝毫犹豫,将其紧握,不愿再松开。
仪式在临湖的大院子举行,从石岸到厅堂,皆是红毯铺地,没让温瓷的脚沾地面半分。
礼生高声唱礼“吉时已到。”
新人行三拜大礼,三跪九叩,直至礼成。
一人进入新房,撒帐、饮合卺酒。
葫芦分两半,红线牵两端,一人挽手交杯,温瓷几乎不敢去看对面那双勾人的眼睛。
苏禾苗和周贺临跃跃欲试想闹洞房,在外面搞出动静,温瓷手一颤,酒沾到唇边“他们不会闯进来吧。”
男人微眯起眼,哼声放话“他们敢。”
扒在门外的人果然一动也不敢动。
温瓷柔声劝道“你别凶。”
男人面对她时又换了副模样,就着葫芦红线不断缠绕,收至两人指间,灼灼目光直盯着她“我不凶。”
他今天格外好说话,温瓷含羞低头,听到门外响起盛菲菲的声音“哇,你们快去外面看,湖面全是花灯。”
闻言,坐在床边的温瓷也不禁抬头,盛惊澜看出她的心思“要去看看吗”
她果然欢喜“可以吗”
“当然。”
漆黑的湖面不断飘来正方形的橙色河灯,逐渐堆积,仿若灯笼,点亮整片夜湖。
“你们看,河灯上面都写着字。”
这些河灯跟以往见到花朵形状的不一样,以前人们喜欢把心愿写在纸条上,折叠藏进河灯,不让旁人看见。
眼前的河灯确实四面通透,表面字迹全部透过灯光照射清楚。
河灯经过之处,不断有好奇之人念出上面的内容。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吾妻卿卿,吾爱卿卿。”
“”
委婉的、直白的,这大概是把世间所有祝福词都写在河灯里了。
温瓷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橙色星河,耳边贴来一道炙热的呼吸“这是盛惊澜送给温瓷的第五十一份礼物。”
温瓷神色动容,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直接用行动表明,伸手抱住他。
盛惊澜轻拍后背安抚“温卿卿,这就感动了”
“嗯。”她鼻尖酸酸的,说话都会牵出哭腔。
盛惊澜笑着捏她鼻尖“可是怎么办呢,还有一份礼物。”
“什么”
“闭眼。”
盛惊澜怎么说,她都照做。
男人牵着她手指按进柔软红泥,再印到纸上,温瓷蓦然睁眼,却见他得意地捏着纸页一角“卖身契签给你。”
曾经许多人说过,他不可掌控,会让人缺乏安全感。
但如今,桀骜不驯的男人甘愿低头俯首,褪下红色绣鞋,虔诚亲吻她的脚背“温瓷,我给你永远掌控我的权利。”
他抬头,撞进那双水盈盈的眸。
“盛惊澜永不负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