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鹿濯话音刚落，怎么店内一片安静。
小二先是回神，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收好卷尺道：“贵人说的是。”
毕竟其他修士，大多是变化在身上脸上，身体兽化动辄畸形，像季凤梧这样只多出一双翅膀，不妨碍原本外貌的的确少见。
“小少爷身材好，连我做衣服都能快上几分……贵人您放心，不用三日，小人便把衣物送去鹿府。”
他退进内室，先去记录尺寸，只留鹿濯和季凤梧两人在店里。
“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就好了。”两人沉默片刻，倒是鹿濯率先开口，“昨日我便同你说过，你我这类妖化特征，只是修行的来的特异。”
“我……只是还不习惯。”季凤梧的声音有些沉闷，显然是心结难解，他当然知道鹿濯说的是真话，但过去十余年的经历，却让他难以摆脱那种惯性。
这种惯性不只来自于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中断过的敌视、厌恶和猎奇，更在于他内心深处的一点害怕。
是的，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自己，午夜梦回之时，他不止一次梦见过自己扇动翅膀，给周围的一切带去恐惧和毁灭。
只是梦中的翅膀不是黑色羽翼，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身上也覆盖着火，那火是黑色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它熄灭。
“你要学会习惯，接受自己和别人不同，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或许错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了。”鹿濯笑起来，似乎是在安慰季凤梧，但是语气却和平时截然不同，又似乎意有所指。
季凤梧还没听明白，忽然店外的坊市里安静下来，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祭血还神，自得安宁。”
“血海无边，往生极乐。”
“祭血还神，自得安宁。”
“血海无边，往生极乐……”
那门外传来几十上百人的齐声念诵，又有锣鼓敲响，法螺高吹，身后人似乎有人群不断重复，浩浩荡荡的朝着这边走来。
那里屋的店小二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连忙从中冲了出来，紧闭大门，随即直接上了门闩。
“贵人莫要出声，那是血尊教的人来了。”
小二脸色难看，似乎对那门外之人又是恐惧，又是厌恶，鹿濯和季凤梧从善如流，自然也不开口。
过了许久，那门外敲锣打鼓，高声诵经的人群这才过去，小二长舒了一口气，但刚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刚才没来得及关窗。
那窗外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像是木偶一样挺在那里，将那窗外的光线全部挡住，好似几个阴影里的魔鬼耸立。
小二吓得尖叫，但还未出声，便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窗外的怪人已然看见了他们，再躲藏已经于事无补了！
“祭血还神，自得安宁。祭血还神，自得安宁……”怪人站在窗外，也不做其他的事，只是高声诵念这两句，声音却越来越凄厉，好似鬼叫一样。
店小二听了声音，整个人却恍惚了起来，突然举起了旁边柜子上的一把剪刀，就要朝着自己手腕割去。
“呵呵。”鹿濯微微一笑，声音仿佛回荡在室内，那小二也醒转了过来，面带惊恐的收住了手。
而季凤梧则是整个人挡在了鹿濯的面前，一双黑色羽翼将对方完全挡在，脸色冷厉的看向窗外，随时准备扑上去拼命。
那怪人却直接停止念经，先是凝视了季凤梧片刻，然后又看向鹿濯，特别是那银发青眸的独特面貌。
他慢慢的退后半步，声音干涩至极的开口：“鹿，鹿府的小家伙……为何，要阻止，我，取血祭神？”
“他可是我的裁缝，如果伤了手，谁给我做衣服呢？”鹿濯回答道，他也明白刚才小二被控制割腕，并非是要自尽，而是要让他放血。
“给你，一个，面子。”黑色人影慢慢退去，而随着他离开，其他人影也在瞬间消失，窗外又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店小二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跌倒在地。
“多谢贵人救我一命……若我伤了手，那可就完了。”小二虚弱的撑起身，刚下的对峙于他而言，不逊于生死之间走一遭。
