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纵使人生充满绝望
小荟，我一定要再见到你，不管是出于任务还是——对你的爱——尽管它并不长久，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不到。
少年握紧拳头。
小荟，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吗？那些美妙的日子里我们一起浪费的时间难道都是虚假的吗，我一定要再见到你，一定，哪怕是要和整个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这时，叶铭泽的肌肉突然绷紧，体内磅礴的灵气顷刻间涌遍全身。有人正在用力地拽着他的手臂，力道之大甚至差点将毫无防备的他就要拉倒在水泥地板上。
他反手撑住地面，然后单手用力来了个180°旋转，重新稳稳地站到楼顶的边缘。
是个女人，一个面色苍白的，大概有三十五六岁的妇女，正怔怔地注视着他，应该被叶铭泽的反应惊到了。
“孩子，你不要想不开。”她很快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开导”叶铭泽，“有什么烦恼可以和阿姨说，阿姨听着，所以，在说完之前，你可以答应阿姨先从上面下来吗？好不好？”
叶铭泽的脸顿时羞红起来，原来她以为我是想跳楼自杀。
叶铭泽露出羞赧的表情，“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在这里吹吹风。”
“那孩子，你先下来，你下来再说好吗？”阿姨担忧不止，两只惨白柔弱的手臂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督促叶铭泽赶紧下来。
叶铭泽也不再想让她担心，看上去她虽然有些不健康，但应该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阿姨，我真没事。”
叶铭泽才刚下来，阿姨就一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看上去有点不相信他说的。
“阿姨跟你说啊，人生是很美好的，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年龄太小了，而且每天都在学校待着，无时无刻不在和同龄人竞争，自然以为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是虚假的，但是不是这样的……”
阿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时间一久，叶铭泽都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的还是在对他说。
说着说着，她竟然开始哭起来，哽咽着继续说着她的故事。
“我的儿子，他是我一生的骄傲。那孩子，性格有些内向，所以没有多少朋友，学校里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回到家既不出去玩也不玩游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读书。他喜欢看书，以后想成为作家。身为母亲，我当然支持他，但我也不想他为此就轻易放弃学业……呜呜……他……他在高考前一天从教学楼上跳下去了。”
妇人用双手捂住脸，白色的泪珠从手掌根部滴落下去，呜呜的哭咽声混合着风声萦绕在叶铭泽耳畔。
同时，在二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叶铭泽黑色运动裤的口袋里闪烁着绿色的光。
他不知道他应该干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但是她的悲伤又如洪流一般裹挟着他，他想起了他的妈妈，我也好久没见你了啊，妈妈！
叶铭泽反手握住妇女瘦弱的小臂，轻轻地拍着。
日月春粉红的小花瓣随风飘落到阿姨干枯的发丝上，她抬起头，满面泪痕，但是脸色却很柔和。
“对不起啊，孩子。”她松开叶铭泽的手，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拭去眼泪，“阿姨，失态了。”
他摇了头，“没事的阿姨。”
“去阿姨家坐坐吧！阿姨给你泡茶喝，我儿子喜欢喝龙井，我给他买了很多，可惜，他还没喝多少就去了。”阿姨背过身去，拉开楼梯口的铁门。
看来似乎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啊，叶铭泽苦笑一声，跟着阿姨走了进去。
“我家就在八楼，下一层就到了。”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钥匙，开门前她回头问叶铭泽。
“孩子，你是哪一层的？”
“哦，阿姨，我不住这里。”
阿姨转动钥匙推开防盗门，“这样啊。”她回过脸去，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白色的棉拖鞋，上面缝着童年的那个蓝胖子。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普通房子，没有豪华的家具，也没有精美的装修，就像所有中国人的普通房子那样，地板用白瓷砖紧紧地拼接在一起，客厅放了一个棉质的沙发，前面是一个玻璃制的茶几，上面放了一个茶壶和两个青花瓷茶杯。
“坐吧。”阿姨淡淡地笑着，从冰箱里拿出三个橘子放到叶铭泽面前，“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也没买什么水果。”
“没事的，平时我也不怎么吃的。”叶铭泽连忙挥着手，示意他并不介意。
“孩子你先歇着啊，阿姨去给你泡茶。”
“好，谢谢阿姨。”
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照进来，衣服的影子被斜斜地投射到地板上，摇晃着——风从晴朗的外面吹进来，温度触感恰到好处，厨房里传来开水沸腾的呼噜声。
叶铭泽遐想的时候，阿姨踩着脚步走了过来。
她撕开茶叶的包装袋，将里面褐绿的叶子倒进白色的茶杯，随后倒入滚烫的开水，茶叶受到激荡，纷纷翻滚起来。叶铭泽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闻到了那令人颇感惬意的清香。
“阿姨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喝茶。”她坐到茶几的对面，双手叠放在左膝上。
“那时候我还是个学生，头发还是扎的马尾辫。”阿姨抿着嘴笑着，年轻的光彩从她的眼睛透出来，“大概是高三那年吧，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所以就喜欢上了喝茶。”
“我的学习成绩不算好，大概也就在中等下游吧，所以我不得不每天早起，想要比别人多花一点时间去背几个单词，那是一段灰暗的时光，由于过于专注学习，我的身体变得很差，睡眠太少，每天上课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即便如此，还是每天逼自己，逼自己学习，逼自己早起。也许命运就是喜欢以捉弄我们这些人为乐，在高考前一天晚上，我发烧了，41°。”
“那阿姨你还是坚持去考了吗？”
阿姨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孩子，阿姨放弃了，不得不放弃啊，连起个床都费劲，更别说走路了。高考第三天的那个下午，我一个人挪步到学校旁边的一条河流，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没错，阿姨想要自杀。寒窗苦读十余载，结果竟然是这样，当时的我真的已经绝望到了极点，考不上大学爸妈肯定是不会让我继续读下去的，因为他们之前就已经告诉过我，如果我上不了大学就把我嫁到隔壁村的一个庄稼人，一个大我十二岁的男人，用我的彩礼钱给哥哥结婚用。”
“阿姨……”
“不过，还好啊，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遇见了孩子他爸。那时候他正在河边散步，见我一个人站在河边犹犹豫豫地就一把冲过来紧紧地牵住我的手，他的手可真大，也十分有力，任凭我怎么打骂，甚至说他是流氓，他都不松开，最后我实在没力气了，也就放弃了。他救了我的命，一个陌生女人的命，一个不完美也不漂亮的女人的命，我很感激他。”
“我从家里逃了出来，和他一起去了b市，是的，他考上了b市最好的一所大学，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那真的是一段非常非常美好的时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阿姨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红色的春华在她的脸上荡漾。
“孩子，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多么让人恐惧和绝望的灾难，但是相信阿姨好吗，未来的人生一定会非常美好，到那时候，你就会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庆幸在那段暗无天光的日子里，自己没有放弃生命。”
叶铭泽连声说嗯，表示他已经放弃“自杀”的想法了。(他已经放弃争辩了。)
突然，叶铭泽看到阿姨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用手指指着叶铭泽的裤袋说:“孩子，你的手机没关上吗？”
手机，叶铭泽疑惑地想着，应该不会吧。
他低头看去，却突然愣住，心脏似乎都漏跳半拍。
绿色的光仿佛刺眼的太阳般灼烧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