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如今纽带不在,周淮让变得更加捉摸不透,确实让周黎明犯难。
好在后来,柯旸留在江宜。
柯旸的爷爷奶奶是江宜人,他一听说周家的事,在柯弘面前放下豪言壮志,一定不能丢下好兄弟不管。
柯弘也是个重情义的人,最主要的还是他管不住自家孩子。
于是,将柯旸打包送来江宜。
一面让他与周淮让做个伴,一面让他吃吃苦。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周淮让一待就是好几年。
尚未愈合完全的伤口就这样用力撕扯开,摆在云柚面前。
周淮让语气平缓地讲述整件事,尤其是说到周正阳与周爷爷去世时,他平静得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吗?
不。
它不能。
时间仅仅起到麻痹的作用。
该有的痛苦一分都不会少。
云柚不知道周淮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她的。
她仅仅是听,心都像是被一双大手揪住,生生发疼,眼眶湿了大半。
更何况,周淮让还是当事人。
难怪。
难怪之前她想帮助小女孩时,周淮让会是那样的态度。
换作是自己,也很难不会提高警惕。
凉风习习,刮在脸上像利刃,
周淮让说完了。
两条腿屈着,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没再继续。
云柚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淮让像是参透她的意图,故作轻松笑了声;“我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骗子,明明就有事。
这是云柚今天第二次在心里这样想道。
没事怎么会在无亲无故的江宜市待这么久。
没事怎么会在纪蔓说他害死周正阳时,第一时间选择道歉。
他打从心眼里恨当时的自己。
他过不去这道坎。
也不想过去。
云柚声音有点哑:“周淮让。”
“嗯。”闷闷的回答。
“你没有做错。”
话音刚落,在云柚的注视下,周淮让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下。
“如果非要论对错,错的不是你,是利用你的善良做坏事的那些人。”
少女的话掷地有声,在周淮让封闭许久的心口上砸出个大窟窿,风灌进去,像尖刀,刺得发疼,兴许是生理反应使然,连带着鼻尖也冒出酸意,眼前起了薄薄一层雾,脚底的地板花纹变得模糊,甚至重影。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
他经常梦见被无数双手攥紧,撕扯着,黑暗吞噬整个人,他只听得见有人怒吼。
都是因为你,你哥才会死!
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吗,你哥就不会死!
你怎么不替你哥死!
你怎么不去死!
那些声音,时而像纪蔓,时而像周黎明,时而像袁晚清,时而像他自己。
最令他崩溃的一次。
也就是在面包店遇见云柚的前一晚。
梦里的声音像极了爷爷。
他没办法跟旁人提及。
周黎明不行,袁晚清更不行。
尤其是周黎明,总会一板一眼告诉他,你得做些有意义的事,不能整日浑浑噩噩。
就连柯旸也怕旧事重提,徒增伤心,索性闭口不谈。
深深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溺水的人到最后一刻是无力自救的。
那时,是云柚的出现拉了他一把。
而现在,云柚的一句话再次让他红了眼眶。
身旁的人彻底没了动静,云柚眼睫翕动,偏头看见周淮让透亮的镜片内沾染上两滴水珠。
没有下雨。
云柚心底骤地一缩,撑着长凳借势蹲下身,从下往上的角度,她发现少年隐忍的情绪无法自控,一点点往外释放。
她颤抖着探出右手,瑟瑟缩缩地,临到周淮让的眼前,停了一瞬,随后,又像下定决心似的,轻轻摘下眼镜。
小心翼翼替他收好。
近距离,无所顾忌地看他。
云柚是第一次。
他的双眼皮是很浅的一道,要不是隔得近,根本看不出来。
眼前少了束缚和遮掩,周淮让微微偏头,伸手挡住酸胀的眼睛,眨一瞬,紧接着手心传来冰凉的湿意。
当下,一贯很会安慰人的云柚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她保持半蹲的姿势,双手伸到一半,却停了动作,她颤抖着深呼吸,收回手,鬼斧神差地从兜里拿出印有花纹图案的小方盒,忍着哭腔,依旧是熟悉的话。
“吃糖吗,很甜的。”
云柚一直认为难受的时候吃点甜或许会好受些。
于是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橘子软糖,递给周淮让。
事后再想起来,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在情绪崩溃的时候,有个人突然问你吃不吃糖。
搁谁都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那时大脑一片空白的云柚想不到这一点。
她只想着。
周淮让能开心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