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老燕归巢
陕北延安太和山万佛洞，电讯科长陈华双手端着一大锅热乎乎的羊骨汤走了进来。冯思南此刻早已经是饿腹难捱，这时见到好友陈华手中端着的羊骨汤大陶盆，心内欢喜的不待陈华将汤盆放在炕桌上，他直接就用铁捞爪勾起盆内一块羊排骨啃了起来。
陈华见状在一旁忙喊：“瓜娃子，还没撒盐呢，急个啥？别烫着你的嘴！”喊的迟了，冯思南已被口中咬着的羊排肉烫的跳跃起来，跑到水缸边上用葫芦瓢舀起半瓢凉水饮了下去，这才安稳下来。
冯思南拿起一块锅盔慢慢的掰碎往陶盆里面扔，
陈华坐下来问道：“不是黄薇老师让你尽量少在老佛洞出现吗？你怎么不经请示上级就来这里，不怕挨批？”
冯思南这个时候只顾埋头吃喝，并不答话，一块近两斤重的锅盔饼就这么泡在羊骨汤里，几乎让他一个人吃的一干二净，这样的吃法足以当得‘饭桶’的称号了！
汤饱饭足之后， 冯思南才悠悠的问陈华，还记得前几年的齐长忠齐领导和那个怪侠更夫种佐武不？
这一次我去宜川县秋林镇二战区总部采访战地新闻时，意外撞见了他们，你猜他们现在是何身份？齐长忠居然混了个二战区总部直属部门的上校军需处长，还有原来咱们西北高等师范学校负责夜间打更的老更夫种佐武这老头，老了老了，竟然也混上了一个军需物资押运队的中校副队长。
你说这晋军的战斗力能强到哪里去？年少力强的人，大多都向往进步跑到咱陕北来了，难怪这个二战区从晋地挪到陕北宜州县秋林镇驻倦，敢情是把我们赤色组织武装力量当强援啊！
陈华听了冯思南的话直笑，说道：“思南，我看你呀，就会瞎咧咧，现在是统一战线，团结抗日，只要是他阎老西坚持抗战，就是把二战区挪到直罗镇也无妨，他还能翻上天不成？哎，你给我说说齐长忠和种佐武，他们两个人是咋回事儿？”
冯思南想了想，收起了笑容，对陈华说出了自己担忧，他把齐长忠告诉他的事情简要的对陈华择述了一遍。冯思南分析道，他们这些年自行的发展了一批赤色特科组织成员，但是一直没有和陕北核心特科组织联系，现在掌握的地下武装人员有近五千人之多，有赤色特科身份的重要成员也达到了近百人。
这本是一个大好的局面，但是有个隐患，问题出在齐长忠多年来一直是做偏冷的赤色特科组织潜伏工作，现在他却要做这种大面积的普及型赤色动员性的工作，实在是力所不及。
而且这两年他们在晋地以太原为中心大力发展地下武装组织，搞得规模不小，却一直不主动的和陕北上级赤色组织联系，只是自行的盲目发展。去年齐长忠抛开陕北赤色特科组织这一条近路不走，反而让种佐武专程去了一次重庆曾家岩，舍近求远的与南方局上级特科组织联系，明显的是不信任央直西北局敌工部，老齐他这是犯了大忌。
冯思南说道了这里，脸色凝重了起来，加重了语气说道：“
不过南方局那位高层负责人对上层核心特科的掌握自建党以来红色特科建立之日起，一直居主导地位，就是现今咱们央直西北局的欧阳书记，当年也只是他的助手，李樵书记黄薇委员更是他曾经的部下，所以齐长忠和种佐武去那里求助也不算过份。
我这次回来就是专程汇报此事，也是黄老师让我先来这里等候她，免得我当面说出的事和言词让欧阳书记和李樵副书记生气，黄老师要先过滤一遍我这一次的汇报。”
陈华和冯思南两个好友正聊的热火，门帘一挑，黄薇老师来到了，她吩咐跟随的两名警卫战士守好门口，示意陈华不必离开，让他把德制的录音磁带机准备好，为了不出差错，又让陈华坐在一旁拿出纸笔做文字记录。
黄薇看到一切准备得当，这才安稳的坐下来，开始听冯思南的详细汇报，当听到前几年齐长忠在洛川接受‘肃反审查组’的审查时，他是亲眼目睹了几名部下和游击队的负责人被张文厚等人在没有任何证据下，使用大刀砍头，挖坑活埋的手段伤害了性命，所以他才在伙房里一位老同志的帮助下设法逃离了洛川。
