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反应 如今,他们苦苦等待……
云州,燕城。
秦霸用力将手中装着一套红钱的盒子摔在地上,又顺手将桌面上所有物品尽数扫落,抓起那本由红巾军刊印,颁行天下的红历,用力撕成碎片,这才恨声道,“好一个红巾军,这是故意跟我作对?”
站在下方的大燕官员们一个个低眉垂目,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秦霸的脾气一直都不算好,但自从登基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名正言顺地掌控了对所有人生杀予夺的大权,他发起怒来更令人害怕了。
而且杀起人来也越发不客气。
身为他的臣子,哪怕是心腹爱将,多半时间也是处在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之中。
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卖力,倒是将云州的地盘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对青州的战争,也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按理说,有这样的局面,众人是应该高兴的,然而所有人的神经却只是越绷越紧。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外面还有个红巾军!
大燕的军队在与红巾军作战失利后,便迅速地转移了目标,虽然有无数的理由,但是君臣上下都很清楚,这是在躲避红巾军的锋芒。这本来已经够令人不爽了,但秦霸并不是无知小儿,总算还能忍耐,想等自家的势力发展稳定之后,再去解决这个大敌。
然而红巾军却不愿意放过他们。
去年她们就坏了秦霸的好事,把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妃子拦在了红巾军境内。这也就罢了,偏偏红巾军不肯息事宁人,竟借着此事,掀起了一场大案,最后还办了个报纸,在上面大肆宣扬此事,将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虽然天下人议论的时候,焦点多半都放在“女告父”这一点上,议论的不是人伦大道,就是礼教宗法,并没有几个人关注颜繁原本是要被生父送给秦霸做嫔妃,但秦霸非但没有因此高兴,反而愈加恼恨。
红巾军如此行事,岂不是从没将大燕,将他秦霸放在眼里?
可恨的是他还不能做什么,只能在群臣的劝谏之中,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到了另一边的战场上,打得青州节度使毫无招架之力。
经过一年的艰苦作战,如今大燕的军队已经占据了青州全境,彻底将之纳入了大燕的领土。
如此,大燕也算是有了两州之地,然而没等秦霸宣扬这份功绩,红巾军又传来了新的消息,她们不但要把路修到大燕边境,随时备战,还铸造了新的货币,要替换掉前面历代发行的旧币,最过分的是,他们也对外颁行了新的历书!
在秦霸看来,这每一条,都是在针对自己。
尤其是这历书,简直像是在嘲讽秦霸去年向各地办法的历书——因为那本历书里的内容错漏百出,颇有些其他势力的读书人在自己办的报纸上嘲讽秦霸和他的大燕无知,把他们当笑话看。
出身低微,没怎么读过书这一点,原本就是秦霸的逆鳞,如今越发地不可说了。
红巾军弄了个什么“红历”,而且还是从去年开始算起,在秦霸看来,就是在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
除此之外,秦霸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是,他从红巾军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威胁,而他竟因此生出了几分畏惧,所以才要用加倍的愤怒去掩饰。
这种愤怒,他的臣子们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红巾军是秦霸的另一处逆鳞,虽然不是触之即死,但每次提起,都必定会有人倒霉。
所以此刻,没人敢开口劝说,只能不断目视秦霸的几个心腹,希望他们能出头。
确实也有人不负众望地站了出来。
正是大燕朝廷之中最为机变,对秦霸也最有办法的刘飞星。
一见是他出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息怒。”刘飞星走到前面,也不知是碰巧还是故意,正好一脚从那本被秦霸撕碎又丢开的红历上踩过去,留下了一个颇为明显的鞋印,“那红巾军皆是些妇人,无君无父,自然肆无忌惮,陛下若是为她们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这话说得很好听,秦霸哼了一声,算是接了这个梯子,“我只恨她们行事处处针对大燕,莫非是欺我无人?!”
站班的大臣们,不少都将头压得更低,心道如果是比这方面的人才储备,那么大燕确实比不过继承了大黎诸多遗产的红巾军。但是,承认这一点,岂非是承认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无能?
