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三日后，飞舟上。
闻溪再一次进入那个古怪的梦境之中。
上一回她只来得及记住那一双眼睛，这次闻溪却是足足跟着对方穿过了半个梦境。看清她那个花心的小师弟季昀是怎样花言巧语讨对方欢心，欺骗对方付出真心，更甚至还坑骗对方手里的天材地宝……
不要脸。
之前的梦里，季昀再怎么花心也都是他给别人东西，这回可好，竟干脆成了吃软饭的。
闻溪捏紧手中的剑，没捏到。
心神一晃，方才记起自己是在做梦。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迅速将自己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刚睁开眼，就发现外面有人在敲门，一看，不巧，正是刚才让她厌烦的季昀。
闻溪木着脸，冷冷道，“有事？”
季昀脸上洋溢着热情笑容，“师姐，我方才见天边晚霞甚美，许多弟子都在外面观赏美景。我想着师姐久居雪峰，或许不常见此种情景，故而来此邀请师姐一道。”
闻溪虽不出门，却因身边有闻雪这只话痨的兔子，对外界的事了解也不少。
往常她听闻雪说漫天黄沙、汹涌海波、万丈霞光等等都无甚感觉，今日却多了几分意动，仿佛找回了几分幼时的心趣。
不过，大约是碍于方才的那个梦，闻溪现在其实挺不待见季昀的，也就没明着答应。
“无需如此，你自去吧。”
闻溪说完便抬手关了门，留下季昀在外面，暗想师姐果然还是这般冷淡性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失落一阵才离开。
屋内，闻溪等人走了半刻后，敛了敛身上气息，偷偷去了甲板上。
飞舟行在云中，远处是染着各色的天空与云朵，橙红、雾蓝、淡紫……相接在一起，构成一幅华丽壮阔的巨幅画卷。
闻溪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形容，只真切地体会到了闻雪口中那种醉人心脾的舒适美感。
因着她刻意收敛气息的缘故，一时之间甲板上其他人也没注意到角落里多了一个人，闻溪也得意安静地欣赏美景。
正当她怡然自得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渺渺琴音。
船上两位金丹师兄听到这琴音眉心一皱，一人严肃地看着琴音传来的方向，一人迅速进房间禀报带队长老。
飞舟行进速度极快，不消片刻，闻溪便见前方出现一艘更大、更华丽的飞舟横亘在前方，明晃晃地拦人去路。
舟前的金丹师兄控制着飞舟停下，一面高声道，“一元宗松均，敢问前面可是魔音宗的道友？”
“小家伙，眼力不错。”来人的声音娇媚动人。
随着她的话音起，船上的琴音跟着停下。待她话落，人已出现在众人眼前。
女子约摸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容色绝丽，不可逼视。身上穿着的紫色鲛纱裙纤薄清透，走动隐隐约约可见下面笔直纤细的小腿和赤果的玉足，足踝间的小金铃紧随着她的移动发出清脆的铃音。
一元宗这种正道门派，在穿衣打扮上偏于保守，骤然见着这么大胆的，不免羞红了脸。想撇过头不看，可又跟着了魔似的，移不开眼。
闻溪倒是无所觉，不过她确实也盯着对方仔细瞧了一番。
从她额间缀着的金铃额饰，还有发梢上、手腕、脚踝间的小金铃，以及她眼下贴着的白色珍珠，一一看了一遍，十分确认这人就是方才出现在她梦中的人。
闻溪心中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看了远处的季昀一眼，果然他正直愣愣地盯着人家。
许是觉得不妥当，盯了两眼季昀便收回目光，面上浮现出出歉疚表情。
女子注意他的这番变化，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和有趣的神色。
闻溪心里有股拔剑的冲动，好在带队的长老一声冷哼及时打断她，同时也唤醒飞舟上的其他弟子。
“我刚刚怎么了？”
“诶，这位仙子什么时候来的？”
……
长老看着一群不成器的弟子，脸色黑沉，“都给我安静，还嫌不够丢人？除闻溪和季昀外其余所有人回宗后每人抄二百遍清心律交予我，松均、幸桐二人加倍。”
相比之下，对面的女子却是轻松不已，面上笑嘻嘻的，“哎呀，这位哥哥脾气可真大，不过与他们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动气呢？”
带队长老叫洪日，单火灵根，脾气火爆不说，人还古板，平日最见不得这些魔修做派，当即怒喝道，“谁是你哥哥，妖女休得胡说。”
“嘻嘻，你这老头脸皮怎得如此厚，真是不知羞。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胡子拉茬的模样，也好意思叫人家喊你哥哥。”女子捂嘴偷笑两声，眼眸微转，“人家喊的明明是这位……”
她说着声音顿了顿，本该落到季昀身上的目光却一转弯，停在角落处的闻溪身上。
“倒是我眼拙，差点错过船上藏着的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女子缩地成寸，两步行到闻溪面前。
闻溪眼眸微缩，这人是元婴期前辈，怪不得敢与洪长老那般说话。
“让我瞧瞧，这模样，这气度，除了冰魂雪魄，当不会有第二人了。”女子歪头，露出几分娇憨之态，“这样一看赏芳华瞎编的那个美人鉴倒也有几分道理。”
