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送离
她站在杂物间门口，就手点燃一张黄符，这张符和摆在客厅里的又不大一样。
曹鑫等人眼看她用手一晃符纸就点燃了，也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趁着符纸还在燃烧，殷时青对着观音画像招了招手，说了声：“来。”
说罢她就手持符纸向后退去，退到符圈的中心丢下快烧完的符，退出了圈子。
龚绣已经撇开了头，不忍再继续看下去了。
曹鑫和龚炜恒虽然努力瞪大了眼睛，可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符纸的火完全熄灭的前一刻，他俩的眼前突然一花，符圈内出现了一团阴影状的物体，起初看来像是高温状态下的视线扭曲，渐渐的那团模糊的阴影开始变得清晰。
“卧槽，不是女孩子吗？怎么是善财童子的样子？”曹鑫忍不住低声说道。
龚炜恒奇道：“你能看得清？我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人形。”
“当年她还是个婴儿，也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大概她看善财童子的样子和自己更相似，就依托在善财童子像上。”
殷时青解释了一下，然后抓紧时间开始超度，她一手高一手低，空手摆了个执剑的姿势念诵起来。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行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超度经文不算短，足够让曹鑫仔仔细细看清他这个姐姐现在的样子，外表和善财童子确实没什么区别，双目澄澈清明，笑容纯净无垢，哪有半点阴魂的样子。
他既好奇又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他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到现在即将送这个从未谋面的姐姐离开，也不过才一个小时左右。
这期间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被动接受这个事实。
或许有一些他该做却没有做的事，正等着他去做，那么他到底该做什么呢？
“善财童子”走进符圈之后先是露出困惑的神色，因为阴阳相隔，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除了她的母亲，原本她是看不清阳间的一切，但此时此刻她的视线逐渐清晰。
眼前出现了两个比自己高了小半个身子的少年，其中一个少年嘴巴不停在动，似乎在呼唤她。
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亲近的感觉却在心底涌现，这是她的亲人，是家人，她有很多很多家人，她有家……
她快乐地看着他们笑，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又望了望母亲一眼，那个人的温暖是她曾经最期盼的东西啊……
她真幸福啊……她有家了……
身形慢慢消散，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这时，杂物间里突然冒出一股黑烟，众人赶紧去查看，只见那幅老旧泛黄的观音像居然开始自燃。
龚炜恒冲上去，把观音像从墙上摘下来，丢在空地上。
仅仅两分钟的功夫，观音像便烧得只剩下一撮灰了。
龚绣叹了口气，心里既痛快又不舍……毕竟自己的女儿也曾寄身于这幅画像中，陪伴了自己整整三十年。
离开曹鑫家之前，殷时青对龚绣说道：“阿姨，我觉得有件事您可能误会了，若是您的闺女当年是被人故意忽视才导致她夭折，她的魂魄应该多少会带一点怨气，可是我为她超度的时候半点怨气也没有感觉到，我想她当年应该并没有被人故意忽视，可能……就是一个意外。”
曹鑫送殷时青和龚炜恒去车站，龚绣一个人怔怔坐在卧室里，许久没有挪动一下。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时隔三十年，有些事仍然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打开一个老旧的木箱，翻找了半天找出一本破旧的记事本，找到老家的电话，拨了过去。
自从离开老家来到城里，龚绣已经十几年没跟老家主动联系过了。
“谁啊……”电话很快就有人接了，对面说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吐字不清，除了缺了几颗牙的婆婆，也没其他人了。
“妈……”龚绣叫了一声。
对面停顿了片刻，突然提高的嗓音：“——是绣绣呀！”
龚绣鼻子一酸，十几年没怎么说过话，婆婆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妈……”
“哎……”
“妈……鑫鑫过几天放假，我们回去看你啊。”
“哎……哎……好啊！”
“……妈，那咱们要回去的事儿就别和表姨他们说了。”
“晓得啦，我谁都不说。”
送完客人回到家的曹鑫看见自家老爸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问道：“爸，你站在门口干嘛呀，怎么不进去。”
曹父看了曹鑫一眼，一瞬间似乎有些失神。
他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幕幕，一段已经快要忘记的回忆。