说不得秦霸一怒之下,就把他们这些无能之人都杀了。
所以他们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去。
“臣倒是以为,她们针对我大燕,也是正常的。”刘飞星语气平常地说,“方今天下,藩镇虽然各据一方,但敢于称帝立国者,唯陛下一人而已。仅凭这一点,陛下便注定是众矢之的,他们想要谋取人望,自然都来针对陛下。”
“这不正好说明,陛下乃是天下英雄都想打败甚至取代的人?”
其实天下人针对秦霸的原因很简单,是他灭掉了大黎,取代了大黎,那么,谁若是能除掉他,自然就能够获得巨大的声望,成为众望所归,名正言顺地接手这万里江山。
所以只要稍微有点野心的人,就很难不对秦霸和他的大燕产生想法。
红巾军只是做得最明显的一个。
但这也很正常,因为她们占据了洛州,做这件事名正言顺,更因为她们的地盘就在云州旁边,双方迟早会有一战,自然先下手为强——尤其是在云州明显在避战,红巾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
不过这些话,没有人会傻得说出来。
刘飞星只需要稍微含糊一下重点,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就将整件事情换了个说法,听得秦霸十分满意。
“哈哈哈,飞星言之有理!”他大笑道,“该赏!”
秦霸一高兴,原本凝滞的气氛自然就重新流动了起来,其他人便也不甘示弱,纷纷开口附和了些凑趣的话,表面上似乎是将这一茬敷衍了过去。
之所以是“表面上”,是因为秦霸又不傻,他虽然喜欢听好话,但也不可能因为别人说两句好话就忘了自己是谁。刘飞星的话说得冠冕堂皇,能帮助他安定人心,但也仅此而已,对红巾军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他需要的,是能够彻底解决这个心腹之患的办法。
所以,等公开的朝会结束,秦霸便又召集了心腹们,商讨对策。
奈何他的心腹们,大都是从行伍之间跟着他拼杀出来的兄弟,作战时能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但论起计谋来,就差得远了。秦霸也喜欢他们这样,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对自己才没有威胁,才没有可能背叛。
——踩着背刺雁孤云的功劳上位,秦霸当然会警惕自己周围的所有人,即便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会全然相信。
但好掌控有时候也意味着没用。
秦霸很清楚,自己需要一批文官。但因为自己没文化,他对那些读书人是有些敬畏的,很怕自己掌控不了他们。偏偏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文官们又大都矜傲,甚至敢指着他的鼻子骂,隐隐被戳中了心事的秦霸,才会不管不顾,大开杀戒。
虽然也经常后悔,但杀都杀了,又不可能回头,他便也只能摆出不屑一顾的姿态来。
如今还愿意来投他的,都是写想依附他谋取荣华富贵的家伙,真正有才华的寥寥无几。
刘飞星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脱颖而出,越来越被秦霸所倚重。他一没有兵,二出身并不比秦霸高多少,所以秦霸对他最放心。
果然,这一次,刘飞星也在其他人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提出了一个办法:联络其他藩镇,先对红巾军下手。
“以臣观之,凉州和江州,恐怕都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他对秦霸说,“陛下不如亲自致信一封,说服他们同攻洛州,待事成之后,三分天下,不愁他们不心动。”
秦霸微微皱眉,有点不满意“三分天下”的说法,但他也知道,自己能拿出来打动赵元睿和江州节度使田靖的筹码太少,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说服他们出兵。
而且承诺这种事,最终是否履行,还不是自己决定?
