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季凤梧刚逃出店铺，便看见那一栋小楼在轰鸣声中直接崩碎，一只有着一层楼大小的蜘蛛从中爬了出来，其腹部便是那具被杀道人的面容。
鱼贩便战边退，手中银线划的漫天都是，不时从蜘蛛身上割断肢体足爪，但是不过数个呼吸，那怪物便又重新生长出来。
见鱼贩且战且退，似乎就要逃离，那巨蛛怒不可遏，螯肢之中蕴含这红白二色的光芒，随后猛地喷出，化作一条雷火交加的焰流。
这焰流恐怖至极，一旦沾染便开始焚烧起来，而火焰浓郁到一定程度，又会发生恐怖的殉爆，一瞬间整个巷子焰浪翻滚，一瞬间彻底爆炸开来。
鱼贩还未遁出，便被这焰浪冲了一波，整个人倒飞出七八丈远，不过在这之前他便将手中鱼篓抛出，化作一个恐怖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巨蛛的焰流。
季凤梧没有看他们斗法的意思，连忙朝着他来时的方向，因为从小在城外生活，他很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妖兽是不可战胜的！
它们不死不灭，不可战胜，唯一能称得上打败它们的方法，便是将其驱逐回黑暗之中。
寻常的刀剑水火带来的伤势，只需要几个呼吸就会复原，只有达到第三境的修士才能对它们造成持续的伤害，而重复十几次之后，才能将它们的灵魂放逐回黑暗之中。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彻底的毁灭妖兽们，哪怕如鹿翁这样的第五境存在，也只能修筑高墙将妖兽们拦在城墙之下。
但是这一次，妖兽们却被带进了城池之中，在鹿翁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这将会是一场屠杀！
“必须要快点找到鹿濯，尽快撤回城内。”季凤梧速度极快，甚至用上了羽翼借力，“黑市外有隐蔽法术，等黑神卫发现就晚了！”
他出来时，街上已经是一片慌乱，到处是奔跑尖叫的行人商家，还有四处肆虐的大小蜘蛛。
根据听到的信息，季凤梧猜测那些妖兽是被那个死了的道修带来，作为妖兽身上罕见的材料售卖……却不料对方早就被巨蛛寄生，卖出去的蛛卵也是活得。
这些蛛卵散布出去，小部分寄生了倒霉的宿主，透体而出时就有一人大小，而那些自行发育的幼蛛则大多面盆大小，但在吃够了足够多的血肉之后，也靠着一种诡异的速度膨胀变大。
而季凤梧的奔跑移动，似乎也吸引了这群幼生妖兽，七八只幼蛛从他的四面八方扑了过来，锋利的足爪朝着他的面庞抓来。
季凤梧可不想被这些小怪物缠住，他在两只幼蛛飞快逼近之时，猛地一个下腰，手掌在地上一撑，猛地从缝隙里滑了过去。
随后他拉翻一派竹竿，挡住了从旁边巷口伸出的锋利毒螯，一只磨盘大小的狼蛛爬了出来，朝着他的方向喷出一团焰流。
季凤梧早知道这玩意的恐怖，脊背汗毛耸立，整个人猛的一跃，好似跑酷一样在墙上垂直踏了几步，借着翅膀的扇动，躲过了那一团焰流。
那焰流落在地上，倒没有那只巨蛛瞬间毁灭一条巷子的能力，但也瞬间烧融了方圆一丈的土地，融化成腐朽的酸液。
季凤梧摆脱了狼蛛，已经被惊得一身冷汗，发觉自己已经逼近了黑市的中心，这里的妖兽只多不少，到处都是脸盆大小、磨盘大小、牛马大小的庞大妖蛛。
“鹿濯！你在哪里！”他开口大喊，朝着一处巷道跑去，然后还不等他进去，便被一只长臂所拉住。
“不要，去。”那人张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但又格外的熟悉。
季凤梧抬眼望去，只见这人又高又瘦，好似一条拉长了的黑影，拉着他的手指细长无比，指甲弯曲好似把把短匕。
“血尊教的人？！”季凤梧大惊，拉住他的人竟然是那日血尊教的祝祭。
“莫要，过去，前方，陷阱。”那祝祭收回手来，指了指季凤梧刚要冲过去的巷口，只见那昏暗难明之处，赫然挂着几根透明的蛛丝。
