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大梦终焉3
大神女诏令,传遍山林。
巫神宫弟子在检查各处封印时,已然察觉封印有异。大神女下令“诛魔()”,他们又听到远处传来的已消失很久的大天官近乎崩溃的嘶吼——
不——()”
众人凝望着秽鬼林中四处流窜的魔气。
众巫神宫弟子齐齐坐下,加持封印,以身灭魔:“得大神女令!”
秽鬼林中,各处封印阵亮起微光,捕捉半空中浮动的一重重魔气。浑浊的魔气被封印阵捕捉,不同的力量互相争夺。与此同时,整个秽鬼林中的封印开始发生作用。
围绕秽鬼林的树木疯涨,藤蔓成笼,要包裹住秽鬼林,要将秽鬼林变成魔物的囚笼。
这法术,正来自南鸢。
她大量法力流失,心口被三根傀儡丝勒住的地方,血快要流干。但她的法力何其蓬勃浩瀚,她以毕生之力来封印此处。
林中风云已变,天地震动,魔气嘶吼,逃窜的秽鬼、无支秽们尖啸。
狂风吹叶,无形的气流包裹着这些封印一切的天官与神女们。
无论立场,无论善恶,此时此刻,他们都将履行巫神宫自创以来都应坚守的职责——除秽,诛魔。
狂风皱叶吹拂南鸢的衣袂,飘拂的衣带,托着她苍白的脸。施法之下,她眉心的光莹亮如星,寒星大烁,封魔之力摧毁着南鸿。
南鸿周身魔气紊乱。
他确实感受到南鸢对自己的克制,这果真是自己的劫难。
南鸿惨叫:“逆女,停下——停下!”
没有人会停下来。
南鸿周身被勒出伤痕,灵力开始狂躁,他时时受到体内魔气的冲突,气血翻涌,张口便吐出血来。
此时他何其狼狈,可他大脑混乱,不觉去想南鸢说的话——难道竟然是自己的筹谋,灭了巫神宫吗?
难道自己一生抗拒命运,却在一步步步入命运的陷阱?
南鸿抬头看天。
他的天命术被魔气吞噬,他看到的命运一派混乱。也许南鸢的封魔也影响到了他,他看不清命运,但他看到一重清光在缓缓裹住秽鬼林……
秽鬼林要彻底被南鸢拉入沉渊,要与巫神宫诸人一同封于此了。
不不不,他的命运不该是这样,他向仙人送上信奉之力,仙人会救他,会救巫神宫……
这位思维混乱而崩溃的昔日大天官,竟忘了巫神宫不修仙而修神。他握紧那一根救命稻草,不再试图与南鸢对抗。他在秽鬼林关闭之前,拼命地向秽鬼林外奔去、逃去……
他要去找仙人救命!
他还有希望!
--
封印结界一重重张开,伴随着的,是巫神宫诸人的枯槁、陨灭。
最外围的弟子都开始为了封魔而死,更罔论最中心的、撑着整个秽鬼林的南鸢。
南鸿迫不及待地逃命,他看着那封印口子即将关闭,就如同看着日光没入地
() 平线一般惶恐。他化为流光,终于在那口子闭合前,跑出了秽鬼林。
一人与他擦肩而过。
那少年红衣乌发,在风中疾行时,发丝微乱,衣袍微皱,本不应引人注意。但那一张脸生得极为晃眼,如三春雪,如寒秋月。
狼狈憔悴、喘着粗气的南鸿,不禁侧头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一重什么法术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打入了他体内。
南鸿登时生警惕,又要出手反击。但他撇脸看去时,愣愣地看着与自己擦肩、出手的人,乃是小辈,是白鹿野。
以及,跟着白鹿野的那只毕方大妖。
毕方妖一直在少年耳边急促地喋喋不休,白鹿野却眸子沉静幽黑,甚至在南鸿回头时,他朝南鸿望了一眼。
南鸿从不将这个昔日妖王的私生子放在眼中,白鹿野自知力微势弱,也从不主动招惹他。但是这一次,他看去时,白鹿野冲他露出一丝笑。
那少年眼中笑微有挑衅。
南鸿大怒。
他放弃逃跑,心想自己收拾不了南鸢,还收拾不了一个半妖吗?然他出手之际,封印屏障刷地重合,白鹿野身子已经进入了封印中。
南鸿怔忡。
他自己主动朝外逃,白鹿野却进入林中……
他心中浮起复杂之色,但他只怔愣片刻,便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要快,要快些!
