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商时序牵着一直低着头的人上了车,直到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叶珏秋才发出细微的动静。
一向不怎么爱哭的人却在长大后常常流泪。
成滴的泪珠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滴落,他哭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似乎是情绪压抑到极致,因此忍不住发出抽噎的声响。
商时序坐在他的身边,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要他别哭。
只是静静地给着他发泄情绪的空间,一边用纸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珏秋才镇定了些,他伸手缓缓的握着正在给自己擦眼泪的手,哑声道:
“我们回家吧。”
似乎担心给路上开车的商时序带来影响,叶珏秋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车辆停在家里的车库时,他才哑声开口:
“这么多年,我从没有上过北市和明城之间的高速。”
手中的纸团因为之前擦过眼泪又被紧紧攥在手中,已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商时序伸手轻轻的拉过他的手,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缓缓的将人的手摊开。
叶珏秋在他面前总是没有任何防备和抗拒。
商时序他手中的纸团扔进垃圾袋,然后大掌轻轻收拢,将对方的手完全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他知道叶珏秋说的意思。
当年,叶滢的车祸就在明城回北市的高速上发生的。
一位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撞上了叶滢的车,车辆撞上护栏,引起了爆炸。
是那晚在暴雨下都无法被立马灭掉的大火。
大货车侧翻,司机伍勇志满身鲜血的从车里爬出来。
跌跌撞撞的走向小轿车前,冒着火不顾自己的皮肤被烧焦,竭力将叶滢从车里带了出来,以此保了叶滢的全尸。
叶珏秋还记得当年的报道,那个时候网络没有那么发达,大多数新闻都是呈现在电视和报纸上。
事情引起了世人的唏嘘。
报纸上说,伍勇志家里极其贫困,只有他一个人养着年迈的父母,生病的妻子还有年幼的孩子。
自己身患癌症,那次疲劳驾驶是为了一份运输工作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为了多赚一些钱养家。
根据监控,他最后还去努力想救被自己撞的人。
世人感叹厄运专找苦命人。
甚至有法律援助律师为他辩护减少量刑。
叶珏秋觉得荒谬的笑了声,一边落下泪:“好一个厄运专找苦命人。”
所以他妈妈的死又算什么呢?算是自己倒霉吗?
因为有钱,所以和对方比起来,就连死亡都算是活该吗?
他们都说,那天伍勇志是在回家的路,车里还装着零食给家里的孩子。
被抓的时候,他眸光浑浊的看着镜头,似乎要淌下泪,他说:“俺孩子没有吃过那些东西,可以帮忙带给他吗?”
苦难与戏剧性永远是世人
最大的关注点,嫌少人在意,那晚也是一位母亲带着自己孩子最喜欢的糖果,在回家的路。
对叶竑来说,同样是失去了女儿。
犯了错难道因为可怜就不是错了吗?难道这就能掩盖他因为自己的错而害死了人的事实吗?
叶竑没有留情,最终让对方按照应有的量刑进了监狱,甚至有一段时间,这些成了对家公司抨击叶家的点。
叶珏秋抽抽噎噎的将方章的话告诉了商时序,所有都朝着叶滢是非意外死亡的方向走。
当年伍勇志就真的无辜吗?
过往的一切就愈发显得可笑了起来,他现在看这个世界都是扭曲的。
当年叶家不是没有怀疑,可是警察调查没有发现问题。
监控很清楚显示了事情的全貌,叶滢的车经过检查也没有问题。
叶家调查了伍勇志和宋家的关系以及宋申宇的流水,没有问题。
那时候董乐佳还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后来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后,叶家甚至去调查了一番她,也没发现什么。
而且,伍勇志供认不讳,承认自己的过失。
一场找不出任何纰漏的意外。
好像是天意如此。
商时序感觉自己的心脏揪得疼,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往的一切都像是埋在心里的一根刺,现在这些荒谬的事情好似将那些刺推得更深,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都如此,何况是叶珏秋。
他伸手将人拉了过来,紧紧抱住他,摸着人的后脑勺。
在这些事情面前,语言已经显得如此匮乏无用,他只能紧紧的抱着人,给人无声的安慰。
两人回到了家,商时序打湿毛巾给人擦了擦脸。
他唯一能说的是:“妈妈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去。”
叶珏秋抬起眼睑看着他,哽咽的“嗯”了一声。
第二天,商时序就接到了警察那边的反馈。
帽子男早已逃脱不见踪迹,但根据叶珏秋衣服上对方留下的血迹和他的那副肖像画,很快就锁定了人的身份,进行了全国通缉。
叶珏秋和商时序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中那个叫洪昌的人的资料,也就是那个帽子男。
警察给他们的东西不够完全,因为对方调查的只是山村绑架事件。
叶滢的事件需要有实质证据,才能重启案件。
或许是以叶滢非意外死亡以及此次害叶珏秋的是宋家人为结论去反推过程。
所以商时序让助理刻意往洪昌、伍勇志还有宋家人的关系上去调查。
倒是真的意外发现了一些东西,叶珏秋看着上面的字。
洪昌和伍勇志为远房亲戚。
就算不熟悉,但也是存在一定关系的。
商时序拿出手机看了看地图,然后指了指上面洪昌的老家。
“远通市礼州镇宁口村。”
“这个地址怎么了吗?”