季凤梧如果在刚才冲了过去，只怕会被瞬间粘在上面，沦为巨蛛的盘中美味。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季凤梧朝着教徒点头致谢，他性格恩怨分明，不会因为当日的一点小摩擦就忽略掉恩情。
“你找，鹿家的，小家伙？”祝祭歪了歪头，尖头帽子下的眼睛似乎在发亮。
“正是，我和鹿濯来黑市办事，中途走散了……有遇见这妖兽攻城，我很担心他。”季凤梧点点头，也希冀于血尊教徒神秘诡异的手段可以帮忙。
“给我，你的，一滴血。”祝祭伸出了自己的一根食指，季凤梧点了点头，用他的手指轻轻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祝祭以指甲取了一滴鲜血，又从怀里取出了一朵赤金的莲花，将那一滴血液轻轻放在了那莲花之上，只见这金莲猛地绽放开来，莲瓣层层叠叠、花开一十二品。
血尊祝祭眼光大亮，不由得拉住了季凤梧手，语气也清晰了许多，他道：“好血啊，好血……你果真有一身极尊极贵的好血。”
“若你发愿，来日去我血尊座下，献上鲜血三盏，我便帮你找那鹿府后人。”
“别说三盏，便是三十盏我也愿意。”季凤梧点点头，立刻就要伸出手腕，示意血尊教徒继续取血。
然而祝祭只是将他推开，还帮季凤梧拢好了袖子，将那朵金莲递给他道：“跟着我这宝莲走，你自然会找到鹿濯。”
“但若他在那黑市中心，那就千万别去了，不然也只是空耗性命……你且要记住，你欠我血尊三盏热血。”
“我铭记于心，断不能忘。”季凤梧点点头，但是没有回复前面半句劝告。
“那你去吧，我来帮你挡下，这群杂碎。”祝祭挥了挥手，季凤梧便像是被一股巨力一般，抛向了另一个方向。
祝祭将季凤梧甩飞，随即看向朝着自己围拢而来的上百只妖蛛，轻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微微的拉起了黑袍，轻松写意的揭开自己长袍上的扣子。
而那蛰伏的群蛛，在他动作的那一瞬间，也朝着他扑了过来，伴随着足爪、利螯、蛛网和焰流。
然而祝祭看都不看，他只是将黑袍彻底拉开，露出那帷幕之下的可怖身躯。
不，他根本没有身躯，因为那黑袍之下，乃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赤红色的海洋！
祝祭将双手合十，虔心念诵《血神自幽冥降世经》，身躯内的血海翻涌，自他的黑袍之下涌现出来。
无论是妖蛛们的攻击，还是上百只妖蛛，乃至于这一片黑市都被海啸般的血浪所淹没，而那与鱼贩纠缠的巨蛛也感受到了强敌的存在，尖叫着朝着祝祭吐出了滚滚焰流。
雷火与血浪猛地碰撞，爆发出了恐怖的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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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凤梧被甩的跌落在地上，猛地打了几个滚，便看见自己之前所在的区域，已经化成了一片红色，不时有雷霆在其间翻涌，已经呈现出末世景象。
那祝祭果然恐怖，还好是帮自己这边的，季凤梧想到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掏出莲花，便看见那莲台微微倾倒，指向了一个方位。
他看向那个方向，发现那边也是一片暴动慌乱，只见黑压压一片蝙蝠在半空中肆虐，各个都有牛犊一样的身形，遮天蔽日一般，竟然比妖蛛的数量还要多。
只见那领头的蝠王浑身金色，大的好似一头太古翼龙，张嘴就吐出无形音波，震碎了一栋栋建筑。
季凤梧咬了咬牙，朝着那边冲了过去，用黑羽遮住自己的身形，在墙壁阴影边不断穿梭。
只是蝙蝠看人不用眼睛，而是用音波窥伺四方，发现了这里还有一个活物，瞬间就有十几只蝙蝠朝着他飞了过来。