要更快更多地做好仙人交代的任务,他才有可能向仙人求救,让仙人帮自己活下来,让巫神宫不要就此覆灭。
--
毕方对白鹿野气冲冲:“二公子,我真不懂你。”
白鹿野道:“毕方,你不应该陪我进来。”
他声音清淡。
毕方侧过脸,怔怔看他一眼。
毕方认识的白鹿野,永远轻慢、慵懒、爱笑爱闹,对什么都不上心,只关心在乎千山与他的小师妹缇婴。白鹿野说话永远是带着笑的,可是此时白鹿野不笑,毕方觉得自己简直不认识他了。
白鹿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毕方半晌道:“我答应大公子带你回妖界,自然你走到哪儿l,我跟到哪儿l。”
白鹿野侧脸看他:“你还不明白吗?我回不去了。”
毕方怔片刻。
少年已经越过他,朝这秽息漫漫、魔气成形的林中深处走去。
毕方不甘心地追上他,咬牙切齿:“怎么会回不去?一定可以回去!我们大公子还等着你在众妖面前认他为王,等着你臣服……”
白鹿野不语。
因他行得极快,在穿越一片片瘴气间,他看到了无数巫神宫弟子的死亡。
他们面上浮动着魔气,但是他们又确实将魔气封在了体内。只要秽鬼林的封印不解,他们将永生永世伴着着魔气,在秽鬼林中渐渐消亡,魂飞魄散。
白鹿野心中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多年前,沈玉舒杀无支秽
一战成名,导致巫神宫封印秽鬼林的真相是这样——巫神宫那时候就已经在秽鬼林中炼制魔气了,南鸿怕被沈氏兄妹发现,才封印了秽鬼林。
难怪南鸿一直想插手玉京门的事,南鸿一直对沈行川与沈玉舒存有若有若无的敌意:他不确定沈氏兄妹有没有发现秽鬼林在炼魔的事,无论如何,沈氏兄妹死掉最好。
可惜啊可惜。
如今沈掌教高高在上,沈长老苦尽甘来,南鸢又重创了南鸿……桩桩件件,都让南鸿走入绝路。
可这怎么够呢?
南鸿应该为他所为付出代价。
白鹿野自己是杀不了南鸿了……但是缇婴还在啊。
他与毕方将忘生镜带出了秽鬼林,他们看到忘生镜有了变化。见多识广的毕方说,应该是秘境里的人发现了自己被困,正在想办法冲破这秘境,且快要成功了……
那就好。
白鹿野分外欣慰。
他们家小婴,虽然脾气坏一些,爱偷懒爱闹人一些,在拿回了她真正的灵根后,本事是一等一的厉害。
他将忘生镜留在秽鬼林外,又留了一道传音符给缇婴。待缇婴出来,听了他的话,便会明白一切变故了。
千山……他是回不去了。
师兄的复生……他也见不到了。
小缇婴要记得,为他与南鸢报仇啊。
--
南鸢终是力竭。
她最后一丝灵力都被榨干,瘫靠在藤蔓树干上。
巫神宫世代除秽,对付秽息有一腔心得。不断地演变中,巫神宫的天官神女已经可以轻松地囚住秽息,封住秽息。但是最早的时候,巫神宫的弟子还没有学会后世这些手段时,他们是以身封秽的。
而今众人不知如何封印魔气。
但无妨,他们有最原始的法子,保证魔气会如最开始的秽息一样,被封在人体中,带着人一同死亡,且逃不出人体,世代被困。
这正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此刻,最后一丝魔气也被南鸢封在了体内,这世间,除了南鸿身上所带的魔气,没有任何魔气可以逃出。而南鸿……无妨,南鸢也早已在天命术中,看到了他的死亡。
南鸢是如今的巫神宫中修为最高的人。
周遭弟子们都因封魔而陨灭,她也保持着一丝神智,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最后时刻的来临。
天朗气清,风光正好,她此生没什么遗憾的。
当真没什么遗憾的吗……
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她一向能控制心神,立刻逼自己不要多想。而正在这时,她听到少年公子的唤声:“阿鸢!”
