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朝堂巨变
是夜,村中灯火已经渐渐熄去,只剩三两家还摇摇曳曳。
与外面乱世之世道截然不同,此刻的白山村,静谧而美好。
秋风烈烈,吹的人脸颊阵阵生疼。
感受着天地间的凉意,高长恭解下身旁佩剑,坐在房屋外,在月光的映衬下,凝视远方,眼里多了几分忧愁。
夜迹阑珊,天上繁星闪烁,就如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一般。
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雪舞从另一间房里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门口似乎有个人影,她仔细一看,原来是高长恭。
大半夜不睡觉,这是在干什么呢。
“四爷在干嘛呢,这么晚还不睡觉?”
杨雪舞来到他身边,轻轻坐下问道。
高长恭已经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确定是她,指着夜空抬眸轻笑:“雪舞,你看,今晚的夜色很美,就像一幅巨大的画卷一样。”
霎时间画面定格,两道目光交汇在一起,杨雪舞侧过脸,轻笑出声:
“是啊,有了这些星星点点才有了像画卷一样的美景,正如四爷一般。”
高长恭看着她,唇边的笑容渐盛。
连眼角的眉梢都不可抑制的露出笑意:
“哦?如我什么?”
“奶奶说,这天下有了四爷,才是天下。”
“四爷,一定是日后的天下共主。”
“嗯。”高长恭点点头,郑重道。
“为了你,我也会做这个天下共主。”
“为了我?”
杨雪舞微微有些失神,但还是将这个话题迅速揭过。
“四爷的诗,我曾有幸看过。”
“四爷可知,我最喜欢里面的哪一句?”
高长恭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这倒有趣,不知是哪一句?”
杨雪舞歪着头想了想,眨了眨眼睛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大气磅礴,又不失忠孝。”
高长恭闻言黯然而轻嘲的一笑,并未说什么。
可他心里却是一叹,曾经的他何尝不喜欢,可雪舞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人最好还是为自己而活。
忠孝与否不过是强者执笔写下的梦罢了。
若为别人而活,只会陷入无尽的苦难,逐鹿天下,登上权力的至高巅峰,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翌日。
因为邺城告急,高长恭和杨雪舞早早拜别了奶奶。
五里雾散去,二人出了白山村。
而此刻黄河边破败的官道上,因为迟迟不见高长恭出来,将士们都等得一片心急。
“都已经一夜过去了,上将军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上将军武力过人,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话这人正是段思文,饶是嘴上说着不担心,心里却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那可是传说中的巫族人,有通神之本领,上将军就这么一个人闯进去,未免有些鲁莽了。
远处的太阳冉冉升起,两个人影在光的映射下正模糊的往这边走来。
段思文眯起眼睛,连忙指着远处道:
“快看,那是?”
人影越来越近,那身锦衣华服,不是高长恭,还能有谁?
身旁将士纷纷喜道:“是上将军。”
“上将军带着天女出来了,邺城有救了。”
数千将士眼中尽是狂热,齐齐跪倒高声喊道:“见过上将军。”
此时的杨雪舞哪里见过这些场面,她有些局促的躲在了高长恭身后,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紧紧地握住了高长恭的手。
高长恭感受着手掌心的温度,转过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温柔的看着她。
“不用紧张,今日,你才是主角。”
另一边,齐都邺城。
没有人知道这场瘟疫的起因,被发现时已经爆发开来。
如今东街的瘟疫完全爆发,已经隐隐有些不可控。
东街之内,枯黄的落叶裹携着无边的死气而来,无人认领的尸体遍地都是,更多的是倒地痛哭的百姓,此情此景,更添几分凄惨。
西街由于控制的及时,还未波及到。
无奈之下,高洋只得调三千大军将东街彻底封死。
离约定的五日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已经只剩三天,若高长恭不能按时回来,东街的数千百姓必死无疑。
而宫内,太子高殷也同样感染了瘟疫,东宫也被封禁,无诏不得入内。
今日的金銮殿内暮气沉沉,殿中的气氛已然压抑到了极致,许多大臣脸上甚至能看到隐隐的泪痕。
五大世家的人却是精神焕发的站在一边,此次瘟疫若是处理不好,高洋就得下罪己诏了。