听了当年齐长忠逃离洛川的真相，发生了这样惨无人道的冤案，气的黄薇用力摔碎了手中的喝水杯子。
黄薇大怒道：“前几年，在清理洛川肃反工作中发生的的‘左倾错误’时，我就向央直西北局赤色特科核心负责人提议，不要轻易放过这些残害同志的坏人，欧阳书记就是不听，说什么这不过是肃反审查组工作上的失误，思想上的偏差。驳回了我的意见。要是我当年有了齐长忠这个证人，再挖出受害同志的遗骸，我岂能放过像张文厚残害自己同志的这类人？”
发泄了一通怒火，终究是事情已过去了几年，人生不能复生，黄薇询问了一下冯思南，那些冤死的同志，他们的亲人是怎么安排的，冯思南答道，一部分留在南城州西关镇生活，一部分在长安城内的一些店铺做仆工，前不久，他和薛家山专门给他们送了一些钱粮，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这一次从二战区回来时，齐长忠老组长让我带回了二百元大洋，准备找个机会再给这些烈士的亲人送去。
黄薇扭头交待陈华，让他和长安城省工委敌工部联系，让他们以后每隔半年给这些烈士遗属送一些钱粮过去，不能寒了战友和同志们的心！
陈华和冯思南相顾叹气，也只能如此了，难不成还能立刻把现任的洛川游击纵队政训主任张文厚抓起来枪毙掉？
正像欧阳书记所说，这件事从表面上来看，是个工作上的失误和思想认识的偏差所致，事情发展到了悲剧的局面，目前已是无法挽回，只能是制止纠正，防止以后重复犯错！
这鲜血横流的错误行为代价太大了。难怪以齐长忠的党性之强，觉悟之高，也接受不了这个局面，不愿归队，而非要另起炉灶和地处重庆的南方局联系。
黄薇的心情让今天冯思南作的这一场详细汇报给予了重击，汇报的内容沉重异常，让她倍有窒息之感！
她对冯思南和陈华说道：“本来我想明天安排思南专程向欧阳书记知李樵副书记汇报他这一次的二战区执行，但是今天我听到思南的汇报后，这里面的事情我认为非同小可，此事不能拖延下去。
齐长忠和种佐武在二战区掌握了这么大的一支地下武装力量，还发展了有近二百名隐蔽战线的忠诚特工赤色人员，我们竟然现在才知道，这是重大的失职！这些武装力量和潜伏的赤色特工人员必须尽快由央直西北局敌工部接手，时间久了易出意外。你们收拾一下材料，我们马上先去见李樵同志！”
今天来参加赤色组织特科核心扩大会议的人，范围并不大，除了欧阳书记，李樵副书记，黄薇委员，还有原央直西北局二处的处长，现杨家岭特别工作处处长李诚，新华通讯社新闻采编部研究室副主任冯思南，央直西北局敌工部电讯科科长陈华。
在黄薇做了开场白之后，由冯思南把二战区一行的工作详细说了一遍，务虚的事情一带而过，重点谈了齐长忠和种佐武在晋地太原城和二战区内部开展的工作，让大家重视又叹息的是，他们在晋地太原的军阀阎氏军事体系内，居然在两年多的时间里迅速的发展出了近五千人的地下赤色隐蔽的军事武装力量。
最惊人的是，在二战区内部和晋地太原到陕地宜川这一流域还造就了近二百人规模的赤色潜伏特工人员，而且还遍布在各种军事武装组织和乡镇流域之间。
让在场听汇报的欧阳书记李樵副书记李诚处长不解的是，这么大规模的赤色组织的扩充，只是由齐长忠和种佐武两人依靠当年他们的一些旧军队同事和部下，以及长安城‘大井帮’逃亡到晋地的人员辅助下完成，在齐长忠和种佐武两人的上面并无上级赤色组织领导指挥。
当这个赤色特科核心扩大会议在场的人听到冯思南的汇报中说到，去年齐长忠和种佐武由于没有上级组织对他们实施领导和指挥，工作中出现了难处，甚至有些工作出现了失控现象，为此专程的让种佐武长途跋涉去了重庄山城曾家岩南方局所地进行了联系和工作汇报。
这一件事在冯思南说了出来后，欧阳书记闻知这个消息，他的脸色十分沉重，阴冷的要渗出水来。