鹿濯却不去管他，而是拍了拍季凤梧，少年这才知道危机尽去，整个人放松下来，把那炸毛的黑羽也收了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冷汗，显然刚才那黑影给他的压迫力也是极大的，不过他还是守在了鹿濯面前，哪怕浑身都在发抖，也没有后退一步。
“鹿濯，他们走了？”季凤梧问道。
“是的，走了，不用警戒了。”鹿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抚对方放松。
“抱歉，是我太弱了，竟然都没有发现它。”季凤梧有些自责和羞愧，既是对自己的无力，还有刚才萦绕在他心里的恐惧。
“小少爷不用自轻，那些教徒不是常人，而是来自城外的‘血尊教’，近日里在这青柳城里传教，见人便要放血。”小二有些后怕的对两人解释。
鹿濯听到‘血尊教’三个字，只觉得十分熟悉，却又忘了在哪里看到的。
原来这血尊教传自城外，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入了青柳城大肆传教，不但吸纳城中居民，而且还会如刚才那样四处□□，蛊惑那些非教徒取血祭神。
当初小二也被他们传过教，但因为不愿伤手取血也没有加入，但是这血尊教的来历却知道了一些。
血尊教传自城外，信奉的是一位名为‘血神天尊’的神灵，他们认为万物有灵、灵在血中，只要将天下万物万灵的血液都祭祀给神，便能抵达‘人人平等、和睦可亲’的极乐世界。
这教义听起来颇为邪异，但是他们的手段却算的上是温和，入教居民除了定期献血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祭祀……而如今日这般强迫祭神，也只会夺取旁人十分之一的血液。
如小二这样紧锁门窗，不听不看不被发现，便是这强迫也不会成功，因此青柳城才没有大乱……而主持城中事物的黑神卫也不知怎么了，似乎与血尊教达成了默契，并没有怎么管束。
“这异教手段诡异，就算是那些修行有成的修士都难以逃脱，少爷能临危不惧，已经堪称人杰了。”小二继续吹捧季凤梧，少年也不去管他，眼神还在鹿濯那里。
“既然觉得没有做好，那就加倍努力，今日回去我就教你学字，然后开始修行。”鹿濯知道对方要的不是一昧的宽容和鼓励，带着一点‘责备之意’说道。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学的。”季凤梧点点头，这才平静下来，整个人乖巧无比，看的小二暗暗赞叹。
他想起自家那么贪玩厌学的熊弟弟，如果他也有这小少爷这么乖巧，那该多好啊。
下一秒，他看到鹿濯摸了摸对方的头，额算了吧，他大概是做不到这么摸那臭小子的头的。
·
季凤梧的衣服订好了，最后一个【正衣冠】的日常任务也完成了，一如既往的100点满奖励。
他的衣服会从三日后开始，陆陆续续往鹿府里送，除此之外，鹿濯还给他俩一人买了两双皮革手套、长靴过冬，里面带着鹅绒，暖和无比。
回去的路上，他们换了一个马车夫，刚才血尊教游街，他俩庇护了小二没事，但车夫却倒霉的撞上了，被抽了十分之一的血液，大概就一次献血的量，但整个人还是脸色发白，头晕目眩。
他怕耽误了贵人的事，于是找了自家侄子来做车夫，自己先行告退。
新车夫是个腼腆的青年，驾车倒是十分平稳，鹿濯与季凤梧坐在马车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血尊教了。
那是第一卷的结尾，赤血丹炼制成功，白鹿翁再次苏醒举办‘天丹大会’，他会在会上服下赤血丹并夺舍一位嫡亲后辈，重获五十年的新生。
鹿家在青柳城传承千年，按道理说早该有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族人了，然而此刻的府邸之中，能够被称得上‘嫡亲’的却之后鹿濯自己代表的第三房，还有他的两个叔伯，这正是因为他们的爷爷，就是五十年前夺舍新生的白鹿翁。
而血尊教正是‘天丹大会’上的来宾之一，似乎还颇受鹿濯他大伯（鹿家代族长）的欢迎，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逃出季凤梧和白鹿翁的战场。
如今看来，这血尊教不是天丹大会时才会到来，而是早早就进入了青柳城，而且他们肆意传教，鹿家和白鹿观竟然都没有干涉，其中看来有不少秘密。
“刚才我听小二说，那血尊教来自城外。而凤梧你也是自城外流浪而来，可知道城外和我们青柳城有什么不同？”鹿濯手里目前只有原著第一卷，对世界观了解不多，但季凤梧就在身边，却可以多问一问。
“城外，”季凤梧停顿片刻，竟然还带着一丝恐惧，“城里城外，并不是一方城墙的区别，而是两个世界。”
“嗜血的妖兽、诡异的魔植、发疯的人类，信奉着种种存在的教派……活在城外，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季凤梧有些沮丧，“我虽然在城外住了十几年，但大多在前人探明的安全地带生存，那些布满黑暗诡异的禁地，就是我也不曾去过。”
鹿濯看着失落的少年，摇摇头，有点想要告诉他，季凤梧自己也是城外的诡异传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