美人鉴。
闻溪闻言脑中立即浮现出闻雪曾在她耳边念叨过的话，她再看女子的打扮，瞬间有了一个名字。
“乌玲玲。”
乌玲玲，常年霸占美人鉴榜首，直到闻溪的名字，因着编纂者的审美偏好落到第二。
自古以来，总有些闲散之人耽于外物品貌，但大部分修士真正看重的还是修为天赋。闻溪会记下这个名字也不是因为什么美人鉴排行，而是因着对方的天赋。
据说这位魔音宗圣女修炼天赋极佳，十六筑基，二十五结丹，五十结婴。不说中洲，便是放眼整个修真界，其天才之名至今无人出其左右。
原来自己梦中的那人便是她。
闻溪眼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斗志，她要超越对方。
乌玲玲不知她心中所想，脸上绽开笑容，惊喜道，“美人识得我，真是叫我好生欢喜。”
闻溪欣赏她修行天赋，此刻见她天真神态，不免又想起梦中所见。
暗忖这般天赋折在她师弟身上，实为遗憾，遂出言提醒道：“寻道侣，两情相悦方才最好。”
若可以，舍情弃爱一心向道更好。但闻溪也知并非人人都同她一般愿意修无情道，因而也不强求。
乌玲玲：？？？
美人在说什么？
道侣？
两情相悦。
难道——
“美人是在向我求亲吗？”乌玲玲眉心微凝，作思索状，“哎，这仙魔联姻倒也是一桩喜事，只是我父亲大约是不愿我嫁出去的，如此只能委屈美人你嫁来魔音宗了。虽说我们魔音宗内四季鲜花常开，景致宜人，就不知美人你喜不喜欢……”
闻溪微楞，这并非她本意：“前辈想是误会了，晚辈对前辈并无任何私情。”
旁边的洪长老眼见这妖女已经开始拐带他们宗门内的天才弟子，忍不住怒斥道，“够了。我们还要赶路，妖女休得挡道。”
乌玲玲睨他一眼，撇嘴道：“无趣的老东西。”
说完又转头扬着笑问闻溪：“私情这东西可以培养嘛，现在没有，美人去我船上做做客就有了。”
闻溪情感淡漠，不惯与人交往，遇上乌玲玲这般外放之人难免不适，当即拒绝道：“闻溪谢过前辈美意，但闻溪乃一元宗弟子，当守宗内门规。”
这冷淡的样子，可完全看不出喜欢她的模样。
乌玲玲心中清楚方才自己就是顺势调戏几句，也没有当真的意思。
察觉到旁边洪长老怒视的目光，勉强压下将人掳走的想法，兴致缺缺道，“好吧，好好的一个美人，怎地也学些老古板的东西。唉，大美人，有人赶我呢，我们下次再见。”
乌玲玲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整个过程中对方的表现都是闲适随意的，看不出任何目的，仿佛真的就是一时兴起。
闻溪站在围栏边，看着那艘缀在不远处的华丽飞舟，心下不解。
“师姐不是不愿意出来吗？”
闻溪听到声音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我并未如此说。”
季昀闻言懊恼道，“是我理解错了，师姐别生我气。”
他面上战战兢兢的，似乎十分惧怕闻溪。
一见到季昀那张脸，刚才的那些疑惑瞬间就有了答案，或许对方闹这一出就是只是为了见季昀。
这个猜测出来的时候，闻溪下意识忽略了对方实际一直在同她说话，而非是季昀。
抛开其他情绪，闻溪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这个小师弟。
坦白而言，季昀生得很好，英朗和俊秀兼而有之，并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温良。
闻溪见过他梦中与人交流的模样，微笑时柔和的眉眼给人一种踏实安稳的感觉，很容易赢得对方信任。
即便是此刻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会让人觉得怯懦，反有种自然平和的沉静。
这样的人，如果不知他内在的本质，真的很难让人生厌。
不过，即便如此，对方最大的毛病也只是花心，甚至许多事尚且来不及发生。
“师弟。”
闻溪看着面前的季昀，觉得自己作为师姐，应当担起教育师弟的职责，“花心是病，得治。”
季昀闻言怔楞片刻，小心翼翼道，“师姐何意？”
闻溪皱眉，提点道，“师弟若已有心上人，便该一心一意才是，莫要再四处招惹其他人。”
闻溪口中的其他人主要指乌玲玲，一想到那人在梦中黯然神伤的模样闻溪的心也跟着一紧。
而季昀听到后却理解成另一个意思，慌忙解释道，“师姐，你不要误会，我只拿小竹当妹妹看待，至于钟师妹，我心中对她也无任何逾越之情。”
季昀说着羞涩地看了闻溪一眼，沉声道，“我若心中有了喜欢的人，自然是一心一意只有她的。”
“哦。”闻溪面无表情。
这话她在梦里听过七遍还是八遍？
若不是她脑子不清醒，那就是师弟脑子没清醒了。
不能打死，暂时也不能打残，那就……
闻溪看了看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从储物袋里翻到一张闻雪塞进来的定身符，贴到脑子不清醒的师弟身上。
“师姐？”突然被定住，季昀有些不安。
闻溪淡定回道，“师弟，好好清醒。”
季昀甚至来不及问清醒什么？怎么清醒？就见他那个清冷自持的大师姐在正对着他前方的阵法上掏了一个洞。夜风顺着那个洞倒灌进来，狠狠地冲刷着季昀那张英俊的脸。
闻溪瞧着对方逐渐扭曲变形的脸，因梦境而堆积的郁气瞬间散了，心情松快地回屋打坐，徒留下季昀在原地怀疑人生。
不，这绝对不是他的师姐。
他的师姐闻溪不可能做这种事。
还有，谁能告诉他，在防御阵上掏洞这种事靠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