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妈妈，什么是父母？
裴谣还没有醒来，许颖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看见一片昏暗的白，她们隔着一扇门，相距整整二十年。
口袋里的照片温热，覆在上面的手指久久没有移开。
这似乎荒诞。
她在研究所待了许久，支撑她坚持下去的信念便是那照片上的孩童。
穿越过去，改变过去。
一项听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科技，被她坚定不移地推崇。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那个孩子没有死，好好地活到了今天。
许颖觉得梦幻，却又想去相信，她早已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每日洗漱时也不曾仔细看看现在的自己。
可看见裴谣时，她仍觉得亲切。
许颖后退一步，往林澜的病房走去。
她同样在门口站定，里面有两个人，病床上的人在吃饭，椅子上的人在低头削水果。许颖的目光动了动，落在林澜身上，对方手腕上的纱布因为吃饭的动作而露了出来。
“怎么不进去？”小吴医生和另一个医生走近，顺手将门打开，许颖仓惶想要避开，却发现林澜已经看了过来。
她顿了顿，还是往里走去。
林澜恰好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席绪伸手接过盖了起来。
两人动作默契，许颖不由地多看了席绪一眼。
“手还疼吗？”
林澜摇摇头。
小吴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侧面，“这里呢，疼吗？”
林澜还是摇头。
“她不疼，是不是你的分析错了？”小吴医生看向另一人。
“……”对方盯着手上的报告看了又看，半晌说道，“你去配点止痛药。”
席绪把桃子切成块摆在了盘子里，放到了林澜面前的小桌子上。
林澜接过叉子，又开始吃起了桃子。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后，她没有再看过许颖。
许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叶弘泽和她说的那句话。
＜当时……她一直在看你。＞
林澜一直看许颖的时候，她并没有明白这样的目光代表什么，现在懂了，对方却没有再看她了。
席绪给小吴医生发了条消息，后者正在配药，听到提示音后以为林澜那边出现了什么情况，赶忙划开屏幕。
随后就看见席绪问他能不能喝可乐。
“……”
小吴医生带着药回来时林澜正在看席绪倒可乐，汽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明显。
“等下再喝吧，”小吴医生把小瓶的口服液给林澜，“先喝这个。”
林澜伸手接过，慢慢喝完了微涩的液体。
约摸过了五分钟，林澜有些疑惑地触摸自己的脑侧，神情呆呆的。
见她这样，小吴医生差不多明白了，他轻声问道：“是不是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林澜点了点头。
“……”小吴医生喉咙有点酸，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跟着另一个医生离开了这里。
许颖坐立难安，目光瞥过林澜的手腕，也跟着走了出去。
林澜放下手，恰好看见许颖出去的背影，她低下头，席绪把冒着汽的两杯可乐放在她面前。
“看电影吗？”席绪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是新上映的一部片子。
《诱拐慕少：乖乖宝贝哪里跑》
——
“这不合理，她怎么会不知道痛感是什么样的？”
“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认为那样压迫性的钝痛属于疼痛范畴。”
小吴医生喃喃道：“为什么……”
“可能开始痛的时候年纪小，久而久之便习惯了。也可能……神经长时间受损，已经麻痹了。”
许颖落后一步进来，这段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她拿起桌上的扫描图和报告，慢慢地翻看了起来。
小吴医生偏头看见她，疑惑道：“你怎么也来了？不再多看看林澜？”
“她的手腕是受伤了吗？”许颖低着眉眼，面上疤痕软化，却依然狰狞。
“新伤是这次弄的，不深。”
许颖愣了愣，“旧伤……”
“看着像……反正多关心她的心理健康吧，”小吴医生想了想，没忍住道，“许姐，林澜就是你那天说的忘掉的家里人吗？”
“是……”
“你忘了多久？”
许颖想不起来，只能答：“我不知道。”
“……要不你最近多陪陪她？”小吴医生试探性地开口，“伊引……殷西尤的话可能确确实实伤害到她了。”
许颖说好。
她的心乱成一团，扯不出一根清晰的线条。
思绪混乱纷繁，僵硬滞涩。
小吴医生正在上传林澜的病历，却在档案里看到了两个多月前的一条记录。
是另一家医院上传的病历。
上传者：沈越。
小吴医生先让叶弘泽发消息问沈越有没有睡，然后才拨通了信息面板上的电话。
许颖觉得周遭似乎响起了不间断的嗡鸣，窸窸窣窣的声响隔着皮肤钻进了她的血肉里。
“……她现在的状态看上去还可以，但是不确定……”
“我当时有让她和父母谈谈，但这个做法似乎错了……”
许颖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她低下头，翻着自己的通话记录，并没有陌生号码，上面显示的备注几乎全是研究所的人。
没有家里……
她突然想起什么，迅速起身往外走去，许颖直接打了回研究所的车，在出租车上，她一遍又一遍地翻那些通话记录，妄图找到林澜的痕迹。
没有。
一点儿都没有。
无论她翻多少次，看多少次，息屏又开启多少次。
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到了研究所，许颖付完钱，凭着记忆慢慢走到了房间，翻箱倒柜找了起来。
除了工作机，她还有一个私人手机。
口袋里的照片因为不断弯腰的动作折了又折，许颖却没注意到，她拉开一个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又去翻下一个。
翻翻找找许久，她才找到一个熟悉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部手机，是很旧的型号。
许颖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买的，也顾不上去想，她摁了几次电源键，手机没有反应，又去拿充电线，中途几次碰倒了桌面上的资料。
等屏幕终于亮起时，她的心紧了紧。
划开屏幕，里面无数个未接来电，有林季新的，有手机运营商的，有推销的，就是没有林澜的。
许颖慢半拍地在搜索框里打下林澜两个字，并没有结果。
她去问叶弘泽要了林澜的电话，犹豫片刻，还是打进了搜索框里。
前三个数字一打下去，便跳出来一条记录。
通话时长七秒。
时间差不多就在两个月前。
许颖完全没有印象，她愣愣地看着屏幕，手指僵硬地点了上去，页面放大，跳出来一条通话记录，旁边有个小小的播放键。
这是通话时默认开启的自动录音。
许颖点了播放。
里面是混乱的人声，嘈杂的噪音掩盖了些什么，许颖听不清。
她把音量调高，再次点开播放。
许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声音似乎是研究所里的人。
继续调高。
噪音越来越大，一道很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只是还有些听不清。
音量已经调到了最大。
许颖不顾耳膜的不适，半分没犹豫地凑到了听筒旁。
那些混乱的、扰人的噪音好像消失了，这片空间静了下来，方寸天地里似乎悄然开出了一朵枯败的花。
那花摇下所有的瓣片，凋零尽生命，跌碎了一声回响。
于是，许颖终于听到了那句话。
“妈妈，什么是父母？”
妈妈，什么是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