欧阳书记立即打断了冯思南的工作汇报，怒容追问道：“你在汇报里说这个赤色特科老组长齐长忠，以前不是归咱们央直西北局敌工部直接领导吗？是谁允许他越级跨区去重庆？为什么要去重庆南方局汇报联系？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组织纪律不要了？党性不讲了？黄微你来说！”
此刻怒火中烧的殴阳书记正处在狂暴的愤怒之中，谁碰谁倒霉，好在他是点名了黄薇，李樵和李诚等人松了一口气，却也为黄薇担心，欧阳书记和黄薇委员虽然是夫妻，但是生活归生活，工作归工作，尤其是发生了重大事件，这时候绝无徇私的可能。
只是黄薇此刻面色十分的平静，毫无紧张之色，她平声静气的说道：“欧阳书记说的不错，这个齐长忠同志是个老革命了，也是个老特科！他在长安城潜伏了十年之久，亲手除掉敌特和内奸不下数十人，在敌特分子云集的长安城内，可谓是提着脑袋工作，为了赤色事业，他的亲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他从未动摇过自己的革命信念，也无一丝心怨言。”
欧阳书记听到了这里，强抑制住自己的怒火，说道：“功是功，过是过，他齐长忠的以往功绩，能掩盖他今天的错误吗？”
黄薇不为欧阳书记的怒色所动，接着说道：“齐长忠在前几年受组织的信任，在长安‘兵谏事变’中不畏生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后来他又亲自带领赤色特科行动队护送重要领导和一支北上的赤色队伍安全抵达到洛川，就在他即将继续带队去陕宁一带接应西路军失散人员时，我们西北局敌工部派驻洛川的肃反审查组抓捕了他，除了对他严刑烤打，还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肃反审查组未经上级组织批准，严励处置了齐长忠同志领导下的赤色特科几十名优秀成员。更令人痛心悲愤的是，肃反审查组他们美其名为赤色组织节省子弹，把这些被他们抓捕的忠诚战士进行了砍头活埋。这件事欧阳书记可能忘记了，那么我今天就重复一下，这一件错案的主要责人就是你庇护的原洛川肃反审查组副组长张文厚！欧阳书记你说吧，对我黄薇要怎样追责？”
这个扩大会议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局面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已不是工作汇报会了，涉及到高层的工作矛盾，而且还怪异了出现在一对夫妻之间，可又绝非私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黄薇毫无畏惧的说道：“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与私人无关，是涉及赤色事业的大事大非问题，此时我认为不是追责的时候，而是抓紧时间为齐长忠同志平反，对他们直接和南方局联系的做法予以理解，并且不再追究！同时迅速派专员去二战区所在地宜川秋林镇向齐长忠宣布组织的决定。即时起他们重归西北局领导，考虑到以往的情况，为了工作顺利进行，建议二战区的齐长忠部暂归央直西北局保密处直接领导。刚才欧阳书记斥责我工作不力，所以我请求辞去兼任的保密处长一职，建议由原处长李诚同志回任。但是，此事必须立即向最高层的核心负责人上报，并协调重庆山城曾家岩南方局方面。欧阳书记，李樵书记，李诚处长，我的建议你们不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