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他死了 秦霸嘴唇翕张,一……
尽管秦霸本人成功从吕城逃了出来,并且顺利回到燕城,可以继续主持大局。
但吕城之败,依旧是秦霸自从成为云州节度使以来,所遇到的最大的挫折,其损失不可估量。被他丢在吕城的后妃宫人,文武官员,数万将士自不必提,因此而损失的钱帛财物、粮草辎重也是数不胜数。
至于他本人的威望,自然也在这一战之后大打折扣。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州军的士气也降到了最低点,再难抗住红巾军、凉州和江州的三线进攻。
三支大军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开始向着燕城的方向节节推进。
不过没多久,江州的军队就遭遇了红巾军和楚州联军的阻拦。不知道是觉得现在的收获已经够大了,还是忌惮红巾军的实力,江州军并未主动进攻,双方在云州边境形成对峙之势,导致他们未能更进一步。
剩下的两路大军,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畅通无阻,短短两个多月,就已经推进到了燕城之下。
但很显然,秦霸也不打算坐以待毙,之前的进攻如此顺利,一是现在的秦霸很难节制距离较远的军队,二也是他自己在不着痕迹地收拢军队,将整个燕城守得水泄不通。
以至于凉州军和红巾军到了这里,便相继受挫,不得不暂停攻势。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挫折只是一时的,如今大势已成,凉州军和红巾军攻入燕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所以对于其他势力来说,他们关注的并不是“能不能攻入”,而是“什么时候攻入”以及“谁能先攻入”。在很多人看来,这一战的结局,也可以为接下来的天下大势定性。
——凉州军与红巾军孰强孰弱,这一次便能见分晓。
而这也势必会影响到其他势力对待她们的态度。
受到这样的气氛影响,两方面的人员自然也都跟着紧张起来,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就连明月霜,也在这种气氛的促使下,再次来到了前线。
秦良玉安慰她,“主公勿忧,不过是一时受挫,无关大局,只需按部就班便是。”
“我知道。”明月霜笑道,“战场上的事,你自然是比我们都懂的,交给你没有什么不放心。不过,眼下的局势,咱们是不争也得争了。战场上的事交给你,战场之外的事,就让我们来操心吧。”
“战场之外的事?”秦良玉有些好奇。
众人都笑了起来,李雍容说,“秦将军来得晚,没有见过我们以前是怎么打仗的,难免有此疑问。”
不过也没有人给她解释,只卖了个关子,告诉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明月霜则是先去洗了个手。
没错,她想到的破局方式,自然就是抽卡。只要能够抽到一张针对性的卡牌,就能解决眼下的难题了。
不过这卡要怎么抽,确实费了明月霜许多的思量,好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怎么抽卡,攒起来的百花笺已经有几百,有足够的机会去试错。
第一步当然是让游戏开卡池。
但这一次,明月霜要的却不是战争类的卡牌,而是选择了与诗词相关的卡池,并在触发写真模式时,加上鲜花相关的意象。
十连,五十连,一百连,即使暂时没有抽到自己想要的卡牌,她的情绪也还算稳定,因为心底已经有了成算,自然就不容易被外物动摇了。
直到第四百抽。
这个时候,明月霜已经相继抽到了紫卡姚月华,鲍令晖,李冶,金卡严蕊,江采苹,红卡马湘兰。
姚月华,唐朝女诗人。据说她曾经梦到月亮落在自己的妆台上,醒来之后恍然大悟,从此过目不忘,能文能诗,尤擅丹青,名列《画史》。
但她的诗几乎都已经佚散,留存至今的,只有她随父亲出行时,在扬子江上与邻船书生唱和的六首诗。
嗯……都是写相思分离的怨情诗。
鲍令晖,南朝诗人鲍照的妹妹。鲍照曾经将自家兄妹与“洛阳纸贵”的左思兄妹对比,足见对她的才华有多自豪。她传世的诗亦不多,除了与兄长往来唱和的作品之外,就是拟古诗。钟嵘点评她的诗歌为“崭绝清巧”。
大概是受限于眼界,她的作品也多是写离愁别恨。
李冶,这是一位女冠。唐朝时,有很多女诗人似乎都是以女冠的身份在外行走,如薛涛、鱼玄机,李冶也是如此。
因为这种“出世”的身份,她们在社交场合,反而比一般的女性更加坦然,与许多当时著名的诗人都有往来唱和,作品存世也较多,这大概也是只有风气开放的唐朝才能出现的情景了。
那句曾经在网络上红过一时的“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就是她写的。
不过,明月霜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实是李冶的外貌。
跟上官婉儿一眼,她的装扮没有女性衣裙的繁复,更简洁利落,再加上身材高挑,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俊逸,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中性美。