南鸢以为自己听错。
她明明已经找了他无法抗拒的借口,让他离开秽鬼林了。他那么在乎小婴,怎么会回来。难道是她的死前幻觉吗?
南鸢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她惊愕地看到身着红色婚服的俊美的少年公子,带着那只大妖,一同从林木中步出,向此处奔
来。
南鸢错愕无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白鹿野奔到此处,跪在地,伸手拂过她胸前被浸得乌黑的血渍。他揩掉了血渍,却除不掉那三根在风中飘摇的傀儡丝线……傀儡丝被悬于他手中,他施法试图救人,但如此不过徒劳无功。
他自己都知道徒劳无功。
他手指扣紧三根傀儡丝,指节握得发白。半晌,他微微抬头,看着她清冷的、苍白的面孔,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南鸢看着他。
白鹿野眼中倒映着憔悴无比的她,她因身负天命术,从不认真看他人的眼睛,她许多次悄悄看白鹿野,也只敢扫一眼便移开双目。
而今,气力全无,她没有了任何异能,她终于可以如世间任何一个普通女子一样,盯着他静望了。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
可她的时间已然不够。
南鸢半晌,才说:“我早就看到了你我于此处的死亡……”
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碰一碰他,但是怕魔气转移,怕秽息吞噬,她的手留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只有这一丝颤,可以看出她的些许惶然与迷惘:“我也曾努力规避这个结局……”
她沉默片刻。
南鸢终究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原来我也是被命运困住的可怜虫。”
因有所求,而试图规避。因为规避,而迎来相同的结局。
巫神宫的天命术,是如此强大而可怕啊。
她至今依然不因此恐惧,她只是觉得、觉得……有点遗憾罢了。
她输给命运了……
南鸢闭上眼:“也好……”
她冰冷的沾血的手,被白鹿野握住。
她听到少年公子清润的笑:“好什么好?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不会选择你,没有人会选择你?”
南鸢闭着的睫毛微颤。
她听到白鹿野郑重清渺的声音:“阿鸢,我确实在意师妹,在意千山,甚至在意师兄……可是阿鸢,你不是无人选择的,我也会选择你。”
南鸢指尖颤抖。
她睁开眼看他。
她轻声:“我第一次希望,你不要选择我。”
白鹿野微笑:“已经晚了。”
她低下头,不说话。
生机在流逝,她一贯寡言,即使生死之时,她也无话可说。
她只是被他握着手,便已经觉得快活了些。
此生、此生……
少女南鸢的气息在他怀中消失,她变得冰冷,安静地睡在他怀中。
白鹿野静跪片刻。
白鹿野松开了她的手,轻道:“阿鸢,这一生,还没走尽呢。”
他抬头看乌黑天幕。
寒风猎猎,吹拂他面容衣袂。
少年公子仰望着天幕,轻叹:“天涯南北伶仃客啊……”
毕方有不好预感,警惕地看着
白鹿野。
下一刻,倏地,白鹿野眉心亮起雪白之光,身子与南鸢一同倒下,而巨大的白狐之影,自他神魂中飞出,冲那试图飞下来的魔气一声尖啸,吓退魔气。
毕方震惊:“妖王……不,二公子……”
二公子第一次用出他的妖族之力。
天上风云搅动,魔气四溢,白狐仰天长啸,九条尾巴一一张出,遮天蔽日,笼罩住这方天地,无限灵力快速充盈此方天地——
白鹿野的身体开始七窍流血,快速腐烂。于此同时,南鸢身体的枯槁被叫停,她如同睡过去一般,面容雪白,似只要人叫唤,就可以将她重新唤醒,给她第二次生命。
白狐的九条尾巴遮天蔽日,又在天地间,一条条消失……
白鹿野闭上眼,低喃着将咒语念完:“白狐护我意中人。”
——天涯南北伶仃客,白狐护我意中人。
白鹿野身上有最强大的妖王血统,可他自愧为半妖,妖王也不肯自己的血统被肮脏的人类继承。在追杀白鹿野的十数年中,毕方确实没有见过白鹿野用出过一次妖王的血统之力。
而今,白鹿野接受妖族血统,他第一次用出的妖王血统之力,便是“白狐护命”,断尾求生。
可是白鹿野之前从来不接受妖族之力,他人类的灵力也不足以支配这么强大的法术。毕方眼睁睁看着飓风在林中掀起燥乱,白鹿野与南鸢的身体埋于落叶间,半空中虚化的巨大雪白的狐狸尾巴,在一条条消失。
每条尾巴都是一条命,如果最后一条尾巴也断掉,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这不过是拖延术。
秽鬼林的魔气不可能给他们生还的可能,白鹿野又何必用出这种法术?
