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if:金屋藏娇(一) 。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大脑至少有十秒钟的空白。
事情的展开明显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房间里什么的,简直是某些逃生类文艺作品的标准开头。
脑内的警报被拉响,我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记忆的最后停在我和田中太郎对第二天青空集要使用的材料做最后的清点的时刻,那个时候好像是深夜十一点多,忙活了一整天的我半是抱怨地说好累好困好想回家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之类的话,太郎说老板你累了就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于是我就去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再回过神来,人就在这里了。
哦豁。
我没急着下结论。
没有证据的主观判断可能会干扰思考与判断的准确度,更何况现在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先弄清我自身的处境。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替换成了我日常睡觉时穿的睡衣,的确就是我家里穿的那件,因为衣摆上那块被煤气灶燎出来的破洞还在。
换洗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床边,但如我所料,衣服口袋里空空如也,连落在里面的便利店小票也没有一张,更不用说通讯设备。
房间很空旷,除了我先前躺的床之外,只有一张空荡荡的桌子,一侧的房门锁着,另一侧的门连接的是干湿分离的洗手间。
屋里没有窗户,很难判断我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
是很标准的监禁。
幸运的是,我的手脚倒是并没有被绑起来。
是笃定我逃不出这个房间?
好吧,我的确没打算逃,因为这个时候逃走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我能想办法破锁离开这道房门也未必能真正逃出去,反而还会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在对手面前。
我不知道对我下手的人是谁,组织?公安?或者是单纯的绑匪?
不管是谁,我想,我都不该贸然行动。
我坐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让颤抖的身体停下来。
拜托,这里可是柯学世界,卷进绑架案难道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
不会有事的。
我在心底里安慰自己。
有柯导在,有安室透在,还有……或许还有太郎在,我应该,应该是不会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吧。
肚子开始叫嚣的时候,房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如果我能再敏锐一点的话,说不定能从脚步声判断出来人的身高和体形,这样心里也能更加有数,但以我的能力,大抵只能听出来人穿的应该是皮鞋这种程度。
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金属锁舌弹动的声响。
我坐在床边,紧张地吞了下口水,落在床单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几秒钟之后,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似乎放着两个饭团。
“早上好,林小姐。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将您带到这里。”
他说着,单手将房门在背后合拢。
“有些事情,我希望能和您聊聊。”
房门关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摆了。
因为我认出了那张脸。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诸伏景光的脸。
我想冷静下来。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再想想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该冷静下来,然后和他还有他代表的势力交涉,说不定可以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权益。
我该冷静下来的,可是我做不到。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蜷成了团。我似乎听到了谁近乎癫狂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说的尽是没有意义的单音节。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有冰冷的东西在颊边滚落,我大睁着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我似乎看到了他的手朝我的方向动了动,但他没有将手伸出来,也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被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惊恐的情绪折磨得发疯。
我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因为他还活着而惊喜,还是应该因为绑架我的人是他而感到错愕。
或者都不是,只是太震惊了,只是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将那些情绪都释放出来。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面前,那是一个黑色的皮质本子。
“我知道您一时间可能没法接受这样的现状,林小姐。对话可以等您冷静下来之后再继续,但有一点我希望能事先声明。”
“我本人对您并没有抱有任何的恶意,也不会做伤害您的事。我是警察。”
落在我面前的东西是一本警察手册,上面印着他的照片和所属部门,还有警察编号。
照片下面用铅字印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诸伏景光。