……大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嘴上凶巴巴地说着“女孩都是赔钱货”的母亲，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刚出生的孙女，却看了一眼又一眼，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刚好抢收的季节，家里没人看孩子，母亲每天每隔一段时间就从地里一路快跑回家里，照看了孙女再跑回地里，结果晚上因为太累导致睡得太熟。
……母亲失神地坐在床边，抱着一床小被子，许久许久她突然泪流满面，痛哭出声：“我怎么跟绣绣交代啊——”
……
“这就进去。”曹父回过神来，对着儿子笑了笑。
“对了爸，今天家里发生大事了。”曹鑫兴奋得脸色泛红。
“是吗？那我可要听听，什么大事啊？”
……
刚下了公交车，殷时青的微信突然收到六百元转账，外加一条信息。
曹鑫：大师，我忘了付钱了，这么多够吗？
殷时青琢磨着，这是把那几张符纸算成一百元了，想想她宿舍里那堆五十元批发一大包的符，退了曹鑫三百元。
殷时青：狮子头很好吃，给你打五折。
曹鑫：感动到哭jpg
曹鑫：我妈说下次再来，再给你做狮子头吃！
殷时青：好嘞！
扭头看到一脸抑郁的龚炜恒。
“为什么只有我一点也看不清？难道我在这方面的资质极差？”对于自己只能勉强看清一个人影这件事，龚炜恒耿耿于怀。
“你与她亲缘关系较远，看不清也很正常，要我说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能看见一个人影其实已经算是资质上佳的表现了。”殷时青很认真地解释。
龚炜恒：？？？似乎有被安慰到……
……
同一时间，荆省某村的民宅里，一个独眼的老太太正指挥自己儿媳妇去点香。
“快去拜一拜，要虔诚点，这次可不能再出岔子了。”老太太冷冷地说道。
“妈……前两回我也天天拜了，可后来还不是……”儿媳妇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一定是你不够虔诚！”老太太立刻用一只眼睛瞪着她，大喝道，“我已经把一个男婴的灵放进了这幅观音像里，只要你每天虔诚跪拜，就一定会怀男孩，这法子不会出错的！叫你跪你就跪，别没事胡思乱想。”
可是你自己当年用这法子，不也先怀了好几个女儿，最后一把年纪了才……可见这法子根本没用。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儿媳妇压根不敢回嘴，默默地跪了下来。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儿媳妇悄悄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膝盖。
突然间，坐在一旁的老太太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住瞎了的那只眼睛，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没一会，捂住眼睛的手指缝里，冒出了阵阵黑烟，看起来诡异极了。
但儿媳妇并没有被吓到，她跑了过去问道：“妈……你怎么了？要叫医生吗？”
老太太一个劲地发出惨烈的叫声，没法回答她。
儿媳妇先是焦急地左右看看，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老太太一眼，转身就跑进房间。
没过多久她背着一个小包走了出来，经过那幅观音像时，她停下脚步，脸上满是痛苦和犹豫。
不过也仅仅只犹豫了几秒，她就迅速把画像摘下来，就着蜡烛烧了。
画像点燃的那一刻，原本还在痛苦挣扎的老太太忽然抽搐了两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儿媳妇连看都没看老太太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宅子。
……
晚上，龚绣从房里走出来，见曹父正拿着手机出神，便问道：“这是在发什么呆呢？”
曹父神色古怪地说道：“白天你不是说老家表姨以前挑拨过你和妈的关系吗，刚才我弟弟打电话过来，说表姨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今天突然变成植物人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呢。”
龚绣也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突然？”
“谁说不是呢！”曹父说道，“而且她媳妇还趁机卷了财物跑了。不过我弟弟说她是活该，为了要孙子，她那媳妇嫁过去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听说怀了两次女孩都被她逼着打了，还逼着媳妇天天在家下跪，换了谁不跑啊……”
龚绣摸了摸胸口，心跳得厉害。
小殷说了，术法被破，施术者必定会遭到反噬，该不会是……
曹父又叹了口气：“小时候我就挺不待见她，那时候她还没儿子，偏偏又只稀罕儿子，我弟弟说她经常用很恐怖的眼神看着他，要我说她其实就是嫉妒。”
龚绣惊疑不定地说道：“你说这种人会不会因为嫉妒就做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曹父打了个哆嗦：“还真别说，听说她当年连自己刚出生的闺女都下得了狠手，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定是遭了报应呢！”
龚绣恍了好一阵子，突然间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曹父顿时慌了手脚，想安慰两句，又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可龚绣哭了一阵，又笑了起来。
“对，她肯定是遭报应了！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