毕方仰头震惊地看着这些,片刻后,他眼看少年的最后一条尾巴都要断掉,终于忍无可忍,咬牙道:“不管了——我答应大公子要带你回去,大公子没让我带着尸体回去!尸体的臣服不叫臣服!”
毕方化鸟,一声清鸣,巨翅挥出,挡在白狐上方。
--
“轰——”
忘生镜碎掉。
缇婴、江雪禾、叶穿林众人站在了秽鬼林外。
缇婴出来,白鹿野留下的传音符中的话,便自发燃烧,将因果告之。
叶穿林等人则脸色凝重,听着各方汇报,什么秽鬼潮四方暴起,秽鬼无节制地闯入人间……
有人惊呼:“血……”
他们抬头。
天上落雨。
雨却是血,淅淅沥沥。
万物有灵,天地同悲。
江雪禾站在缇婴身旁,看到缇婴指尖的传音符烧尽后,少女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暴戾十分。
缇婴扭头看向身后的秽鬼林。
她已经看不到那被封印的秽鬼林中是何现象,但她知道白鹿野与南鸢埋葬于那处,她的朋友与而师兄死在那里……
江雪禾握住她冰冷的手,他适时地制住
了她的狂暴。
江雪禾温声:“小婴(),别慌9(),还来得及。”
他顿一顿:“他们还有救。”
缇婴抬头看他一眼。
是了,他如今是无支秽,此时他们站在秽鬼林外,他对林中情形,是有感知的。无论他此时是不是在骗她,她宁可相信。
自他真正复生,他便是这副清清冷冷无欲无求的模样。她已经没心思计较他为何变得如此生分,她却依然会因为他的安慰,而稍微冷静一些。
她紧盯着秽鬼林的方向。
她绷着脸:“我要杀了南鸿。”
“好,”江雪禾道,“师兄帮你。”
--
叶穿林与他们兵分两路。
四处秽鬼潮暴起,巫神宫却没有人除秽,民不聊生,叶穿林面容肃寒,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带着长云观的弟子们匆匆离去,其他那些各门各派先前与缇婴不对付的人,却没有那么好运气。他们神魂被无支秽所控,只能被迫跟着缇婴他们,前往玉京门。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去玉京门。
但是到玉京门山下,仰望着那悬在半空中的山,众人呆滞。
秽息包裹着玉京山,不断有秽鬼冲入其中。那座仙山不复昔日金光凛然的仙气,如今污秽肮脏,如置身泥沼炼狱。
人群中有人喃喃:“秽鬼袭击玉京门了?怎么会……玉京门的护山大阵没开吗?”
人群中,有一道女声开口:“他们中有叛徒,叛徒叫花明阶,是玉京门旧日的大长老。即使沈掌教在花长老叛乱后,重新改了护山大阵,但最核心的地方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掉。
“有花明阶的相助,他们可以轻易打开玉京门的护山阵,让秽鬼们袭山。”
众人扭头,看到说话的人——
少女背着一个用黑布罩住的竹篓,面无血色,眼神冷黑,仰头看着那仙山。
谁不认识她呢?