在所有卡牌人物之中,这样的外表也是独一份的,明月霜都忍不住多欣赏了一阵。
严蕊则是南宋时期的一位歌伎,本名周幼芳。她才华出众,风尘侠骨,时人称之“严子”,与当时诸多名士也多有往来唱和。
但她之所以闻名于世,却是因为一桩案子。
南宋淳熙九年,程朱理学的代表人物朱熹为浙东常平使,巡行台州,时为台州知府的唐仲友迎接来迟,朱熹觉得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再加上有别人在他面前说小话,便以唐仲友与严蕊十分亲近,“有伤风化”为名,连上六本弹章,并且将严蕊抓捕下狱,命人严刑拷问,要她承认与唐仲友的奸情,但严蕊宁死不从。
事情震动朝野,惊动了皇帝宋孝宗,认为朱熹和唐仲友是“秀才争闲气”,亲自为严蕊平反。
也成就了她侠骨才女之名。
至于唐玄宗的梅妃江采苹,以及秦淮八艳之一的马湘兰,都是家喻户晓的任人物,自然不必多介绍了。
这六位卡牌人物的才情之高妙,自然不必多问。就算不看技能,光是她们在在诗歌、文章、音乐和绘画方面的造诣,也足以为如今的红巾军带来更多的文艺作品,以飨大众。
何况她们的技能也大都与自己的才艺有关,自然更是如虎添翼。
现在的红巾军,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已经没什么问题,自然也该发展一下第三产业,丰富一下人民群众的精神娱乐生活。
明月霜已经想好了,先把她们送去程紫桐那边,为红巾军的教育事业以及艺术发展贡献一下力量。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眼下,明月霜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最后抽出来的这张保底卡牌上。
四百抽,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
第二日,当秦良玉再次督军出战时,身边便多了个人。
此人着一身青色道袍,发髻高挽,于头顶束冠,容颜清瘦、气质洒脱,丽色天成。她本就生得瞩目,在一众身着军装的女兵之中,更是鹤立鸡群,引得不少人偷看。
但很快秦良玉便下令开始攻城,女兵们的注意力也都转到了眼前的战事上。
攻城战要远比守城难得多,鼓声之中,女兵们悍不畏死地冲锋,但是能够冲到城墙下的都是少数,要顶着城墙上的箭雨、滚木和油锅登上城墙,更是难上加难。
中军之中,站在秦良玉身侧的女子见此情景,面上露出了几分哀伤欲泣的神色,缓缓上前几步,口中念道,“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花蕊夫人,后蜀孟昶的慧妃,因其美貌,“花不足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宫中皆号为花蕊夫人。
她既有才思,又极聪慧,最得孟昶宠爱。
然而孟昶沉迷享乐、日日游宴。不思国事,以至于在宋军攻蜀时,十四万守军不战而溃,六十六天就灭了后蜀。花蕊夫人在被押解入汴梁的途中,写下了这首词。
而这也就是她的技能了,那个明月霜抽空家底也一定要抽到的技能。
十四万人齐解甲:己方占据优势时,敌方男性士气-50。
这个技能一发动,城墙上守城的敌军士兵,顿时陷入了一种又悲伤又茫然的状态之中,甚至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此刻的行为来:就算死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处呢?迟早都是要攻破的,早和晚有什么分别?平白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这并不是技能带来的情绪,而是一直深埋在他们心底的怀疑。
只不过之前,这些疑问和焦虑被以各种方式压了下去,而现在,却不得不直面它了。
在这个时代,家国的概念,其实是相对淡薄的。除了少数的军队之外,大部分人治军之所以要严格,就是为了让士兵们驯服,其中惩罚的时候远比施恩的时候更多,士兵们对将领,自然也是畏惧多于爱戴。
老实说,秦霸在这上面做得还不错,毕竟这种高压政策尤其适合他。
但这也注定了,当士兵们的心理和状态出现反弹,开始怀疑一切的时候,他就束手无策了。
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
此刻,当这一城的士兵都在梦游,纵然是秦霸,也没有什么办法。
抓住这个机会,红巾军开始猛烈攻城,并且终于第一次登上了城墙。鲜艳的红漆在城头上迎风招展,也让红巾军士气大振,所有人一边呼喊着口号,一边向前冲锋。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驻扎在另一座城门外的凉州军。
放出探哨一查,便震惊地发现,仅仅一天过去,红巾军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成功地突破封锁,登上了城墙!
