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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好酸 “哈哈哈,果然天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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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宋璟在宴席上当众冒犯林珑,说她只是个“外室”,明月霜一怒之下任命林珑为巴城别驾的消息,还没过夜就传遍了整座城市。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林珑一定是明月霜的人,但是这样的信任,还是叫人忍不住眼热。

    别驾,是地位仅次于刺史的副职,一应规格仅略低于刺史,就连出行也不必随驾,而是有资格另乘一辆车,因此名之“别驾”。

    自从这几十年来,随着地方越来越乱,别驾这个官职,基本上已经被空置了。

    譬如原本的巴城,就没有设置别驾这样的副职,刺史以下就是制置使,说是州府官员,但实际上更像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是个实实在在的外人,在权位上,远比不上别驾这样的官职。

    之所以会如此,就是因为一旦某地有人作乱,夺取州府,杀死或者驱逐原本的官员之后,因为得不到朝廷的任命,便常常自命为别驾——因为别驾是刺史自己就可以任命的,不用报备朝廷许可。

    和别驾处境差不多的官职,还有节度使的副职“节度留后”。

    这些原本是为了在紧急时刻能够有人暂代正官而设立的副职,却变成了无法从朝廷拿到任命的野心之辈粉饰身份的遮羞布,久而久之,身为地方主官的节度使和刺史,也就难免带上有色眼镜去看这个职位,索性将之空置不设。

    尤其是近些年来,下属反杀上官的事屡见不鲜,这样的职位就更令人忌讳了。

    说句题外话,当初乔珩就是斩杀了原本的东川节度使,并自封为东川节度留后,直到几年后才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

    所以明月霜任命林珑为巴城别驾,不仅是给了她一个足够高的身份,更代表了一份不言自明的信任。

    这叫还在削尖了脑袋想往明月霜身边钻的人如何不羡慕?

    至于那些刚刚从洛京来到巴城不久的客人们,更是因此而心潮澎湃。她们之中很多人自认为不会比林珑差——巴城毕竟还是个小地方,不如洛京那么人文荟萃、人才辈出——连林珑都有这样的造化,何况她们?

    不知不觉之中,许多人的想法从“或许可以去红巾军的地盘看看,女主当政肯定比别处自由”变成了“我要是在红巾军中,一定也能闯出一番事业”。

    不过最叫她们心潮澎湃的,却是明月霜最后那句“我不喜欢”。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从她口中说来,就是叫人……叫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快意。

    不过一般人说不上来,却总有人能一语中的:“我长到这么大,也见过许多的人和事,自然并不是全都喜欢,我却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我不喜欢”,对于一直被教导要柔顺、要忍耐,要婉转的她们来说,其实不是一句能说出口的话。

    即使是表达相同的意思,也会选择更隐晦更委婉的说法。

    比如我不适合——是我配不上它,不是它配不上我。就连拒绝,也要自我贬低。

    到底是年轻人多,心中还带着几分意气,自己做不到的事,有人做出来了,那便真心地佩服、赞叹,并且忍不住生出一股“女子当如是”的豪情。

    自然也有一些更愿意维护正统的人,并不太赞同明月霜这种张扬的做派。不过在这样的气氛下,她们明智地没有表达出来。

    人人都在关注明月霜,羡慕林珑的福气,至于当事人之一的宋璟,根本没几个人去在意。

    但宋璟本人并不这么觉得。

    他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暗无边际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就连婢女端水进屋,低着头不敢看他,都觉得对方一定是在偷笑,恶狠狠地掀翻了水盆,“滚!”

    婢女吓得立刻跪在地上。

    “七郎!”宋游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转头吩咐婢女,“你先出去吧。”

    “连你也要跟我作对?”宋璟的注意力立刻被她吸引,抬起头来,阴狠地盯着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贱婢,若不是伯父看重,你会有今日?怎么,眼见那外室女飞上枝头,做了巴城别驾,你也心动了?”

    宋游按着他的手突然用力,一把将宋璟压在了凳子上,身体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道,“七郎,你这是在说气话。”

    宋璟跟她对视了片刻,突然狼狈地别开脸,闭上了眼睛。

    “义父对我恩重如山,宋游永生难忘,也在义父面前发过誓,会永远忠于宋家,若有二心,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宋游的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既然义父让我留在七郎身边,辅佐你,我当然是站在七郎这边的。”

    “好丫头,伯父没有看错你。”宋璟叹了一声,苦笑道,“可巴城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地盘,咱们寸步难行,还能做什么?”