这位昔日赫赫有名的骄纵大小姐花时,此时暴露出来的信息,赫然是有关她那亲爹,花明阶花长老的。
众人面色古怪,且见花时说完话,就转头看向缇婴。
缇婴并不看她,缇婴在伸出神识,追踪南鸿的气息。她本就是跟着二师兄在南鸿身上留下的印记,才一路追踪南鸿,追踪到这里的。
南鸿就算逃到玉京门,她也会杀到玉京门。
花时低声:“小婴……我知道最快的登山小径,我带你们上山。我试试看,能不能制止我爹。”
缇婴睁开眼:找到南鸿了!
她冷冷看眼花时,道:“走!”
--
众人登山——何其容易!
昔日需要人牵引才能上去的仙山,今日敞开大门,既有秽鬼冲击,又有来算账的。
守门弟子本对付秽鬼对付得手忙脚乱,一看到这些人,看到为首的缇婴,吓得如何见鬼——“缇婴!你放肆!”
() 他哆哆嗦嗦地上前想拦。()
缇婴一脚踹出,将他踩在地上,厉声喝问:南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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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目中全是狠戾之色。
她眉目冰冷,周身寒气,比她当日上山救兄时也不差。而她师兄……被少女踩住的守门弟子茫然抬头,看到缇婴身后那个乌衣少年。
江雪禾撩目看他。
“死而复生”的仙人,让守门弟子色变。
守门弟子本就和南鸿不是一路,见这路人如此凶悍,也不敢阻拦,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大天官往那里逃了……”
缇婴化光追去。
--
花时匆匆运用缇婴昔日教她的方法,打开了进入黄泉峰的通道。
她心中有预感,她猜她爹一定会来这里。
果然,当她冲入牢狱中,看到苍老的花长老正在施法,将那头被囚禁的无支秽放出。
花时尖叫:“爹!”
花明阶回头,没有感情地看她一眼。
花时:“爹,你害人害得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
花明阶淡笑:“夏虫不可语冰。”
花明阶将那无支秽放出来,曾经让他畏惧的这头无支秽,此时却让他欣喜。
正是玉京门中封印着这么厉害的怪物,此时这怪物才能出去,搅动风云,为仙人争取时间啊……
花时:“爹,你错了!”
“是,我是错了,”花明阶喃声,“我曾经以为世间只有一个仙人,仙人死了,敕令却没有解开,我比谁都要悲痛。而今我才知道,不只一个仙人啊……
“敕令还可以解!”
花时忍无可忍:“你只知道解开敕令,解开敕令!难道你的修仙,比亿万百姓,比世间生灵的死活都更加重要吗?!你的修仙就重要到,需要踩着别人的尸骨……”
她根本阻拦不住。
她法力不如花明阶,她一切都是花明阶所教。她冲上去制止花明阶,花明阶一边阻拦她,一边仍有余力,放出了那头无支秽。
花明阶狂喜地仰望着无支秽冲天而啸,从黄泉峰向外飞出……
“嗤——”
花明阶表情凝固。
他低头,看到他昔日为花时打造的灵剑,此时正握在少女手中,刺中他心口。
鲜血流淌。
花明阶心间血冷。
他忽然暴怒,一掌挥开花时,将花时砸到墙上。
少女目中含泪,竹篓骨碌碌滚地,眼见黑布要荡开,花时又挣扎着扑过去,将其盖住。
花时抱住竹篓,唇角噙笑,目中含泪,吃力无比:“别出来、别出来……”
——不要受到无支秽的召唤出来为恶!
不要真正变成无法挽救的怪物!
花明阶低头轻蔑地看眼花时,玩味:“秽鬼?你在养秽鬼?”
花时警惕抬头看他,他嗤笑一声,掉头化光而走:“小时啊,你太任性了
() 。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爹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你好。”
花时趴在地上,半晌,她捏碎传音符,颤抖着落泪:“小婴,我爹……往青云殿方向去了……”
--
南鸿逃得十分惶惑。
身后的缇婴对他紧追不舍,让他暴怒连连。
他是被体内魔气所伤,是被先前的南鸢所伤,不然,他怎会怕一个缇婴?
