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同情
秋,渐渐地深了,路边带着绿意的垂柳也泛起了几丝昏黄,似乎是很不情愿被秋天肃杀,要和松柏一争高下,但无奈力不能及,也只好随着那些经不起天气折磨的树种,不由自主地灿灿地黄。
就连那些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爱耍酷的男孩,都不得不套上了一件厚厚的毛衣。
最近,大家把文学社称为“文学遮”,临轩想了想,这是有道理的,因为文学社里的成员,包括老师,文学功底几乎为零,文学社里没有文学,只好读那些大家的作品,为这个社撑撑门面,遮一下没有文化这个丑。
那些老师越读越上瘾,要用此来证明自己书读万卷,知识渊博。可读着读着,就原形毕露,没文化这个丑怎么遮也遮不住。
天气冷了,文学社的社员们跟窗外的植物一样,死气沉沉的,如果给个洞,可能还会冬眠。
老师独自一个人说得唾沫星子乱飞,仿佛摇篮曲,惹得社员们睡意沉沉。
如果不是为了那几分可怜的学分,偌大一个文学社早就人去楼空了,怪不得有人说老师是社会的末流人才,说的就是这样的老师。
可这文学社的老师自诩“生前百死心做铁”,这老师在社会上屡屡碰钉子,一颗心真的有做铁的质地,怪不得在社员们的鄙视下,他还能装作不知道一样继续下去。
这在学生看来,完全是恬不知耻。
熬完了社团课,林淑文把一双洗干净的袜子给了临轩:“后天就月考了,别忘了我们在历史分数上的约定啊。”
“再有一个星期,你就不用给我洗袜子了。”临轩颇觉得难为情。
月考很快就过去了,如临轩所料,自己的历史分数是九十九分,比林淑文高了两分。林淑文哪里知道,临轩平时喜欢看书,有一部分还是历史典籍,这哪是只看历史书的她所能比及的。
林淑文没有办法,用了自己的课余时间叠了五百二十颗小星星。
当林淑文把小星星递给临轩的时候,临轩没正经地道:“成绩是你世界的切口,通过成绩,我能对接到你的心灵。”为了安慰林淑文一下,临轩还是把那个故事的结局告诉了她,林淑文感伤得稀里哗啦,甚至都差点儿流下眼泪。
唉,女孩子的心真敏感,这么容易就被感动了。
青春,有考不完的试,有做不完的题,也有懵懂的友情,有一起喝的牛奶,一起吃的雪糕,当然也有一起淋的雨天。
这些都是生命里的财富,当有一天我们回头看这一段青春的时候,我们会发现那些细节,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过此刻的临轩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他现在是当局者迷,而不是旁观者清。就像千百年前的那些瓷器制造者,不会知道自己制作的瓷器会成为绝世之宝的。
冬天的体育课,仿佛晚清时期的中国,各科老师都想来瓜分一下。
昨晚天上下起了大雪,第二天天冷得像在冰箱里一样,茫茫世界,已是银铺世界,玉蹍乾坤,天地白得没有一丝杂色。
临轩裹了一件厚厚的棉衣,到了学校,教室里有暖气,临轩把棉衣脱掉。这一天,老师也来得很早,他要组织大家去校园里扫雪。
班里的学生扫着扫着,不知道是谁把一个雪球砸向了一个男生,这成了大家打雪仗的导火索,大家你砸我,我砸你,玩得不亦乐乎。
临轩搓了搓手,正准备砸别人,却不料一个雪球正砸中了自己的后脑勺,雪落到自己的后背上,冷,像冻得人牙齿打颤的雪糕,在挑战临轩忍耐的极限。
临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后背。回眸环视,他要找出是谁干的好事,却见林淑文正对着他掩嘴窃笑。
“好啊,臭小子,是你。”临轩捏起一个雪球,就向林淑文砸去。
林淑文一边向旁边跑开,一边躲避。临轩这个雪球砸偏了,林淑文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嘲笑道:“砸不中,砸不中!”
