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我觉得大脑有点缺氧,不排除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喝了假酒的后遗症啊,但是讲道理,在意识到自己的世界不光被柯学入侵了而且还融入了轮到你了的杀人公寓这件事之后,我真实地感觉到了眼前一黑。
简单整理一下我对眼前情况的了解哈,就门外那个老头,这栋公寓的管理人床岛比吕志,他是个孤独的绝症患者,脾气死烂整天就守着这栋公寓上班,然后这一楼的人都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大病,而这些大病在主角夫妻搬进这栋公寓之后彻底爆发。
主角是一对少夫老妻,俩人都是推理迷,搬来之后第一天公寓里举办住民会议,大家聊完正事之后就开始追求刺激,说什么一个人总有个想杀的人吧刑事案件调查里,警察都会从被害人身边的人开始入手调查,如果是无关系的陌生人动手就很难被发现,所以交换杀人效率高还不容易被抓。
那不然我们把想杀的人名写在纸上,大家轮流抽签看看呗。玩儿嘛,又不是真的要杀人。
然后玩着玩着就玩成真的了。
我当年追这个剧的时候就觉得剧情展开十分之离谱,而最离谱的一点是那两个自称推理迷的主角夫妻喜欢的推理作品是名侦探柯南。
就,作为一个粉了柯南十几年的老粉,我都不好意思说柯南是推理动漫,讲真现在大电影都把推理标签换成动作了,应该不会有人真情实感地冲着推理看柯南吧
不对啊,现在柯南这部作品不是被世界融合抹消掉了吗那他们俩人看的是啥啊
五分钟之后我就破案了。
因为没过多长时间,楼道里就开始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就听有人骂骂咧咧说我说这东西怎么这么沉居然是一整箱书啊
我原本是打算出门的,听到这个动静,就先没动,好奇地打开可视化门铃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里散落了一地的金田一。
谢谢你,金田一,没有带着你的那一堆案件坍缩到我的世界里。
在没有名侦探柯南的世界里,终究是你承受了一切啊。
主角夫妻已经搬进来了,今天下午还要开住民会议,综上所述,那个倒霉的管理员大叔活不过今晚。
我看看可视化门铃屏幕上显示的外面那些来来回回的搬家工人,又看了看背后的田中太郎,沉默了一下,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
我说我有点头疼,不然咱们店的营业还是往后推一天吧。
“还是很难受吗”田中太郎问我“我昨天晚上调了蜂蜜柠檬,还有一点,等下我稍微给你温一下吧。”
“如果情况不太好的话,等下我可以陪你去医院。店铺经营先放在一边吧,老板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他关切的眼神和语气太温柔了,我一单身二十二年的清纯女大学生刚退役版哪受得了这个啊。
我赶忙转过头,回避开那个视线,然后摸着脑袋打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别这么说,光我身体好有什么用啊。”
“我可是你老板,整天借口身体不好不开张你就拿不着工资了,朋友啊,打工仔可不要随便和小资本家共情哦。”
他笑出了声,把温好的柠檬水端到了我面前,说对对对,老板你说得都对。
完蛋了,这个人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啊。
柠檬水调得也好喝,这个人是会魔法还是会降头啊
不是,兄弟你设定这么强大在名柯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啊,如果不进主角团的话,基本来说不是死者就是凶手吧
而且还住进了这么恐怖的一个公寓里,直接进驻案发现场,这简直是双重debuff,我觉得我都能看到他头顶上高悬的死亡fg了。
我无意识地用手指转着杯子。
这可不行,我的平静生活一去不复返就算了,但是我是小老板,保护我方田中太郎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而且我真的不太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了。
不管因为什么。
哪怕那个床岛给我的观感一点都不好,他就是那种又凶又怪的日本“混蛋老头”,走到外面都会被骂浪费空气的类型,和他说两句话都能把血压拉得很高。
但是他还是不该死。
他的死会成为一系列悲剧的开端,会让这座公寓里很多住民的生活变得一团乱。
所以他不能死。
但是我不是这栋公寓的住民,也没有参与住民会议的资格。我甚至没有理由继续在这个地方逗留当然,我觉得如果我提出想要在这里多坐一会儿的话,田中太郎多半不会拒绝,但强行留在这里也太尴尬了吧
算了,反正就算不参加住民会议我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管理员出事也是在晚上,我没必要在这个地方干耗一整天。
我跟田中太郎说我先回家收拾收拾,好好休息一天,养足精神明天再忙活开业的事情,他今天不用来店里了。
他说那我送送你吧
我琢磨着也行,因为这片儿我也不熟,不知道地铁站应该怎么走,和跟着谷歌地图在大街小巷来回乱窜比起来,肯定还是有人送一趟更方便。
我就没想到他直接开出一辆车。
我是不懂车的,但是我觉得从这个车的内装和座椅的舒适度来看,这车绝对不便宜。
所以这人到底图啥啊非得跟我这儿打工
我还住在学校旁边那栋十六平米的小公寓里,因为合同还有一个月到期,加上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活开店的事儿,就暂时没急着搬。
屋里还很空旷,毕竟原本占据房间大部分空间的谷子都人间蒸发变成钞票了,我对生活也没什么追求,所以也没再添置其他的东西。
田中太郎送我到了楼下,这让我非常不好意思,因为我和他家离得其实不算近,我跟他道谢,他说不用,反正就一脚油的事儿。
我说那行,这次算你出外勤吧,老板回头给你补贴。
“老板你总给员工补贴可是会亏本的。”他半是开玩笑地跟我说。
我说不是说过了吗,别跟老板共情啊这补贴你不要
他说要,老板给的肯定要。
我没请田中太郎上楼,他也没提,把我送到地方之后就开车走了。
回到家之后,我琢磨着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了,晚上得找个借口再去一趟那边,顺便报个警,争取在悲剧发生之前出手阻止。