    “那就要问叔父了。”宋游说。

    “什么?”宋璟愕然。

    宋游松开她,走到宋之睿躺着的软榻前,低下头,柔声道,“如今这房间里只有咱们一家子骨肉至亲,叔父难道还信不过吗?”

    “你在说什么?”宋璟依旧有点不在状态,“你是说我父亲……?”

    然而不等他这一句话说完,躺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眸子里,迷离依旧,却又藏着几分疯狂的的恨意,被烛光一照,竟亮得能刺人眼。

    “父亲!”宋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您没有……是不是那贱人害你,所以你只能装作被酒精麻痹的样子?”

    “不错。”宋之睿沉声道。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精神却亢奋得不太正常,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大肆批判林珑。

    也不知道这番话在他心底藏了多久,今日终于有机会说出来,顿时滔滔不绝,止都止不住。

    宋璟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会拦着他倾诉,只顾着跟宋之睿同仇敌忾地数落林珑和明月霜的蛇蝎心肠。而宋游则是静立在一侧,从始至终都没有插言,只安静地从宋之睿大段的抱怨、咒骂和废话里提炼出重点,还原事情的真相。

    等父子俩骂累了,她才上前给他们斟茶润喉。

    宋之睿面色阴沉地捧着茶盏,问道,“听你们方才的意思,乔珩任命了新的节度使,而她又将那贱人署为巴城别驾了?”

    他自觉身在危机之中,最紧要的就是伪装和隐藏自己,就连见到亲儿子,也没有轻易暴露。要不是这个消息过于惊人,也不会露出破绽,让宋游发现。

    不过,既然外面的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么继续伪装下去也毫无意义。要是等到整个巴城完全成了那两个女人的地盘,他装傻也会变成真傻了。倒不如趁着手边有人,谋划一番。

    “不错,这等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辈,真该活剐了她!”宋璟悲愤地捂着脸,虽然只打了两个耳光,早就不疼了,但他却觉得面上仍是一片火辣辣的。身为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总算有了可以告状,能为自己主持公道的人,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父亲,咱们该怎么办?”

    宋之睿不由得面露难色。

    他蛰伏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可如果他能做到的话,也不会一直拖延到现在了。

    宋游在一旁察言观色,很快就想到了关键,于是不着痕迹地出声提醒道,“七郎,义父不是有一封信,要你交给叔父吗?”

    “对啊!”宋璟总算想起了这件事,他到巴城之后,因为宋之睿已经出了事,整天都在喝酒,父子俩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周围的局势又如此压抑,叫人担惊受怕,以至于宋璟彻底忘了此事。

    “亏得有你提醒。”或许是看见了希望,宋璟的精神也好了一些,忙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将信找出来交给宋之睿,“父亲,这就是伯父要我给你的信,他说,要交代的都写在这上面了。”

    宋之睿一直在看宋游,此时接过信,也不急着拆开,而是继续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宋游。

    宋游见他似有忌讳,便主动道,“方才那丫头笨手笨脚,打翻了水盆,我再去厨房催一催,要他们送新的来。”

    宋之睿却又摆手道,“不必,你也留下吧。到这时节,才更见人心,我相信大兄的眼光。”

    “是。”宋游低头应道。

    她知道宋之睿未必当真信任自己,只不过宋璟的能耐也就是这样了,无论宋之睿要做什么,都需要一个能办事的人。而在红巾军的地盘上,女人反而没有男人那么打眼。

    宋之睿这才拆开书信,低头去看。宋游冷眼旁观,见他面上的沉郁逐渐被狂喜所取代,就知道这封信果然非常要紧。

    “哈哈哈,果然天不亡我!”放下信,宋之睿忍不住以手击柱,慨然笑道。

    宋璟见状,连忙追问,“父亲,信上写了什么?”

    宋之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宋游一眼,勉强收起了脸上的喜色,“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留在西州,便是受大兄之命,为了找一件非常要紧的东西。”

    “什么东西?”

    “传国玉玺!”