这还等什么?赵元睿当即紧急召集麾下的将领,下令立刻攻城。
落在红巾军之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了。
但是趁着红巾军入城,燕城内部陷入混乱的时候,他们正好夺取这座城门。就算最后拿不下燕城,至少也要在红巾军掌控局势之前,捞到足够多的好处吧?
……
燕城,大燕皇宫。
红巾军登上城墙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报到了秦霸这里。
“怎么可能!”秦霸死死捏着椅子扶手,身体前倾,不可置信地问,“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传令兵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却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即使他亲眼看到,也很难说得出来。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城墙上的士兵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红巾军就上来了。
当第一个人出现,后面的人循着这条路径,很快就占据了整个城头,进而控制了整座城门。
现在,她们已经开始入城了!
好在秦霸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的意思,更没有迁怒这个传令兵。因为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燕城虽然也是北方雄城,但远不如洛京那么大。红巾军既然已经入城,攻入皇宫便也是转瞬间的事。
秦霸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逃!
但是凉州军和红巾军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以往她们攻城,往往都是围三缺一,这样不敌之时,守军几乎都会选择撤退,而不是留下来死磕,进攻的速度就能提升许多。但到了燕城之后,两边就默契地瓜分了四座城门,各守两边,将一座城池团团围住,根本没有给秦霸留下逃跑的余地。
尤其是凉州军,都已经快堵到城墙下了。
显然,对于上一次放跑了秦霸这件事,他们心里的怨念很多。
当然,秦霸在皇宫内外也驻扎的不少军队,还能再抵抗一阵。但那也不过是困兽之斗,顶多像是之前吕城之战时何絮做的那样,拖延时间而已,对于整体的局势不会有任何影响。
“诸卿可还有办法?”站起来转了一圈,他转头看向下面同样因为死到临头而苦着脸大臣们。
众人都是摇头。
要是能想到什么办法,他们早就说出来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尽管对他们不报任何期望,但秦霸见状,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
不知为何,此刻,他突然就想到了刘飞星。如果他还在,是否能够在这绝境之中,找出一条生路呢?
但下一刻,秦霸自己就生气地将这个念头压到了脑海深处。
刘飞星是叛徒,而且是他绝不会宽恕的那种背叛,秦霸并不后悔处死他,即使再来一次,即使是在此时此刻,让他选择,他也还是会杀了刘飞星,以儆效尤!
正思量见,秦霸忽然发现角落里有几个官员正在眉来眼去地使眼色。
这些官员是平时就不得他喜欢的,站位非常靠后,在大燕的朝廷上也没有任何存在感,基本上只是凑个人数。
秦霸甚至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他还是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道,“爱卿可是有话要说?”
那几个正在使眼色的官员突然被点名,不由吓了一跳,都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请罪,不敢说话。
秦霸其实很生气,虽然他平时很享受官员们对自己的畏惧,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这就是浪费时间了。但他还是装出了和颜悦色的姿态,“事已至此,诸卿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难道还会比眼下更差吗?”
事实证明,还可以更差。
因为这几人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来的话,竟然是劝他投降。
秦霸登时勃然大怒,就要拔剑。
无论投降红巾军还是投降凉州军,对他来说无疑都是一种耻辱。
这些官员之所以会如此提议,不过是为自己考虑,投降了,他们或许还能在别的势力找到重新出头的机会。但秦霸却不可能会有,他最好的结局是被圈-禁至死,而最坏的结局……
不是直接被处死,而是被红巾军发配到矿山去做苦工!
听说乔珩就是不堪折磨,不愿受辱,才在矿山上自尽的。
秦霸又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局?
然而手已经按到剑柄,大殿内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他的动作却忽然停止了。
秦霸松开手,重新坐回龙椅上,目光阴沉地盯着下面的众人看了良久,才终于开口,“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那诸卿就议个章程出来吧。”
下面的文武官员们又惊又喜,又不敢立刻表露出来,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秦霸挨个将他们看了一遍,自然也将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收入眼底。他悲哀地发现,偌大的大殿之中,上百个官员,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共同进退的,都想着投降保命。
看着看着,秦霸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出声问道,“郑循呢?”