真是可怕……缇婴竟然没有死在忘生镜中,缇婴竟然从忘生镜中逃了出来!
怎么会怎样,怎么会这样?
仙人明明说过的,只要把缇婴关进去,缇婴就出不来,他就不会死在缇婴剑下了……为什么仙人说的不对?
难道、难道……仙人骗了他?
奔逃中,南鸿忽然抬头,看向天方。
他充满怨气,阴郁十足:“杭、古、秋!”
——你骗我!
命运没有改变!
你骗我去死!
难道我也要成为无支秽,我也要成为你炼魔的养料,成为你的工具吗?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你如此奔波……
缇婴的声音破开重雾迷障,寒剑自四方齐齐祭出:“南鸿——”
南鸿仓皇扭头。
在缇婴自雾中步出之前,一道人影先飞扑着撞来,倒在南鸿脚边。
南鸿低头,看到花长老一边吐血,一边恐惧回头。
而这时,缇婴才从雾中走出,目光冰寒地盯着两人。
缇婴手中剑抬起:“南鸿,花明阶,你们还要往哪里逃?”
花明阶畏惧地看着缇婴的剑,感受着缇婴强大的灵力。
花明阶:“不可能!你不过刚结出元神半年多,你不可能有这种能力……你杀不掉我!”
然而到此刻,南鸿脸色灰白,却冷静下来,盯着缇婴。
南鸿口出谶语:“你今日会死于火烧——”
一丛火从缇婴脚边烧起。
缇婴双手结印,瞬间灭火。
蓝色道光映着她稚嫩眉眼,她从来不吝于嘲笑手下败将:“南大天官,你老糊涂了吧?我是水系灵根,你用火来对付我?”
是了。
南鸿后知后觉想起,缇婴是水灵根道修,他之前竟然忘了……
不,他没有忘!是天机,是天道!
是天道遮掩了他的天命术……
他忍不住抬头朝空中看一眼。
他瞥到江雪禾温润的低垂眉眼。
天道……江雪禾……他……
真相几乎就在眼前,通识天命的南鸿不敢相信。在生死关头,他再一次生出对抗的勇气,狂傲道:
“缇婴,你如今是了不起,可是我与花明阶都是实力胜过你的高手,你一对二,当真能赢吗?”
花明阶得到南鸿提醒,才战胜自己那一瞬间的恐惧,从地上爬起:“不错,你这样的小孩子,我根本不怕……”
说着“不怕
”,花明阶却骤然幻出元神巨影,金光烂烂,祭起法器,元神巨影挥舞法器,砍向缇婴。
缇婴仰头看着花明阶的元神。
她回想起了那一夜——鬼魅重重,山道烛灭,她劈出一条血路想救师兄,而花明阶的元神,就拦在她的最后一步上。
如果她那时更快一些,如果她那时比花明阶厉害一些……江雪禾就不会死!
缇婴冷然间,一重蓝色道法笼罩的元神巨影,从她神魂中飞出,俯视南鸿与花明阶。
缇婴冷然悬空,口上高斥:“昔日未终之战,今日当分出胜负——!”
元神巨影法力挥下。
--
玉京门饲养的最厉害的无支秽逃出黄泉峰。
所有玉京门阵法中封印的秽鬼,都随之逃出。
飞扑袭杀玉京门的秽鬼们不算,玉京门本身圈养的无支秽在此也成了帮凶。
漫天盖地皆是秽鬼,何人能胜?
弟子们惨叫连连。
沈玉舒带着弟子们对抗这些针对玉京门的杀招,当她抬头看到那头最厉害的无支秽在半空中呼风唤雨,心生绝望,忍不住高呼:“兄长——!”