这罪己诏一出,就等于宣判了皇帝的无能,在位惹的天怒人怨,上天才会降下如此惩罚。
到那时,五大世家在出面笼络人心,威望势必能更上一层楼。
此刻的高洋眼里尽是戾气,他一言不发,稳坐于王座之上。
崔珏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步伐沉稳,信步走出。
“皇上,臣认为如今瘟疫当道,应该由皇上带领百官礼佛,再下一道罪己诏祈求上天原谅,收回惩罚才是。”
紧接着便有官员道
“是啊,为今之策只有上天看到了皇上的诚意,才会收回惩罚。”
一旁的斛律光听得双眉紧皱,心中怒气再也压抑不住。
“放你的狗屁。”
“皇上犯了什么错,上天才会如此惩罚,尔等脏官若在信口开河,别怪我手中的拳头不认人。”
崔珏倒是不慌,他轻笑一声,眼底尽是不屑。
他是清河崔氏的官,一路靠着崔氏的势力,已经走到了二品侍郎,再往上就是通天的一品大员。
不过是个臭丘八,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他朝高洋拱手道:“皇上,斛律光公然在大殿之上辱骂朝廷二品大员,眼中毫无朝廷法纪,臣认为这是对皇上的不敬。”
“臣斗胆,请赐其死罪。”
这话一出,群臣顿时为之一惊,这个崔珏还真敢说,斛律光何等人物,那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人物。
且不说如今皇帝对他的信任,就是他手下那数万大军,这朝堂上有谁敢惹他。
这个崔珏还真是头铁。
呵,王座之上的高洋听到这儿冷笑一声,这些世家的狗东西。
疫情已经如此严重,不思如何防治,竟然还让他去烧香拜佛,实在该杀。
高洋朝着斛律光使了个眼色,斛律光立时会意。
“你这狗官,仗着崔家的势横行霸道,在朝堂上都敢威胁皇上。”
“今日再留你不得!”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崔珏眼里一惊,连忙看向了王座上的高洋,但见此刻的高洋眼神直直的盯着他,让人心里直发颤。
猛一对视,没来由他心中顿时一慌,王座上的高洋此刻也猛然站起。
高洋冷哼一声,眼神落在崔珏身上:“你很大胆,朕自上位以来,勤劳政事,北击匈奴,国家一片富足。”
“孤定你两条罪状,今日你暗怀鬼胎,在大堂之上公然让朕下罪己状,妄图将昏君的帽子扣在朕的头上,此为其一罪。”
“其二,斛律光乃是我大齐的落雕都督,曾为我大齐流了多少血,连朕都对他怀有三分敬意,你竟敢如此放肆。”
“拉下去,把这条狗斩了。”
高洋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底下的群臣心中猛然一颤。
看这样子,皇上这是打算彻底与清河崔氏撕破脸皮了。
众人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纷纷侧目看着旁边的崔珏。
而此刻的崔珏眼神猛然一紧,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他了。
高洋,这是你逼我的。
“诸位同僚,皇上乱杀忠臣,不配做我大齐的君主,不如我等就此反了,如何。”
话音刚落,还不等众人懵逼,殿外的所有禁军都瞬间拔出了刀,立时冲进了殿中,将所有大臣控制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高洋一时间手心里尽是汗珠,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崔珏微微一笑:“皇上啊皇上,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难道你就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百保鲜卑已经被换光了吗。”
“否则我怎敢明知斛律光是你的最信任的臣子之一的情况下,还敢在这大殿之上和他对峙。”
斛律光情急之下,就想摸身旁的刀兵,挟持住崔珏,可这兵刃上殿之前就被交了,又哪能如他所愿?
众人的瞳孔顿时缩了一下,这崔珏的话实在是有些太过惊人。
那他娘可是以一敌百的百保鲜卑,不是菜市场卖菜的小贩,竟然能说换就换。
“不瞒诸位,朝廷的禁军里有一半是我崔氏的人。我崔氏前任家主目光长远,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些年暗中积蓄,今日一朝厚积薄发。”
“刘将军,你说是吧。”
“什么?这怎么可能?”
随着刘贵竟然从群臣中走了出来,他一脸冷漠,与平时的样子根本判若两人。
斛律光气的当场想上去杀了刘贵,枉他竟然与这种人并排做了十几年的军中箭神。
三千营统帅高岳本也是个急性子,就想立刻跳出去质问刘贵为什么要反叛,而此刻他们俩的手却被高湛给牢牢拉住了。
众臣差点都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这刘贵你不是玄甲营的统帅吗?什么时候成清河崔氏的狗了?