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他本人。
如果这是一场恶劣的梦,我希望它能尽快醒来,然后我会和我亲爱的店员去青空集的场地,将我们讨论过无数次的方案付出实践。
如果这是一场幻觉,我希望我能从异常中醒转过来,之后接受治疗也好,或者是怎么样都好,总之在虚假的一切消退之后,我还能回归到原本还算平静的日常当中。
但不是。
我是清醒的,证件是真的,那个人也是。
我松开被我紧攥着的被单,上面沾了星星点点的红,手掌有点痛,我意识到,那些斑驳的颜色是从掌心浸出的血。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挺直脊背,看向他。
我说我冷静下来了,有什么话,现在就说清楚吧。
其实我知道自己现在并不可能做到完全的理性,我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最好的交涉时机——但他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我没法想象他离开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
陷入深海的人会本能地想要抓住伸到面前的浮标,哪怕那不是,也还是想要抓住。
我需要一个答案。
我不想一个人陷入没有答案的思考。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从门口折返到了桌旁,他拉开了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从意识到她被组织盯上的那一刻开始,诸伏景光的心情就没法平静下来。
没有人比他这个差点死去的卧底更清楚组织有多危险,她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没有战斗能力的小女孩,即使头脑聪明——不,或者该说,正因为头脑聪明,所以才更危险。
如果让她来自己选择,诸伏景光想,她一定不会选择退到安全的地方,她就是那样的性格。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她承担那样的风险,所以就算可能被记恨,被讨厌,他也还是这样做了。
替她做出选择,把她藏在安全的地方。
他卸下了伪装,第一次以真实的容貌出现在她面前,他知道这样做会将她推远,这是他应得的,是他的罪业。
但他还是有一点私心——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以“田中太郎”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希望她记忆里的田中太郎能维持那个还算好的形象。
于是他不敢靠近她,他竭力维持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模样,尽管他很想靠近,很想在她哭泣的时候抱住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定要这样吗?
他这样想。
一定要这样。
哪怕这样很自私,哪怕这样是他的一厢情愿,哪怕明知道这是错的。
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声音有点哑,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气息都有些不稳,说起话来带着明显的颤。
但她还是抬着头,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说:
“其实……”
“诸伏先生您,就是田中太郎吧。”
“不是。”
脱口而出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卑劣。
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是想给她留一点念想,还是,还是想保有一个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她身边的身份?
可她已经怀疑了不是吗?她亲口提出了这个问题不是吗?
——不,或许并不只是怀疑那么简单。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迟疑着,他问。
“长野出身,七岁的时候家里遭遇变故,和哥哥分别被东京和长野的亲戚家收养,来到东京的时候患上过一段时间的失语症,然后在遇到zero,就是安室先生之后逐渐痊愈,两个人共同以成为警察为目标。”
“二十二岁进入警视厅警察学校鬼冢班,与同班的伊达航,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降谷零四个人一起,解救过遭遇意外的教官,解决过便利店强盗事件,解决过货车司机心脏病发导致的交通事故,解决过与你亲人有关的悬案。”
“毕业后,你进入了警视厅公安部,以卧底搜查官的身份潜入那个国际犯罪组织,代号苏格兰威士忌。”
“你擅长料理,也擅长弹贝斯,你精通狙击,在组织期间是专门的狙击手。”
她说得很慢,有些词的语调咬得不准,但每个音节都非常清楚。
她从始至终都盯着他的表情。
“真是巧啊,田中太郎也擅长料理,田中太郎也是长野出身,田中太郎也擅长贝斯,田中太郎手上也有枪茧,田中太郎一直都在隐藏真实的身份甚至面容。”
她顿了顿。
“上面的都只是无端的猜测,你想否认我也没有办法证明,但是我想,我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如果是和我毫无瓜葛的诸伏景光,根本就没有理由以这种方式把我关起来,即使是公安的证人保护计划也必须经过我的许可,不可能强制执行。我不是贵国的国民,如果我的事情处理得不妥当,会演变成外交问题,身为公安警察的诸伏景光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冒这样的风险。”
“制定和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了解组织,他知道组织有多危险,他也一定了解我,所以预判了我会选择直面这份风险,也预判我不会把事情闹大,不会闹成国际问题。这个人他在公安内部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且和你是绝对相互信任的关系,否则出现在这里和我交涉的人就不会是你——”
“勉强附和条件的人有两个,但会这么做的人,一定不是降谷零。”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诸伏警官。”
“告诉我,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把我监禁在这里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田中、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