这么一想,秦霸也就暂时放开了,对刘飞星道,“多亏有爱卿为朕筹谋,便依你所言。”
然后叫人取了纸笔来,当即就在刘飞星的指点下写完了两封信,秘密派人送出——这种事,在成功之前,当然是要秘而不宣的。
解决了这件事,刘飞星便告退离开。秦霸见夜色已深,就叫他留宿宫中。
以前秦霸住在节度使行辕的时候,刘飞星是跟着他住的。如今秦霸搬进了宫里,竟也给他保留了一个住处,由此便可见秦霸对他的倚重与宠幸。
但即使如此,秦霸犹嫌有些不足——越是倚重刘飞星,他就越是不放心,越要将他更紧密地与自己的利益绑定在一起。
所以这一晚,回到后宫的秦霸,颇有些忧心忡忡。
虽然颜家想把颜繁塞进秦霸后宫的事被红巾军搅和了,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秦霸在云州采选后宫,一口气纳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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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嫔妃,再加上从前征战之中掳来的和别人送的,他的后宫已经超过二十人,云州这座临时修建的小皇宫,都快装不下了。
如今最得秦霸宠爱的,是去年才进宫何珍妃。她出身云州本地的豪族何氏,为秦霸在云州的统治提供了不少便利,彼此之间利益勾连,所以一进宫就是个妃。但秦霸之所以宠爱她,还给了她“珍”这样的封号,却是因为这个女人既知书达理,又知情识趣,秦霸跟她相处时最愉快。
非要说的话,何珍妃就像一个女版的刘飞星,总能将秦霸的所思所想拿捏得死死的,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他都爱听,再加上床笫之间温柔婉转,自然很快就让秦霸非她不可。
此刻,秦霸就在她的宫中,何珍妃见他愁眉不展,自然要开口询问。
秦霸便叹道,“朕手下那么多人,唯独刘爱卿最体贴朕的心思,今日又立了一功,却不知该如何封赏他,因此烦恼。”
何珍妃是个有脑子的女人,自然不会问为什么不给他加官进爵——秦霸给刘飞星的权力很大,所以必须要压着不让他太快登上高位,否则就真的无法辖制他了。
为君者的心思,无非是辖制与平衡。
刘飞星在秦霸身边没有竞争对手,而秦霸也没有别的可以拿捏他的地方,这才是秦霸真正担心的。
何珍妃揣摩着秦霸的心意,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不由轻声道,“妾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霸知道她聪慧过人,就连对政事也颇有见地,此时开口,必不会无的放矢,便笑着道,“贤妻尽管说来。你我夫妻,难道还有不能说的话么?至于那主意能用不能用,朕自会分辨。”
“那妾就献丑了。”何珍妃绕到秦霸身后,一边替他按揉酸痛的肩颈处,一边和声细语道,“妾听说,刘大人家中只有一个老妻,连仆人都没几个。陛下既然看重他,何不多多地赠些仆人,再为他纳几房美妾?”
没有弱点,那就制造弱点,不能给他权势,那就给他金钱美人。
况且,送到刘飞星身边的人,还可以成为眼线,替他盯着对方。
秦霸享受着温柔乡,由己及人,不由恍然大悟,“朕倒是忘了这个。如此也容易,朕明日就叫人去安排。”
“唉。”何珍妃却又叹了一口气,“陛下日理万机,想不到此事也就罢了,妾能想到,想来旁人也能想到,刘大人既是陛下的爱臣,难道就没有人想这般讨好他?”
“爱妃所言甚是。”秦霸眯起眼睛道,“刘卿那样的性子,只怕一般的庸脂俗粉,都难以入眼。这却是难办了。”
何珍妃这才道,“陛下若是信得过,不如将此事交给妾来办?”
“哦?你预备怎么办?”
“妾家中还有个妹子,年方十五,生得雪肤花貌、聪明伶俐,正不知该配什么样的良人。若是刘大人那样的人物,想来爹娘妹妹都不会不愿。”何珍妃笑道。
谁知秦霸闻言,却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家中还有个妹妹,朕怎么不知?”
何珍妃脸上的笑意一僵,又被她迅速掩了过去,“她胆子小,是以很少出来见人。若是陛下想见,明日妾便召她入宫。”
……
凉州,银城。
赵元睿把玩着手中那枚正面印着数字壹,背面印着旗帜和明字的铜币,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节帅……”把东西送来的长史吴晔有些不忍地唤了一声。
赵元睿却眼睛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手中的钱币,指腹摩挲着那个“明”字,低声到,“你们说,我是不是选错了?”
“节帅!”李长思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像是要阻止他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态度。
赵元睿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若那时我能当机立断,出兵洛州,或许局势就不会是现在这般了。一步慢步步慢,我们凉州,注定只会落在红巾军的后面。”
让红巾军占据洛州,是他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当时觉得洛州是四战之地,贸然占据,反而可能会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不如先观望一番。
谁能料到局势会变成今天这样?