沈行川抬目。
剑修凛然威名,当如沈行川。
沈行川手段是如此厉害,他一人领着长老们收服这些作乱的秽鬼,丝毫不落下风。他早早料到会有人袭击玉京门,但是当秽鬼们齐齐上山时,他也惊愕一瞬。
但只有一瞬。
此刻,沈行川听到沈玉舒的呼唤,抬头正看到那头无支秽召唤所有秽鬼,一起杀向十来个缩在一同的弟子。
沈行川凌身一闪。
下一刻,沈行川浮于半空中,他张手间剑光飞纵,拦住那头无支秽。无数秽鬼张狂作乱,沈行川回首凛然——
黑气漂浮,秽息围绕着沈行川。
下方诸多秽鬼于一瞬间被齐齐定住。
作乱的无支秽发现自己失去了对秽鬼们的控制。
下方弟子们抬头。
无支秽大怒,一声叫嚣,重新夺回对秽鬼们的控制。沈行川唇角渗血,向后退了一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无支秽向下俯冲……
无支秽俯冲的身形再次被定住。
一道乌袍少年公子,现身于半空。
那少年毫不掩饰身上的秽息,张手间,就控住了无支秽。
那正是江雪禾。
江雪禾慢悠悠,抬手间,无数丝线浮现,一根根出现在秽鬼们身上。丝线现出行迹,江雪禾纵然一拉,丝线齐齐爆开……躲藏在暗处、掩住身形的旁门弟子们,露出了行迹。
他们没料到江雪禾一下子让他们现身,不禁茫然。
江雪禾低头俯看他们,微笑:“操纵秽鬼啊,看来是知道背后的真相,却依然选择如此?”
那些人反应过来,为首者手指高空,喝道:“诛仙解敕,在此一行!”
江雪禾挑眉。
他
温温和和:“诛仙?那好。”
他身上秽息俯下(),一重重秽鬼听从他的控制()[(),直直扑向那些操纵秽鬼的人。他心狠手辣,无数人在此纷纷惨叫,血流扑溅……
下方人狂叫:“江雪禾,你是无支秽!
“沈行川,沈掌教,你也是无支秽!
“荒唐,玉京门已经是无支秽的贼窝了,你们这些秽鬼,都该死!”
江雪禾含笑:“骂得再大声一些。”
他不是他们想象中高高在上怜爱众生的仙人。
他是身染秽息的自地狱中重生的江雪禾。
他捏动丝线,施法之下,便看着一个个生命在手中丧生。
他淡漠地看着他们一一死去,他知道他们该死。
江雪禾掐诀,再次施法,纵下——
--
“噗——”
寒剑刺入了南鸿的身体。
南鸿身体千疮百孔,再也动弹不得。
而在他身边,花明阶早已死去多时。那老人死不瞑目,如今轮到南鸿死不瞑目。
南鸿瞪大眼睛,惨然无比地看着缇婴被溅上血粒的眉眼。
这一幕,他无数次从天命术中看到过。
而今、而今……
缇婴将术法打入南鸿体内,一点点看着南鸿死亡。可这些,无法救她二师兄与南鸢,她还要杀更厉害的人才可以。
少女眉目间荡着道光,施法间,她一字一句:“昔日加诸我身的,我必十倍偿还。”
南鸿徒劳地看着一切的发声,他沙哑嘲弄:“命运啊……”
他试图操纵命运,却被命运抛弃,终被命运操纵啊。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
他带着诅咒,留下怨恨:“杭、古、秋!”
--
江雪禾猎杀操纵秽鬼的登山修士,他带来的修士们跟着杀戮。
沈行川再一次对付那无支秽,那被无支秽控制的秽鬼们。
他已不再掩饰自己秽鬼王召唤秽鬼的本事。
他悬于高空时,沈玉舒与他神魂相连,与他一同背对着背,对付这些秽鬼。
兄妹二人眉目冰冷,被秽息所染,却无损霜华之色。
沈玉舒声音沙哑:“月奴……”
缇婴识海中的灵剑月奴微微一震。
沈行川衣袍在半空中猎猎而扬,他冰凉的声音,与沈玉舒沙哑的声音融于一处,共同召唤灵剑月奴——
“时至今日,你依然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友吗?!”
下一刻,月奴从缇婴识海中飞出。
灵剑悬空,变长变厉,巨剑向下方斩去,向那些作恶的他派修士们斩去……
--
千钧一发,山外传来一声喟叹。
杭古秋无奈淡漠的声音登上山头:“沈掌教,江师侄,缇师侄,何至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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