想再回那栋公寓,肯定还得拿田中太郎当幌子。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毕竟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都在照顾我,作为受照顾的一方,我拎着点回礼去找他也不算太奇怪。
至于这个回礼
我在屋里看了一圈儿,叹了口气。
嗐,原也没指望能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找到什么能当礼物的东西,等会儿还是出趟门吧。
在日本这个地方,最常见的礼物是点心,在不知道送什么的时候,送点心肯定是没错的。
我去附近商店街转了一圈儿,也看到了不少包装精致的和果子礼盒,但我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我是个外国人啊
就,我一个开种花料理店的,为了和小弟表达感谢,我给人送霓虹的点心,这怎么想都很怪吧
不行,事情一旦涉及到了我身为种花人的尊严,就变得严重起来了,我决定给我的小弟好好展示一下我大种花的点心。
我的出租屋里其实没多少炊具,毕竟就一张嘴嘛,没有什么是一个炒菜勺不能对付的。
工具虽然简陋了点,但我算了下时间,现在再跑去店里折腾一趟可能就来不及了,我还没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不能本末倒置。
我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算是找出了一小袋面粉和一把黑芝麻,还有几粒之前煮螺蛳粉时候剩下的花生,得嘞,这不就是一道糖酥饼
糖酥饼的精髓在酥和香,其中香味儿很好办,有熟芝麻和花生碎做衬料,加上白糖熬一下,怎么都好吃,而外面的酥皮却是要点门道的。
先和两个面,一个水油调,一个纯油调,醒好之后两个面包着擀在一起,然后来回抡着叠好擀平反复几次,让面饼分出层次,加上油酥的劲儿,才能烤出那种酥脆的口感。
调和馅料的时候也有门道。白糖嘛,加热之后就会化成糖水,要是放冷了吃还好,万一有人嘴急趁热,很容易烫到。为了避免糖馅四处乱淌,可以往里面稍微调一点面,这样能固定口感,避免危险。
饼子捏好之后就可以上锅。家里的炒锅不是专门用来烙饼的饼铛,受热情况差强人意,但酥饼这东西又不能总来回翻腾,不然铁定掉渣,我就只能端着锅来回晃,均匀火力,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顺利让这锅外酥里香的饼子出锅。
我可真是个好老板,这员工福利放在哪儿不得说个一绝啊。
天将黑的时候,我提着一盒点心来到了电车站,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图样图森破了。
大概是因为我不通勤太久,怎么就忘了晚高峰这个可怕的存在啊
看着站台里的人山人海,我感觉那种缺氧的眩晕感又来了。
我的酥饼受不了这么大的委屈,好家伙,在那种满员电车里挤一路我的饼还不都碎成渣了啊
我转身想走,寻思着不然还是打车吧,打开uber算了一下距离,我又默默停下了。
我钱包受不了这么大委屈。
站台的工作人员可能看我表情不对劲,好心过来问我一句上车吗
我问下一班是几点,他说二十分钟之后。
二十分钟,且不说去救场来不来得及,二十分钟之后这个站台肯定还是现在这副样子啊
我咬咬牙,说,上。
我为管理员那条命可牺牲太多了。
下车之后我心情忐忑地看了看自己的酥饼,发现还好,因为外包的盒子是硬的,倒是没碎得太厉害。
我松了口气,提着我的酥饼朝着田中太郎的公寓走。
敲开门的时候田中太郎表情有点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做了点酥饼就想起你了。你昨晚那么照顾我,我犒劳犒劳你。
他说老板你太客气了。
上楼之后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跟他旁敲侧击,说还以为进来之后又要被你们楼下那个管理员说三道四呢,还好那人不在自己办公室,这时间是下班儿了
他笑说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小心眼,还为早上的话记仇呢啊
我说是啊,我可记仇了。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变了脸色,问我等等,你说管理人不在
我对啊刚刚往值班室瞅了一眼,灯是黑的,没看到人。
“老板你先进屋坐一会儿,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就顺着楼道跑出去了。
看这个反应就知道,他应该也参加那个住民会了。
而且他发现了什么。
但现在的关键点不是在楼底,而是在楼顶啊。
那个管理员,死亡原因是坠楼来着。
我没进田中太郎的家,而是顺着楼梯一路上了天台。
其实我不知道管理人坠楼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想阻止,只要我在事发地点蹲守,应该就能够做到点什么
但我好像还是慢了一步,冲上天台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那个老头身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电线,不受控制地往楼下跌。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那一刻我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就是觉得我得抓住他,我不能看着他这么掉下去。
然而奔跑的速度又怎么比得上坠落的速度呢,我只来得及抓住一把绷直的电线。
下面的人下坠的势头暂时停住,似乎悬在了三楼的位置,但我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平衡,电线很快会绷断,这个人还是会掉下去,然后,死掉。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感觉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了,喉咙里发出本能的尖叫声,我听不清自己在叫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坚定的,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
那是田中太郎的声音,他在楼下,对我说“没事了老板,我在下面,现在听我的话。”
“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