正在彼此交换眼神的大臣们都是一愣,左右看看,果然发现郑循并不在。
因为之前在吕城损失了很多人,如今能站在这里的,要么是用来凑数的官员,要么就是秦霸的心腹,郑循便是后者。秦霸将这座皇宫的防卫工作交给了他,可见多么信重。
所以此时此刻,他竟不在这里,难免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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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诧。
秦霸很快就变了脸色,吩咐道,“去找!”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郑循负责宫禁守卫,难道是外面的人已经打到皇宫来了?
立刻就有亲兵领命去了,不一时回来,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绝境之中,对于很多事情都变得敏感了,秦霸一看这个表情,就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不由冷声问道,“他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亲兵跪了下来,将头死死埋下去,“郑将军……正在宫门口……准备供帐。”
“供帐?”有人失声喊道,“这不是……”
后面的话,被反应过来的本人及时吞了下去,但是殿内所有人,都在心里接上了:那不是用来犒赏大军的东西吗?
这……红巾军和凉州军还没打到皇宫来,郑循就连投降犒军的准备都做好了?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很想抬头看看上面秦霸的脸色,又生怕触怒了他,只能跟亲兵一样,死死低下头。
“好,好!不愧是朕的肱骨臂膀,考虑得未免也太周全了些!”秦霸的话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他是在迎红巾军,还是在迎凉州军?”
这时,秦霸还以为郑循也跟刘飞星一样,是跟某一支势力私底下勾结好了,才会准备这些。
谁知亲兵却答道,“并未……听郑将军吩咐左右,说的是……‘先至者入’。”
“好个‘先至者入’!”秦霸语气中的恨意更甚,“来人,给朕把他绑过来!”
秦霸毕竟还是大燕的皇帝,即使穷途末路,他的话在这座宫殿里,还是很有用的。没多久,郑循就被五花大绑着,送到了大殿内。
他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一进门就大声喊了起来,又是求饶又是辩解,心里却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明明远远地看见人已经快打过来了,才叫人准备这些,谁知大军没到,竟是先被秦霸发现了。
眼下,郑循唯一的想法就是拖延时间。
只要不死在秦霸的刀下,等到大军攻入,他便能得救了。
所以他这一开口,就根本不敢停下,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话,直说得口干舌燥,想到的话都说尽了,才忐忑地停下来。
“朕往日竟不知,爱卿还有如此辩才,叫你领军作战,实在是屈才了。”秦霸从龙椅上起身,缓步下了丹陛,走到郑循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眼看他,“爱卿真是给了朕好大的一个惊喜!”
“陛下……”郑循连忙开口,似乎还要解释。
但秦霸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锵”的一声拔刀出鞘,一刀斩在了他身上。
郑循登时疼得大叫了起来。
以秦霸的刀法,如果是要杀人,根本就不可能砍错地方,他是故意的。一刀又一刀,鲜血四溅,郑循却始终没有死,只是被那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着,叫声越发凄厉。
殿内的大臣们都忍不住悄悄地往旁边退步。
谁知秦霸似乎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猛地抬起头来。
他脸上还沾着几点飞溅的血色,让原本就有些吓人的五官变得更加惊悚。
又有人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又像是触到了秦霸的底线,他一刀捅进郑循的心脏,将他杀死,然后就提刀走到了那个后退的官员面前,狞笑着问,“你怕什么?”
“臣……啊!”那个官员“噗通”一声跪下,正要辩解,秦霸已经一刀砍在了他身上。
砍完了这人,他又转头看向旁边另一个官员,“你退了吗?你怕什么?朕很可怕吗?”