商时序问他:“还记得董乐佳是从哪里出来的吗?”
以前调查过(),叶珏秋自然知道:泉青市泗曲镇庆陶村。
商时序说到:不同省市、不同村镇()_[((),好像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我们对这两个地方都太过于陌生了。”
“实际上它们在交界处,两村相邻,就隔着一条河。”
“也就是说,董乐佳和洪昌极有可能认识。”
叶珏秋整个人一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事情这么难查,因为一切都太隐蔽了。
在怀疑是宋申宇杀害叶滢的时候,可他没有亲自动手,甚至和伍勇志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他们中间有当年还未露面的中间人,董乐佳。
偏偏洪昌更是隐蔽到极致,世人都不知道董乐佳的存在,又怎么会知道洪昌这个人?
何况董乐佳和洪昌明面上从来就没有过往来,她和伍勇志也未曾有任何接触。
极有可能是董乐佳再透过洪昌这个中间人,让他去联系到已经患癌的远房亲戚伍勇志。
将死之人,用自己一条命换家人一世荣华富贵,很划算,不是吗?
只是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一个洪昌的出现,就像是冒出了一个火引。
只需点燃,就能炸出深埋地底的所有惊雷。
叶珏秋只感觉自己的背脊一片发寒,为了杀一个人,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偏偏无论是方章说的话还是刚才和商时序所分析的,都是他们引申出来的猜测。
无论听起来多么合理,都无法作为重启案件的证据。
“伍勇志已经去世,他的家人已经不见踪影多年,现在重点在洪昌这个人身上,找到了他才能有最快的突破口。”
-
“砰”的一声,花瓶撞击在墙上猛地碎裂开,碎片四溅,划过人脸上的皮肤,留落下细密的血珠。
“你最好祈祷洪昌已经死了!”
看着狼狈坐在沙发上的董乐佳,宋申宇恨不得掐死她。
董乐佳的头发披散,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做下这样的一个决定,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吗?
好像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
“蠢货。”
听到对方说的话,她才回过神,蓦地有些神经质的笑出了声:
“蠢货?哈哈,我蠢?”
“当初你永远都比不过叶滢就算了,我是蠢货,可你如今不也被一个蠢货拿捏在手上吗?”
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似乎想冲上来杀了她。
董乐佳扬起自己的脖颈:“来啊,杀了我,你敢吗?”
对方的脸色愈发难看,董乐佳笑得愈发明媚:“你说得对,共犯才是最大的保障。”
恐怕宋申宇也没有想到当年的回旋镖如今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扎在自己的身上。
董乐佳的父亲好赌家暴,当年是在
() 洪昌的帮助下,她才逃出了那座大山。
大城市如此的繁华,她想要在这里扎根生存。
可她没文化没学历,两手空空,只能在餐厅里当着普通的服务员。
但好在有一副好样貌。
一次意外,她碰上了出来应酬的宋申宇。
对方容貌气质出众,于是董乐佳在对方醉酒后起了心思。
那时候宋申宇的妻子怀着孕,他和妻子关系和睦。
醒来后,宋申宇仓惶的给了董乐佳一笔钱,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愧疚,他对妻子愈发的好。
董乐佳没有急,上天到底是怜惜她的,她也怀孕了。
而且宋申宇的生活似乎越来越不如意。
这时候,她找好了时机,抱着孩子出现在了宋申宇的面前。
她给了对方妻子没有给过的温柔小意和崇拜,她的孩子被她培养得对父亲满是孺慕。
这些都是宋申宇未曾体会过的,那种孺慕叶珏秋只会对着叶滢产生。
极度的失意下,他在董乐佳这里得到了从所未有的满足。
他们开始了一段长期的地下关系。
董乐佳在笑,可声音尖锐:
“你才是最大的蠢货,你以为我喜欢你吗?爱情是什么狗屁东西?!”