高敖曹心底巨震,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旁边的彭乐和段韶急时扶住了他。
高洋只感觉心脏一紧,就快要喘不过气来,怎么能想到呢,他最信任的大都督里面都有世家的卧底。
一旁的张公公看出皇上的愤怒,他只是有些心疼的拍了拍皇上的手。
他双眉一拧,举起手中的拂尘指着刘贵怒骂道:
“刘贵,你这畜生深受天恩,不思效忠,竟然和这些世家同谋反叛,你根本就不配当我大齐的都督。”
“张公公,别再说了。”高洋怎么会看不明白,如今的形势已经彻底被崔珏和刘贵掌控,张公公如果再说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一旁的崔珏双目一紧,眼中阴戾的目光一扫而过,轻抬起头示意身旁的是进军上去杀了张公公。
“快躲开。”
高洋几乎是吼着喊出这句话,但已经迟了,身后的钢刀已经插进了张公公的身体里。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张公公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皇上,老奴不能再效忠您了。”
高洋连忙去扶,伸手却只碰到了一手的鲜血。
张公公嘴角已经溢出了暗红色的鲜血,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不!”
高洋双拳捏的咯咯作响,自他幼时便是张公公在照顾他,如今骤然因他被杀,高洋心中的怒火再难以压制。
他将张公公的尸首放下,缓缓站起身来,鲜血还在他手上,往下滴答个不停。怒目而视那个禁军,浑身散发着杀气。
只一眼那禁军就被吓得腿软,眼前的景象将他吓得不寒而栗,再也不复刚才杀人时的嚣张样子。
趁他神情呆滞,高洋一把夺下了那个禁军手中的钢刀,挥刀便砍。
随着那禁军的尸体倒下,崔珏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他眼神一闪,立即吩咐身旁的禁军一拥而上,重新将高洋控制住。
见高洋被重新控制,他才轻笑一声:“不过是死了个太监而已,皇上何必如此激动呢,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殿内已经见血,一旁的高湛和高演再也装不了局外人。
两人脸上已是已是满脸骇然,什么时候这刘贵竟然成了清河崔氏的人,皇上身边竟然藏了这么大一匹狼,他们这些宗室竟毫无发现。
高湛心中连叫不好,今日恐怕大齐皇族要被一锅端了,且不说他和高演因为上朝的缘故,已经齐聚的在了这里。
高孝瑜以及高延宗和纬儿,也因为瘟疫的原因,全部留在了宫里,陪着太后在佛堂礼佛。
怎么办?高湛心里已经急成了一团乱麻,心里却始终想不出对策。
一旁的高演也是一样,他大骇之下,这会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虽说禁军里还有一半是自己人,可是这禁军的头领是刘贵在当年军中的亲信,只要这刘贵出面,剩下那些还有些良知的禁军在毫无防备之下,定然也会被诛杀殆尽。
“动手吧,刘将军,你带着人马去把外面效忠高洋的禁军肃清,这里交给我们了。”
高岳胸中气急,双眼欲要喷出火来,再也忍受不了,甩开身旁高湛拉他的手。
因为在朝堂之上,兵刃被卸在了殿外,他猛然提起拳头就向刘贵砸去。
刘贵正待应答,突然听到脑后劲风袭来,转头一看,将他吓得亡魂皆冒。
只见高岳双目通红,提着一双拳头已经朝着他砸来,二人武力相比,刘贵较弱,正面肯定打不过他。
想到此处,刘贵果断的朝着地上翻了一滚,险险躲过双拳。
“皇上待你不薄,为何如此。”未等刘贵开口,高岳已经虎目通红,怒视刘贵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
对他来说,实在不能接受,平日里敢在战场上将后背留给的兄弟一朝背叛。
“刘将军,别和他废话,接刀,杀了他。”
崔珏冷声道,随即将一柄长刀掷了过去。
刘贵起身接下,他双眼中也有些许复杂,良久才开口道,“我本来就不属于高家,又何谈背叛?”
“这又是什么意思?”
场上众臣已经有些麻木,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如梦似幻,虚假却又真实。
“说清楚点。”这四个字几乎是高岳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牙蹦齿的说出来的,他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刘贵,眼中的杀意已经快要溢出来。
“可以告诉你,因为我姓崔。”
“你说什么?”
短短三个字,如惊雷乍响,在人群中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到底什么意思,再敢胡说我杀了你!”
刘贵长叹了一声,随机眼神逐渐坚定。
“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听好了。”
“前任崔家家主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第三个儿子,我原名叫崔新白,在我十四岁那年,父亲将我送去从了军。”
“因为在世家之中,我崔家实力最弱,若不提前安排,谁知道日后是否被其他世家吞并,或被皇上一举端掉。”
刘贵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抬头一笑,接着道:“当时天下混乱,先祖爷高欢与北周的宇文泰一直战乱不休,这就给了我晋职的机会。”
“那是很多年前了,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个小队长而已,手底下仅管着十来号人,因为一次有计划的预谋,我救下了当年的先帝。”
“自此承蒙先帝看中,一路走到了今日的位置。”
“如今崔家的家主是我的大哥崔改,在他的治理下,我崔家已经隐隐有了能抗衡皇权的实力,我作为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能不出来帮他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