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种子
天黑了。
柏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无措地举着马桶，想着自己为什么不能喷火，为什么要让其他赤莱以身填充。
混乱的场景里，他看见了世界初始摁着蛋壳让他滚去上学的赤莱，他看见了他们不自主地仰起脑袋，又主动将其扯下，有的丢进了马桶，有的直接冲进了蘑菇堆。
生命之火，不息又熄。
克简韦斯已经看不见这片世界了，它已经没有了脑袋，却做出仰天嘶鸣的动作，高昂的头颅在虚空里越抬越高，再次聚起的火焰从它的肩膀往下漫开。
赤莱濒死，高高扬起。
杰比不休颤抖着手，把爪子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克简韦斯紧紧握住了他的爪子，饱含鼓励。
它的老师曾在那个洞穴里把几颗蛋翻来覆去地摔，边摔边说，赤莱的未来可就靠你们了啊。
要有毅力，要勇敢。
“……柏漠，我是厉害的赤莱。”杰比不休紧紧咬着皮下组织，把老师燃着火的鳞甲撕开，郑重地放在了马桶里。
他朝天高高抬起自己的脑袋，才孵化出来不久的赤莱对着这个世界发出声声长鸣。
火焰的光燃到了柏漠的眼底，他看着杰比不休，声音发颤，“低头，老师说要低头……”
“厉害的赤莱……从不低头。”
杰比不休全身燃起，朝前扑去。
赤莱浴火，是死亡。
火在蘑菇群肆意燃烧，着了火的蘑菇被种群丢弃在了土里，新的蘑菇们源源不断地补上。
“你说，你们强撑什么呢？”蘑菇王欣赏了下自己新长出来的五官，露出自己的牙齿，“赤莱本就该灭绝的。”
柏漠想拿起石头把它门牙全打碎，“灭个蛋。”
“你的火快没了，”蘑菇王似是厌了这慢吞吞的进度，让蘑菇群加快了进攻，“该你死了，有着赤莱王的身体，能活到现在也算你的本事。”
空刀在手心凝起，穿过层层火光从蘑菇王耳畔擦过。
“我刚才就想问了，这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马桶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柏漠仰起脑袋，却只能看见滔天烈焰，从边际至当空，绵绵不绝。
他喷不出火，甚至发不出悲鸣。
此时，马桶的火突然跳跃了一下，渐渐旺盛。
柏漠迅速回头，看见一群三脑赤莱从城墙上跳了下来，他们怀里抱着赤莱的文明之石。
“柏漠，你偷偷回来，不告诉我们。”
“但是我们原谅你了。”
“我们不知道老师说的很远是多远，就想回来问他。”
“我们都会喷火的，柏漠。”
柏漠：“……可是，你们该走的。”
蘑菇王呀了一声，“原来之前那几只赤莱乱叫是让新赤莱跑啊，跑什么呢，待在这里多好，和你们的赤莱族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
有只小赤莱偷偷在柏漠耳边开口，“我们都是公赤莱。”
森林里其他小动物说，一公一母才能繁衍后代。
柏漠：“……”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笑的，我有罪。]
[你们怎么回来了！你们可是赤莱繁衍生息的希……啊？都是公的？]
[可恶，绷不住了。]
柏漠干脆放开了手里的马桶，“既然这样，我们就把它们全烧光。”
“好啊好啊，老师说孵化出来的赤莱都是很有毅力的，我们超有毅力，肯定不放弃！”
柏漠掌心向上，凛然道，“是。”
蘑菇王待在原地，觉得好笑。
刚孵化出来的崽子，火都喷不旺，敢跑回来就算了，还妄图反抗。
垂死挣扎。
空刀第一次燃起了火焰，从无形化为了有形，它呼啸着往蘑菇王冲去，被轻而易举避开。
蘑菇王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又把脑袋转了回来，他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似是在嘲笑着柏漠的无用功。
身后的三脑赤莱不断喷出火焰，每喷一次脑袋都不自觉地往上扬，象征着文明的石头被赤色光照耀，闪闪发光。
他们无师自通地聚在一起，把脑袋围成了一个圈，仰天长鸣。
柏漠偏头，在烈烈火光里看见伙伴们把头抬起，再抬起，赤色烈焰从它们的头部往下燃烧。
火对赤莱来说，本就象征着死亡。
每击退一波蘑菇，它们的生命都会往下走一段台阶。
柏漠手心的空刀越凝越大，自中心处燃起熊熊烈焰。
他第一次把刀柄握在了自己的手心，火势顺着相接处跳到了他的身上，刀上的光热没有减少半分。
柏漠的眼前是一片赤红，他能看清的东西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了那边站着的一块蘑菇。
他用力握紧空刀，朝那个方向冲去。
这只是一瞬间，却莫名的很长。他听见杰比不休说，我是厉害的赤莱；他听见克简韦斯说，滚蛋；他听见沈越摁着他的手，说他们的希望做不得假。
他听见自己说，这已经是个真实的世界了。
柏漠的刀刺进了蘑菇王的体内。
后者不躲不避，也确实避不开。
它从未见过有哪只赤莱的速度这么快。
“你以为，你赢了吗？”蘑菇王只是笑。
“我们不需要。”火光映出了柏漠的脸，他好像看见了班松和沈越在他的肩膀处，他们一起握着刀柄，把蘑菇内里搅得稀碎。
“有毅力，有魄力，就是没什么用，一具不重要的身体而已，也就你当真。”蘑菇王慢慢把刀抽了出来，像是朋友般问道，“没力气了？”
它的周围突然被火焰包围，赤莱的叫声将它笼罩。
蘑菇王嘴角一僵，干瘪的身体从刀口处渐渐燃烧。
——
“我们要回去吗？”从远足回来的小赤莱们回到了家园，又继续往前，遥遥地看着远方的城墙。
“要。”
“你们会不会害怕啊？”
“石头会守护我们的，”抱着最大的文明之石的小赤莱把怀里的石头放在地上，“石头石头，你一定要守护我们呀。”
“其他生命也要守护！老师说所有生命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我们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赤莱的文明……”
有个小赤莱吐了个小火苗，其他赤莱见状，也纷纷吐出了自己的火焰。
它们燃烧融合，最后成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小赤莱把种子压在了大石头旁边的土壤下，“种子乖乖，你要好好长大，你可是我们赤莱的未来呀。”
这里，是我们的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