“臭小子,我非好好砸你一下不可。”临轩拼了命地追她,好报这一击之仇。
林淑文跑着跑着,脚下一个不慎,脚一崴,滑到了,磕得胳膊疼。临轩很快追上了她,本想把雪球砸向她,却见她面色凝重,表情痛苦,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块儿。
临轩便扶起了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林淑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皮被磨破了,淡淡的血腥微微的红。
“你没事吧。”临轩又问了一句。
林淑文摇了摇头,“没事”两个字脱口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成匪缘走了过来,把自己的毛线手套递给了林淑文,然后颇为羞涩地离开了。
临轩看了看成匪缘的背影,淡淡的愠怒从心底的河床上泛起。
林淑文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临轩此刻的心境,她便把手套给了临轩:“我不冷,麻烦你把手套还给成匪缘吧。”
“你的……手……呢?”临轩虽然极度不爽,但还是担心林淑文的手掌。
“我都说了,我不冷,不疼的。”林淑文堆出的笑容,仿佛出自原始森林,纯天然的。
“那……好……吧。”临轩接过她手里的手套。
临轩匆匆回了班,把手套轻轻一甩,甩在了成匪缘的课桌上,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
等他再次走出教室时,外面已停止了雪仗,大家堆起了一个超大的雪人。
临轩众里寻林淑文,却见她早已没有了玩耍的雅兴,一个人把手揣在裤兜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冷呢还是因为疼。临轩突然感到有点儿后悔,为什么不让她把手套带上呢,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太狠心了。
临轩来到林淑文身边,冲着林淑文浅笑嫣然,把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林淑文回应了他一笑:“你不冷吗?”
“我最近火气大,正好降降火。”话才出口,只觉鼻毛一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还说不冷,都打喷嚏了……”林淑文话还没有说完,早读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林淑文把衣服塞到临轩手中,然后夹杂在人流中,匆匆进了教室。
生物课上,老师问了一个问题——精子和卵子在哪里结合。一个同学的回答是:在床上结合。这话像一颗炸弹,惹得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笑声都快把房顶都掀掉了。
做课间操的时候,成匪缘和一个男孩闹着玩,那个男孩推了成匪缘一把,成匪缘脚步不稳,栽向了一个女生,借着女生的支撑,他才站稳。可他的手却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那女生气急败坏,一个大巴掌甩在了成匪缘的脸上,顿时,五根手指印印在了成匪缘的脸上。
成匪缘理屈气短,摸着火辣辣的右脸,飞一般朝那男孩冲去,看来一阵拳脚殴斗就要上演了。
可无奈的是,成匪缘半文不武,骂骂不过别人,打又打不过别人,只能气冲冲地回了教室,一个人委屈地掉眼泪。
当时,同桌的林淑文正在研究一道数学题,见到成匪缘的样子,以为他吃了大亏,便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友好地问道:“成同学,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成匪缘擦了擦眼泪,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林淑文,那眼神充满了深情,还夹杂了几分羞涩,是一往情深的那种,恐怕最好的演员都表现不出那种特深特深的感情。
林淑文当然知道对方的小心思,可对成匪缘而言,他仅仅是同学,近一点说,仅仅是同桌而已啊,林淑文收回了目光,重新拿起笔,一边思考题目,一边道:“你说你一个男孩子家的,怎么就哭了?”
话刚说完,林淑文就意识到临轩和他的关系,便试探性地问:“成同学,是不是陆临轩哥哥欺负你了。”
“不是!”成匪缘斩钉截铁地回答。
林淑文这时才觉得,同桌成匪缘原来是一个单纯的小男孩啊,这种单纯,像纯白的纸,比临轩还要单纯啊。
她开始同情这个男孩,是一个纯情的小男孩,这样的心境她多少可以理会一点儿,因为曾经的自己,心境也是如此的纯良啊。
课后,林淑文买了一瓶酸奶给临轩:“轩哥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临轩看着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轻轻啜了一口酸奶,十分满意地张了张嘴,然后得意洋洋地道:“说吧,什么事,只要轩哥哥我能做到的,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捉弄成匪缘了啊?”林淑文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可语气充满了郑重。
听到这句话,临轩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她,小嘴一歪,眉毛一撇:“什么时候被他收买了,开始为他说话了?”
林淑文捶了捶他的肩膀,然后有感而发:“其实,你不知道,成匪缘是一个很单纯的男生,也就是因为他的单纯,所以在一次次你与他的角逐中,他都占了下风。单纯的人,往往是有底线的,而且底线很重。”
作为林淑文的知己,临轩当然明白她的用意,便一口喝干了酸奶:“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