    “啊……”宋璟惊呼了一声,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日先帝仓皇出京,莫不是带走了这东西?”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要隐瞒下来的,除非身份到了,否则根本没资格知晓这样的秘密。也是因此,宋家才能如此从容地寻找。

    宋之睿点头,“不错,当日先帝带走了宫中许多珍藏,也带走了传国玉玺。后来先帝下落不明,传国玉玺便也彻底失去踪迹。大兄受陛下之命,一直在秘密寻找它。”

    “莫非信上写的是玉玺的下落。”宋璟又问。

    宋之睿笑得十分畅快,原本就红的面容因为激动,显得越发容光焕发,“虽不中,亦不远矣!”

    听了宋之睿的解释,两人才知道,原来宋家一早就怀疑先帝根本没有来西州。这也是民间的猜测之一,毕竟那是皇帝出行,哪怕是逃命,也还是有些排场的,如果真的来了西州,沿路的州县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不过别人的猜测只是猜测,宋之琳身在皇宫之中,能接触到的线索更多,却能够验证自己的猜测。

    根据他追查的结果,先帝当年很有可能刚刚出京,就被人害了,手底下的几个人内讧,分了珍宝之后各自逃命。因为先帝之死,他们有意隐藏踪迹,反倒成了一桩悬案。

    宋之琳根据手中的线索,推测出了几个逃命的方向,分别派人前去追查。西州这边,自然是交给了宋之睿。

    这封信里,写的便是其他方向的调查结果。

    像这样的差事,宋之琳自然不敢交给外人,派出去的都是自己的亲人和心腹。其中一个族弟运气好,抓住了一个太监。

    此人险死还生后,就藏身在某个村子里,为了遮掩身份甚至还成了亲。不过,也正是因为成了亲,这两年世道又不好,他为了过日子,便冒险售卖了一样金饰,这才露了痕迹。

    虽然他并不是主要人物,知道的事却不少。

    据他交代,当初先帝逃亡路上,带上了三个心腹,其中两个大太监,一个姓覃一个姓韩,一个将军,姓邱。

    逃亡队伍里的气氛本就很压抑,走得又实在仓促,没有任何准备,路上自然生了不少矛盾。偏偏先帝全然未觉,仍是像在宫里一般,一味地提各种奢靡的要求,引得下面的人不瞒。

    后来听说新帝已经奉诏书登基,命各地藩镇勤王,而藩镇竟然多有响应,他就又后悔了,想回去继续做皇帝。

    矛盾就在这种情况下爆发了。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杀了皇帝,覃、韩、邱三人反而一下子就清醒了,意识到他们没有别的路走,便密谋杀死队伍中的所有人,分了好处各自散去。

    这个被抓住的太监,就是在他们屠杀之前就见势不妙溜了,才保全了性命。

    虽然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但有他提供的线索,宋之琳那边又查到了不少东西,总算确定了那三人的行踪。

    其中覃太监往北,估计要去凉州。邱将军改名换姓,混进了云州节度使秦秉忠麾下。这次秦秉忠入京,竟叫宋之琳找到了他的踪迹,秘密抓捕刑讯,这才问出了关键的线索:玉玺被韩太监带着来了西州。

    宋之琳在信里说,这个韩太监与上一任的东川节度使,也就是顾承骏的父亲有旧,还有一个义子也在东川为官,他很有可能会去投靠。

    宋之睿之前就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如今跟宋之琳信中的消息一对照,就更有把握了。

    宋璟听得心潮澎湃、呼吸急促,“只要找到传国玉玺,天下何处去不得?哪一方势力不欢迎咱们?又何愁没有复仇之日?”

    “不错。”宋之睿沉声道,“但为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要设法离开这处囚笼,才好行事。”

    他受够了被关在院子里的日子,如今终于来了帮手,自然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所以宋之睿没有说出更多的关键信息,只有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又要如何找到韩太监,自然不怕宋璟和宋游不尽心营救他。

    宋璟还没反应过来,但宋游已经听懂了,她立刻道,“叔父放心,咱们这一回过来带了不少仆役,如今便是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要快!”宋之睿说。

    听他们方才所说,明月霜任命林珑为巴城别驾之后,便是要整顿巴城,处处向方县靠拢了。

    宋璟和宋游不知道,但宋之睿却非常清楚,方县最可怕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女人当政,也不是什么女兵凶悍,更不是什么考试——真正让宋之睿心中发寒、日夜煎熬的,是方县所谓的“人人平等”,那里根本没有奴仆!