“我要钱,我要地位,我要往上爬。”
宋申宇和妻子的关系越来越恶劣,他们之间反而愈发的亲近。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下去,只是没想到,有天她听到了宋申宇打电话。
他似乎是想要杀了他的妻子。
董乐佳心里一凉,突然感觉这个男人有些恐怖。
却未料,正准备偷偷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凳子,因此被宋申宇所抓住。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高大男人,她只感觉浑身都凉了起来,人到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抖。
对上宋申宇漆黑的眸,她似乎察觉到对方好像对自己起了杀心。
极度的恐惧下求生欲作祟,她颤抖着声音开了口:“我来,我可以去帮你杀了你的妻子。”
宋申宇愣了下,然后笑了。
他当时想,确实,这才是最好的方式,与其多杀一个人凭增被暴露的风险,不如将对方也拉入这泥沼里来。
他轻轻摸着人冒着冷汗的侧脸,低声说:“成为共犯,拥有共同的利益,才是最大的保障。”
如今,董乐佳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因为是共犯,宋申宇不能拿她如何,甚至现在不得不去收拾这些烂摊子。
“我和洪昌说过,只要我出事,他就会报警,所以你敢对我做什么吗?”
董乐佳脸上的笑容扩大。
宋申宇冷冷的看着她,然后拿着手机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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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叶珏秋从外公那里拿到了齐全的资料证明,和商时序一起来到了ankis大厅
。
有专门的服务人员上来接见,对叶珏秋的身份进行多重核实。
叶珏秋有些紧张,他怕自己不是那个意外人。
但好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工作人员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小房间,通过自己的虹膜、指纹及工作牌打开外面的大门。
“您要的东西在里面的保险箱,输入正确的密码即可拿取。”
叶珏秋和商时序走了进去,大门被关上。
里面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走路的回声,“嘀嘀”的密码按键声也愈发的清晰。
直到最后一声轻响,保险箱的门被打开。
叶珏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里面是一个日记本和一个文件袋。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叶珏秋缓缓的将文件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沓很厚的东西。
等看到上面的东西后,叶珏秋愣了下。
商时序下意识的微微撇开头,礼貌的不去看那些东西,因为太过于重要。
叶珏秋的声音有些哑:“没关系,看吧。”
他曾说想要拿回母亲的东西的时候,虽然急切,但还是能忍着耐心。
恒朝科技不是小作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他不能让恒朝垮掉,那是母亲的心血。
在不受冲击的情况下拿回,愈发是一件难事,它仿佛就像是宋申宇手上的人质。
但叶珏秋觉得,或许需要3年、5年,总有一天会做到。
叶珏秋从来想的都是自己来,小事情他可以依赖商时序。
但这种会影响到商氏公司利益的重大事情,他从没想找对方。
他不想把对方能做的事当做是理所应当,尽管商时序表达过愿意,他也不想损害到对方。
何况他们结婚的起始本就涉及利益,如今真的喜欢上愈发是不想联系到这些。
以前,他只知道宋申宇出轨,品行恶劣。
可当知道,宋申宇这人可恨到甚至有可能参与了叶滢的死亡后,叶珏秋几乎想不管不顾,想让他失去一切,甚至想杀了他。
他想让宋申宇下马。
现在,立马,越快越好。
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他的理智已经崩到了边缘。
可现在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
恒朝科技所有最核心的技术
未来的发展方向详细分析
公司所有的机密,不仅限于业务,甚至还有那些董事们深藏的弱点短处,无比的详尽。
尽管是在多年后的今天,都是无比重要的东西。
足以引起一家公司的动荡。
未来的事不可预料,或许当初的叶滢也只是为了保存重要资料。
但不可否认的是,无意间,他妈妈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蓦地,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无论是当初叶滢在自己父亲的掌控下,为自己的人生求得一份转机,还是如今多年后被发现的文件。
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有做全详尽计划的长远目光。
他抬头对身边的商时序哑声说: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我妈妈都是最强的自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