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校园镜（六十）

    裴谣并不知道林澜家里的情况，她想起以前住林澜家的那十几天，对方似乎和自己一样，都没有给家里人打过电话。

    那个时候她们只是翻着timed书籍，为后面的复赛做准备。

    裴谣便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玛丽苏哦了一声，似乎不是很在乎这样的答案。

    她看向外面不停歇荡着的雨帘，目光落在快被风吹折的枝条上，【在镜子前我们发生过争吵，不久前也一样。你后来又突然对我好，是因为林澜，还是因为我？】

    是想让她放过林澜，还是可怜她？

    无论是哪个答案，玛丽苏都不喜欢。

    裴谣却道：【你问反了。】

    【什么？】

    【我先前那样做，是你让她陷入了危险，这是因为你。而你说的对你好，也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我也会这样做。人的相遇都应该是善良的。】

    像林澜和她，像其他人和她。

    玛丽苏哦了一声，盯着似断非断的树枝看了又看，突然说道，【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对我善良？】

    裴谣：【你吃过西瓜吗？】

    【吃过。】

    以前在垃圾桶的袋子里翻过一些，不太好吃。

    裴谣比了个圆，【每个人一生都会吃到这样甜甜的西瓜，有人吃的早，有人吃的晚。】

    【每个人都有？】玛丽苏听到她对西瓜的描述，也不反驳。

    垃圾桶里的东西不能和外面的比。

    【每个人都有，你的西瓜只是在长大，等它成熟了，会喊你去吃的。】

    裴谣比了个手势，玛丽苏眼角抽抽，【这也是你的励志小故事？】

    【那你愿意多等一会西瓜吗？】

    玛丽苏：【……】

    她看向已经被折断的枝条，怔怔道，【我这一生都很倒霉，西瓜也不会等我。】

    裴谣：【会的。】

    【天台其实很高，掉下去的时间你能想到很多事，死亡的时间都是很漫长的，我回忆了自己的一生，发现还是死了的好。就算真的有西瓜，又要多甜多大才能弥补过去的那些伤害？我觉得没有。】

    裴谣张了张嘴，【你不想尝一尝吗？】

    【我之前就在尝啊，把你们放进我写的故事里，就是我的西瓜，只是你们都不喜欢，】玛丽苏想起以前趴在被窝里写过的小说，撇撇嘴，【我写过你说的西瓜，最开始的那个世界里，你会被所有人讨厌。】

    【但会渐渐被校草治愈，在他的帮助下，同学们也会逐渐与你友好，但你和林澜都没走到那里。】

    这是她幻想的救赎。

    裴谣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试探性地揉了揉脑袋，【抱歉。】

    【你之前说的靠自己努力……没人教过我。】

    她看到的也不是这样。

    玛丽苏觉得自己很努力啊，她每天努力生活、努力开朗、努力面对那些恶意。

    可没用。

    她只会感受到痛苦。

    而她看到的其他人则不一样，他们有爸爸，有妈妈，有别人护着养着。

    所以玛丽苏觉得，靠别人才能快乐地活下去，靠自己一个人不行的。

    她仰起头，眼泪快掉了出来。

    可是林澜可以。

    她生气对方走错剧情，生气对方让事情变得一团糟，可却又羡慕。

    这似乎在说明，那些过去是她的不对，是她没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直到裴谣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心底仍存善意，她想出的幻境里连恶都变得很淡，这里面的角色都愿意善良待人，这是因为她。

    因为玛丽苏自己。

    于是她开口，【裴谣，我讨厌你。】

    生前，有聪明的人自以为是地解剖她的行为，冠上一顶又一顶莫须有的罪名。

    死后，面前这个聪明的人看破了她的内心，让她无处遁形。

    听到玛丽苏的话，裴谣嗯了声，声音淡到让人觉得温柔，【我知道。】

    【……】

    天空的裂口越来越大，无数时间流凝聚在上方，打着转准备往下冲，蓄势待发。

    玛丽苏没有抬头，她撑着自己的脑袋，【裴谣，去楼顶。】

    【……】

    裴谣和玛丽苏僵持了一会，放弃了抵抗，她走得很慢，边走边说，【没有可能了吗？】

    【这相当于重来一次，真的不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我们还没到山顶呢，现在还下着雨，要不要晚点去？】

    ……

    玛丽苏充耳不闻，裴谣也渐渐没了声音。

    她们站在天台上，不远处的时间流盘旋变大，刮过来的冷风争相灌进了袖口，衣服被吹得鼓起，裴谣便伸手往下压了压。

    【如果我能在小时候遇到你们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

    玛丽苏笑了下，这次的笑和以往无数次都不一样，跳出了惯有的模板，多了不少真心实意，可是裴谣没有看见。

    她说，【晚了。】

    她又说，【我跳下去了，便已经算放弃了。就算有人将我强行拉起，我也会活在过去的痛苦里，这很残忍，裴谣，任何人都不能这样做。】

    裴谣和林澜被弹了出来。

    后者坐在地上，静静仰起头看过去。

    裴谣不知道林澜什么时候醒的，一时有些呆愣。

    “会痛苦吗？”林澜轻声问道。

    抱着必死决心死的人，被拉回来后，继续活着会痛苦吗？

    痛与苦，都是不好的感觉。

    玛丽苏答道：“会。”

    她会。

    她想飞。

    飞到没有人的地方，飞向天空。

    过去无数次去学校的路上，她都会抬起头看天空的云。

    玛丽苏希望有外星人来把自己抓走，远远地离开这里。

    可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澜站了起来，“我也要跳吗？”

    玛丽苏：“和你有什么关系，坐回去。”

    林澜再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手下的镜子，给你们算过命，”玛丽苏突然想起这事，她捏了捏自己的脑袋，想起那个结果后愣了片刻，她看了眼林澜，“你知道自己的命吗？”

    林澜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玛丽苏解释道，“命运，你的未来。”

    小六好像说过这些事，林澜想了一会，认真点头。

    玛丽苏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了裴谣的西瓜理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西瓜。

    可是，为什么有人的命理，是一片断了的弦。

    纵使向阳，难见旭日。

    林澜，你的西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