秦霸按捺不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称帝,一下子就将所有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反倒给了红巾军发展的机会。如今她们已经在洛州站稳脚跟,再说什么都晚了。
李长思听到这句话,气得一拍桌子,大声质问道,“那节帅是要率军归附那明月霜了?若果真如此,咱们也不必再说什么,现在就去收拾行李,准备搬进洛京,做个富贵闲人便是!”
这一番举动,将旁边的吴晔和石芝吓了一大跳。
倒是赵元睿本人,一扫方才的颓唐,也拍着桌子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是李先生知我!”
他说着,长身而起,肃容道,“我赵元睿,若是愿意屈居他人之下,便也没有今日了。红巾军的确是个劲敌,不过越是如此,才越是能勾起我的斗志。这世界,总算不再那么无聊了。”
众人见他果然斗志昂扬,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以赵元睿的经历来说,暂时落入下风,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打击。他这一路走来,一直都是在逆风翻盘,路却越走越顺——面对兄弟们是如此,面对亲生父亲是如此,红巾军当然也不会例外。
李长思笑道,“节帅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是有个想法。”赵元睿走到正对着书案的墙边,仰头去看悬挂在那里的大黎舆图,片刻后笑道,“我猜,知道红巾军的动静,有个人一定比我更坐不住。”
李长思不由点头,“秦霸。”
“接下来先等等吧。”赵元睿的视线落在地图上,忍不住轻轻地握了一下拳,“看看秦霸愿不愿意动起来,为我制造一个机会。”
……
江州,宿城。
因为距离的缘故,红巾军的消息和秦霸的信,几乎是前后脚地送到江州节度使田靖的手中。
田靖当即将这两封消息一起传示幕僚与诸将。
江州行军司马王蔚出列道,“秦霸狼子野心,红巾军无君无父,这两者起了龃龉,当真是老天开眼。”
“那秦霸给大王送信,想必是要借重大王的声望。咱们也正好趁此机会,插手中原局势,也好叫天下英雄看看,我江州并非无人!”他手下第一大将马绪也道。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自从洛京生变之后,江州始终没什么动作,便是在观望天下局势变化,想找到一个能够介入的时机。
如今,他们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推官崔桓道,“诸位先别急着高兴。这秦霸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这封信虽然写得煽动力十足,但细细思量,就会发现他什么实在的承诺都没给,全都是在空口许愿。事后会否兑现诺言,可不好说。”
王蔚点头,“不错。我们江州距离洛州更远,他若是临场变卦,只怕鞭长莫及。”
“怕什么?”田靖得意一笑,“如今是他秦霸有求于我,条件自然任我来提。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事,我们江州人岂会输给旁人?”
众人一听,就知道他已经有了计划,便纷纷开口询问。
田靖引着他们走到舆图前,用手杖朝其中一处点了点,“我们江州离洛州远,无非是中间隔了个青州,道路不通。如今青州已经被秦霸打下来,就叫他用几座城池来交换江州出兵,诸位以为如何?”
“大王英明!”众人齐声赞道。
王蔚见状,便又拱手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是大王始终还差一个名分。”
“是极是极!”崔桓自然不远落于人后,也立刻跟着说,“大王固是大黎忠臣,但如今大黎已经灭亡,大王若要继承大黎之志,收复洛州,的确需要一个名分。”
马绪更干脆,直接跪下道,“还请大王为天下苍生计,尽早正位,以定名分!”
田靖闻言,掩面泣道,“昔年雁孤云作乱,我入京勤王,见陛下以冲龄践祚,却英睿聪敏,才智非凡,实乃大黎江山社稷之福。音容笑貌,犹在目前,谁知天不假年,竟先弃吾等而去,于心何忍!”
王蔚劝道,“大王乃昔年江陵大长公主之后,说起来也有温氏血脉。如今温氏族人尽没,这重整河山,收复天下的大任,正该大王来承担。若是过度哀毁,伤及自身,岂不是辜负了这番天命?”
于是众人痛哭一番,田靖值得无奈从了这劝进之说。
接下来,田靖便一面与秦霸书信周旋,一面在江州境内制造出了许多的祥瑞。
待终于从秦霸口中撕下一大块新鲜的好肉,他便开坛祭祖,在宿城重建了大黎太庙,重申自己身上的温氏血脉,并为自己改为温姓。
这些工作都完成之后,他才昭告天下,宣布要在宿城恢复大黎,并择吉日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