他浑身染血的样子,确实是很吓人的。秦霸本来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而且尤其喜欢迁怒,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于是,这个官员在瑟瑟发抖之中,还是鼓起勇气,转身朝大殿门口跑去。
可惜,他跑起来自然没有身为战场宿将的秦霸快,几步就被追上,同样死于刀下。
但他这一跑,却是提醒了大殿内的其他人。
意识到秦霸似乎已经开始发疯,在无差别杀人,这些官员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纷纷四散奔逃。
秦霸也不再废话,如同一个最冷酷的刽子手,提着刀追上去,赶上一个就砍杀一个。直到殿内所有人不是已经逃出去,就是已经躺在了地上,他才在大殿门口停住脚步。
逃出去的官员们生怕他追出去,早已躲得不见踪影,就连在殿外守卫的士兵们也不见了。
从秦霸的角度,只能看到殿前空荡荡的广场。长空烈日,普照万方,却更显得这广场清冷死寂。
这里也曾经热闹过的。
那时他是如此意气风发,以为自己从此就将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立下万世不易的基业。然而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一切就都变样了。
人在穷途末路之中,自然想问为什么、凭什么。
此刻,这个念头也盘旋在秦霸的脑海之中。
但是隐隐的,他似乎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就已经在他的心里了。因为它不是一下子出现的,而是已经跟随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断叩问他的内心,不断去探究和追寻那些他想要埋葬、想要遗忘的回忆。
而答案,就藏在这些地方。
秦霸仰头望着天边的太阳,被那光芒一刺,他的眼睛开始痛起来,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
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地。
秦霸嘴唇翕张,四周无人,但他却像是在回答谁的提问似的,一字一顿地说,“朕、不、悔。”
他不能后悔。一旦后悔,岂不是就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这句话似乎为他的身体注入了一些新的力量,秦霸终于从那种癫狂的状态之中脱离出来了。
他转过身。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高高的御座上,如同一种指引。
秦霸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一步,又一步,他沿着长长的影子,踏上丹陛,向着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位置走去。
这一瞬间,秦霸似乎终于明白温镕的选择了。
身为天子,死在这个位置上,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可惜,他没有提前准备毒药,刀也染上了别人的鲜血……
这些念头,像是一阵风,从他的脑海里掠过,并没有太过深入,但确实在一瞬间分了他的神,让秦霸彻底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开始考虑起自己的身后事来。
就在距离御座只剩下一级台阶时,他耳畔忽然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
但此刻,他的身体是迟钝的,秦霸并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直到后心猛地一痛,他似乎才终于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但这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痉挛着摔倒下去。
他想起来了,那熟悉的声音……那是弩-箭发射、破风而至的呼啸声,虽然轻微,但对于久经战场的老将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秦霸匍匐在丹陛上,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似乎已经离开战场太久了,久到竟然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这声音。
然后另一个念头才缓缓冒出来。
哪里来的弩箭?
这个疑问让秦霸面上也同时露出了几分茫然。
弩-箭从背后刺入,一箭穿心,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但秦霸还是用尽全力,扭过头往下看去。
他看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静静站在那里,握着一把小小的手-弩。
是了……秦霸恍然大悟,温寒个头那么小,他就算站在自己身后,影子也会被殿内的其他存在挡住,难怪他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你……”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几不可查的声音。
如果秦霸能够看到自己的脸,他就会惊讶地发现,此刻他面上的表情,跟雁孤云死在他剑下时露出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意料之外的茫然。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不同的是,意识彻底茫然之际,秦霸的心底又冒出了一股浓浓的不甘。这不甘支撑着他,竟然回光返照似的,让他的身体重新拥有了一丝力量。他不再理会温寒,而是艰难地伸出手,朝着咫尺之上的御座爬去。
只剩下一级台阶了。
然而这一级台阶,似乎就耗尽了秦霸所有的力气。
他终于爬到了高台之上,迫不及待地朝着御座伸出手去,但那只手伸到一半,就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指尖沿着御座划出了一道模糊的血痕,这痕迹又倒映在了他圆睁着的双目之中。
他死了。
……
“快快快!”女兵们互相掩护着,朝皇宫的方向疾奔而去。
因为凉州军就在后面,随时都可能跟上来,所以她们的状态也非常紧张,生怕哪里慢了一步,就落在了后面。
直到远远地看见了皇宫,才稍微慢下来一些。
想也知道,秦霸不可能束手就擒,必然还在皇宫里埋伏了重兵,她们自然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然而等她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发现,所谓的重兵根本就不存在。甚至就连皇宫的大门,都是敞开着的,仿佛在欢迎客人的到来。宫门两侧,甚至还有犒赏大军所用的供帐,里面摆着三牲六畜。
啊这……这支幸运地第一个抵达皇宫的女兵队伍不由得迟疑了。
队员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才由其中一个人开口,“这是……空城计?”
“总不会是皇宫里的人都逃了吧?”另一个人说完,自己干巴巴地“哈哈”两声,不太确定地说,“不可能是我说的这样吧?”
“进去看看。”最后,领队的荀灌一声令下。
的确,不管是空城计还是人真的都跑了,总要进去了才能知道。至于危险,对于她们这支突围队来说,危险总是常伴身旁的。若非如此,又怎么会需要她们呢?