季凤梧不去看他们，一心朝着莲花指着的方向跑去，他明白蝙蝠咬人只为吸血，不会瞬间就让自己毙命，如果咬住他的蝙蝠不多，反而能当做他的通行证和护身符。
然而正当他要舍身饲妖之时，便见到那人群之中，突然有金光泄地，显现无量光华，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梵音响起。
“囊摩悉地，悉地，苏悉地，悉地伽罗，罗耶俱琰，参摩摩悉利，阿阇么悉底娑婆诃……”
随着这梵音响起，天上的蝙蝠好似下饺子一般坠落下来，那金色的妖蝠怒极，朝着那梵音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
然而当它扑将过去之时，便有一只磨盘大小的手掌朝着它打了过来，掌中缠绕这绳索，好似不断流转的雷霆。
那手来自一位青身巨神，一手持宝剑，一手执绳索，身旁映照着无量火光，这巨神愤怒至极，照着金色妖蝠就是劈砍过来。
而在那巨神的足底，则坐着一位麻衣的消瘦僧侣，他盘腿跌坐，双手食指合做剑刃，其余诸指合拢如拳，寓意剑斩诸魔、断绝烦恼，正是‘不动明王独钴印’。
他的脑后生着一轮圆光，青色巨神正是从这轮圆光中缓缓走出，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圆光似乎也越来越暗。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对着身旁的幸存者高喊：“诸位施主请速速离去，我师父强行请下不动明王对敌，撑不了多长时间。”
“还请各位速速离去，莫要辜负我师归去之愿。”小沙弥双手合十，眼里含着泪水，说罢便收起了他师父放在一旁的锡杖钵盂，竟然率先转身离去。
季凤梧看在眼里，心中一片悲壮，想起鹿濯曾为自己讲过的‘以身为烛，轮回寂静’的命运。他双手合十，为大师行上一礼，其他众人也各自行礼，为僧侣送行。
除了巨蛛、妖蝠这两处战场之外，黑市的东南角中，一条千丈大蟒翻滚不休，身躯随意碰撞，便能击碎一座座房屋、城楼，只是此刻它的双目之中，却有一柄手掌长的小剑来回穿梭，带着锋芒的寒意、一次又一次的搅碎它的头颅。
而在那西南角落，最靠近鹿府的那一边，则被一片彻底的黑暗所笼罩，獐先生拖着一只三丈高的蟾蜍，轻松自在的将它甩在地上，然后随意一踢，就把这蟾蜍踢成了碎片。
然而不过数个呼吸，那巨大的蟾蜍又在黑暗中复原，只是它微微颤抖，明明是如巨蛛、金蝠一样的大妖，现在竟然怕了眼前这个老人。
“还不够，还得多死一些人。”獐先生取出了一枚宝珠，有银色的云烟盘旋在其中，已经盛满了五分之四，“为了老爷能够完美重生，你们还得努点力啊。”
话音刚落，獐先生便猛地跳起，双足踩在了蟾蜍头上，直接把它原地踩爆。
忽然，獐先生皱起眉头，猛地嗅嗅空气，整个人露出狰狞到扭曲的面容。
“鹿濯。”他咬牙切齿，看向黑市深处的方向，“鹿濯，你竟敢、竟敢……竟敢损伤老爷的仙体。”
“我要杀了你！”獐先生呢喃出声，随即摇了摇头，“不，不能杀你。”
他朝着鹿濯的方向望去，直接将又一次重生的蟾蜍踢碎。他似疯似癫，一步十丈，朝着鹿濯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捧着金莲的季凤梧见到的却是鹿濯被钉死在一棵妖树之上，鹿濯闭着眼睛，双手交叉合在胸口，俊美矜贵的面容恬静安详，如同安眠一般。
“鹿濯！”季凤梧的眼睛红了，整个人疯了似的，跌跌撞撞的就要冲过去，全然不顾妖树的攻击。
然而那些藤蔓还未接近季凤梧，便直接化作了灰烬，那黑羽似乎季凤梧的愤怒而变化，燃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
他要救下鹿濯，他要撕碎妖树，他想……毁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