    一旦叫那些贱奴知晓此事,哪里还会甘心为他们所驱使?

    ……

    针对巴城的整改方针已经确定,后续还有许多的工作要做。

    不过,这些事情就不需要明月霜亲力亲为了。她在巴城耽搁时间已经够久,见这边再没有别的事,便在第二日上了山。

    朱淑真显然也觉得她在巴城耽搁得够久了,一见面,就用一种十分幽怨的语气说,“听说巴城有许多从洛京来的才女,想来必定都是良才美质、仙姿玉貌,这才让主公流连忘返。”

    人要上山的信一早就送来了,结果她们等啊等,盼啊盼,却总不见来,必定是被山下的新人勾住了心思。

    “噫,这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明月霜以手掩鼻,故意道,“好酸!”

    朱淑真哼道,“我们这些老人,就像那坛子里腌的酸菜,虽然用的也是当年的大白菜,却只剩满身酸味了,自是比不上地里仍旧水灵灵的小白菜——何况还是别人家地里的。”

    明月霜终于没忍住笑了,“你呀,对我刻薄也就算了,对自己怎么也这样刻薄?”

    “有什么样的主公,便有什么样的属下罢了,何足为怪?”朱淑真反问。

    明月霜便说,“口齿这样伶俐,放心吧,洛京来的才女,俱不如你。”

    能够为人所称道,这些才女们自然都是一时之选。不过对于见多了卡牌人物的明月霜来说,确实也没有特别令人惊艳的。一时之选,又怎么能比得上名传千古?

    朱淑真这才高兴了,“要说口齿伶俐、说话好听,谁能比得上主公?”

    说完视线一转,看到了站在明月霜身后的岑花,公孙大娘和孟姜女,便主动笑着问道,“这两位是新来的姐妹?”

    “你就是主公说的那位能普降甘霖,让红巾军内风调雨顺,从而救活了无数人的朱淑真吧?”岑花道,“我早想见见你了,今日总算如愿,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朱淑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好话,当下亲亲热热地与她们交谈起来,再没有半点跟明月霜说话时的阴阳怪气。

    明月霜很淡定。

    鱼塘主有时候是会这样的。

    那边朱淑真已经得知了孟姜女的技能,顿时大喜,“好妹妹,你才是真正的及时雨!下头的工人们刚刚上报,说觉得矿洞里有些不稳固的地方。如今已是暂停了开采,贞仪和九娘正在想办法,可巧你就来了。”

    “什么?”明月霜忙问,“情况严重吗,有……伤亡吗?”

    “主公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朱淑真说,“知道主公在意人命,所以我们才更谨慎些。幸而开采出来的矿石还有不少,冶炼作坊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火,但也坚持不了几日。”

    炼铁炉这个东西烧一次不容易,光是升温就要等很久,而且一旦停火,炉子降温之后再复烧,反而可能会出问题。所以一旦烧起来之后,最好就不要熄火。

    正事要紧,大家当下也不再寒暄,匆匆去了矿山。王贞仪和邵九娘都在这里,正商量着要如何处理,是设法加固,还是索性放弃这些有隐患的矿洞?

    孟姜女的到来,可算是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这个技能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王贞仪更是拉着孟姜女就不放手,要明月霜一定要把这个人留下。

    “只要她愿意,自然没问题。”明月霜说,“不过有时候打仗或许会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还是要暂时把人借给我的。”

    孟姜女虽然没见过矿山,却见过修长城的役夫是什么样的。古往今来,但凡是大工程,便免不了要用无数人的血泪来堆砌。而像采矿这样危险的工作,更是每年都要填进去许多的人命。这些人命,在上位者眼中却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根本无法打动他们分毫。

    明月霜却愿意珍惜矿工的生命,哪怕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由战场上抓来的俘虏充任,也没有毫无底线地压榨。

    所以,孟姜女也愿意为此献出一份微薄的力量。

    矿山的问题解决了,山上又来了新人,都是值得庆贺的喜事,所以众人一致决定,今晚要大摆宴席,好好乐一乐。

    一行人说笑着下了山,就听有女兵来报,说是有人求见明月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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