女兵们维持好阵型,互相掩护着,走进了敞开的宫门。
然而一路往里,几乎没怎么看到人。直到快靠近后宫了,才看到一些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宫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应该确实是在逃命。
远远地看到她们,那些宫人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也不敢转身逃走,便纷纷在原地跪下。
“抓个人过来问问。”荀灌当机立断道。
很快,一个年纪不大,瑟瑟发抖的宫女就被带了过来。大概因为红巾军这边都是女兵的缘故,她虽然惊慌,但并不害怕,结结巴巴地回答了她们的问题。
女兵们这才知道,原来就在她们入城之后,宫中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些文武官员和守卫宫殿的亲兵四处乱窜,嘴里喊着“陛下疯了”。
一开始这话自然是没人敢信的,或者应该说,秦霸疯了才是常态,这时候反而更没有人敢去触怒他。
但是很快,一些官员匆匆逃出了皇宫,一些官员则是留在宫中搜刮财物,还有几个武将索性夺取了皇城守卫的指挥权,将这支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大军带走了。
如此乱象,似乎大燕是真的已经完蛋了,所以宫人们便也都鼓噪起来,各奔前程去了。
如今仍然留在宫中的,倒不是不想逃,只是不知道要往哪里逃。毕竟就算离开了皇宫,外面也是在打仗,没有落脚之地的话,不见得就比宫里安稳。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荀灌说。
她猜测,那支守军应该是奔着凉州军那边去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对于身为男性的将领来说,投降凉州,肯定比投降红巾军好。
对她们来说,这倒不是坏事,至少省去了进攻皇宫可能造成的损失。
荀灌留下一半的人,守在宫门附近,接应之后到来的红巾军,自己则领着剩下那一半人,打算再往里深入,看看秦霸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于这些宫人们,她随手指了一处大殿给她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不要乱跑,回头会有人来清点人数,登记姓名身份的。”
加入红巾军,对宫女们来说,可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于是纷纷应是。甚至还有人冒险跑回后宫,将这个消息告知自己熟悉的人,将她们也引到这边来。
这边荀灌领着剩下的队员们,逐渐靠近了太平殿——这是秦霸上朝议政的大殿,跟他的年号同名。
才刚刚靠近,就有鼻子很灵的女兵皱眉道,“好浓的血腥味!”
“看来‘秦霸疯了’是真的,估计死了不少人,剩下的才会吓成那样。”荀灌吩咐道,“小心戒备,慢慢靠近。”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她们看到大殿内的情景时,却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不适。
整座大殿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腥味浓到令人作呕。哪怕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在战场上看惯了尸体的女兵们,也有些受不了。
然而,就在满室的血红之中,竟然还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他鞋子和衣摆都已经被血浸透,人却很安静,背对着女兵们站在殿内,面朝着丹陛所在的方向。
顺着他视线所在的方向看去,众人就看到了趴伏在御座前的尸体。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到他的脸,但身在那个位置,除了秦霸也不会有别人了。
原来连秦霸本人都死了,整座皇宫没有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难怪会乱成这样了。
荀灌勉强将心底的不适压下去,让女兵们在外面戒备,自己则快步走进殿内,从后面靠近温寒。
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他似乎没有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仍然安静地站着。
直到荀灌从背后抱住他,一只手将他小小的躯体揽住,另一只手温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问他。
温寒浑身一颤,好像直到此刻才醒了过来。
“你就是温寒吗?我听江大娘说起过。”荀灌放轻了声音,在他耳边说,“她很担心你,这次也跟我们一起来了,在后勤队里。”
或许是这句话戳中了他的心思,荀灌只觉得指尖一热,很快整只手就被滚烫的眼泪浸湿了。
温寒哭起来有点吓人,他不发出声音,甚至连呜咽也没有,只是无声地流泪,同时身体因为情绪的巨大变化而颤抖,最后生生哭道痉挛着晕死过去,然后才被荀灌抱着离开。
从始至终,荀灌的手掌都覆在他的眼睛上,像是一道安全的屏障,将他与外面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彻底分隔开来。
进去检查是否还有活人的女兵,很快带来了一个有些令人吃惊,但细想似乎又理所当然的消息:秦霸是被一支弩-箭从背后穿心而死,而这支箭,远比平常的弩-箭要更小、更短,并且正好与温寒手中那把手-弩匹配。
荀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即便昏死过去,他的身体也还在时不时地抽搐,显然是伤心至极。
“你很了不起。”片刻后,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