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农村
灵儿和一个闺蜜吃饭，吃到中途，二人谈起了关于工资的问题。
她闺蜜是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灵儿忽然坏笑道：“你反正一个人，让我当你的总管，你的钱，就放我这里得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
她闺蜜同样坏笑道：“不过，我结婚的时候，你可要把嫁妆准备得丰厚一点儿。”
灵儿灵机一动：“只要你把你的工资都交给我，我存银行里，到了你结婚的那一天，我连本带利给你，这么丰厚的嫁妆，你可愿意。”
“说到底，都是我的钱。你可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啊。”闺蜜喝了一口饮料，笑着谈道。
在农村的弟弟打来电话，说妈妈生病了，有点儿严重。我表示马上回去，看望妈妈。
我放下电话，向灵儿说明了一切。灵儿冲我微微一笑：“你去吧，家里有我，一切不会有事的。”
我回了一趟农村，这么久没有回去，这些年，农村变化得很快，大部分人家都盖起了小二楼，在花花草草的映衬之下，比别墅还要高大上。
我直接去了卫生所，妈妈正躺在床上打点滴。看着我回来，妈妈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道：“择邻，你来了，在城市里过得还好吗？”
“还好，还好，让妈妈担心了。”看到妈妈的鬓角，不经意间又多了一大把的白发，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就好，那就好。你的病都好了吗？”我知道，妈妈指的是我的精神病。
“一直在服药，病情一直很稳定。”我握着妈妈的手，轻轻道。
“你本来可以成大器的，是你上学的时候，爸妈没有对你多一点关爱，只是一门心思地要你拼命学习，结果导致了你的怪病。爸妈错了，你能原谅爸妈吗？”妈妈眼睛里闪着泪花，身体战栗着对我说。
“妈，你说哪里话，我们家本就不富裕，为了供我上学，弟弟小学毕业就回家帮你们务农，你们操持着这么大一个家，每个月还要支付我的生活费。我对你们是感恩不尽，哪里还有一丝怨言啊。”我替妈妈擦去了眼泪，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哭，我不想让妈妈难过。
“临轩和邻妍都还好吗？”我知道妈妈疼爱自己的孙子孙女。
“临轩很好，他每次考试，在全校都名列前茅。邻妍也很好。”我如实回答道。
妈妈看着我：“我曾经邀请风水师看过我们家祖坟的风水，说我们家会出一个大人才，我想这大人才应该就出在我的孙子孙女里面。你可要好好教导临轩邻妍，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我点了点头，想起妈妈的病情，我突然道：“妈妈，农村的医疗条件很差，去城里吧，城里的医疗条件好，一定会治好你的。”
妈妈摇了摇头，用干涸的嘴唇道：“不用了，我自己的病情，我自己知道，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和弟弟跪了下来，齐声道：“妈妈。您说。”
妈妈艰难地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我死后，你们要把我埋在你爸爸的旁边。”
我和弟弟一起给妈妈磕了个头。
这一晚，妈妈去世了。
在我和弟弟很小的时候，妈妈总是带着我和弟弟，有时候在河里洗衣服，有时候在地里种庄稼。那时，我和弟弟还什么都不会干。只是跟着妈妈玩耍，饿了的时候，总是会说一句：“妈妈，我饿了。”
而妈妈总是会把事先烤好的红薯拿出来，给我和弟弟一人一个，而她自己却总不吃，总给我和弟弟留着。
我和弟弟总是会问：“妈妈，你怎么不吃啊？”
妈妈的回答是：“妈妈不饿，你们吃饱了，妈妈也就饱了。”
后来，我们长大了，妈妈也跟着老了。我们渐渐明白，妈妈有多么伟大啊。我们把烤好的红薯递给妈妈：“妈妈，小时候你烤红薯给我们吃。现在，我们大了，尝尝我们给你烤的红薯吧。”
妈妈拿过红薯，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流泪。
再后来，我和弟弟都成年了，我们背井离乡，去外面打拼，渐渐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
然而，心底对妈妈的思念，却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变。
记得有一次，我用做兼职的钱给妈妈买了一件衣服。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买新衣服了，扎根在农村的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几套朴素的衣服。她看到我给她的衣服，一直舍不得穿。这么多年，我唯一一次看到她穿这件衣服，是在我和灵儿的婚礼上。
父母生前一杯水，胜过死后万堆灰。从今往后，我再也看不见母亲的音容笑貌了。
我深深地感到悲哀，世界天旋地转，我的生命再没有了来处，人生只剩归途。
我和弟弟匍匐在妈妈的尸体上，痛哭个不住。
这一刻，我和弟弟眼泪簌簌而下，一时间有千言万语要对母亲说，然而所有的话，都凝聚为了一个字——妈！
在我的手不经意间划过母亲的上衣兜儿的时候，我感觉到里面装着什么。我掏出来一看，那，竟然是一个烤红薯。
我和弟弟都愣住了，我们的母亲，至死都还惦念着关于烤红薯的岁月。
我们给母亲穿上了最好看的寿衣，尽管我和弟弟知道这都无济于事了，但既然生前无法让母亲享福，那就要母亲在那头过得舒坦。
我和弟弟一家人都戴了孝，跪着迎接前来吊唁的人。
我们在父亲坟墓的旁边，挖了一个墓穴，把母亲的棺材埋在了里面。
把母亲埋好后，我和弟弟一家人一起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就这样，我们的生命中，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对于以前的事，我断了念想。
在回到城市前，我去了一趟我们的老房子，那里，珍藏着我们一家人过去生活的痕迹。
我沿着山间小路，朝我很久很久以前的家走去。
这条路，以前还算宽阔，现在已经荆棘满布，可能有很久没人走了吧。
我走在这条路上，回忆一步步向我走来:弟弟，等等我，等等我啊。
哥哥，看我们谁先到家，比比看。
可我不擅长比快啊，如果是比慢的话，弟弟，你一定比不过我。
比慢还不容易，哥哥，我一动不动不就最慢了。
弟弟，你上当了。
哥哥，你坏死了，你明明说比慢的，为什么突然大步走到我前面？
弟弟，这是兵不厌诈，你上当了。不过你放心吧，就算我先到家，妈妈烤的红薯，我还是会分你一个的。
一想到这些，我没来由地想哭，嘴里轻轻叫了一声“弟弟”。
时间，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
我来到了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院子，泥巴房墙上的泥皮早已剥落，门上的油漆也早已脱落。房顶的屋瓦支离破碎，已经根本不能遮风挡雨了。
与山脚下的那些小二楼比起来，这些泥巴房早已失去了作用，早已没有人打理。这里，已经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远处的山峰，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那些山峰，自己曾经以为住着神仙，曾经望着那些山峰，等爸妈从地里回来，给自己做饭吃啊。
那些在生命里很远古的年代：呱呱一声，一个孩子出生了。
孩子他妈，孩子生了，男孩啊。村里恰好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风水先生，叫他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这孩子天赋异禀，只是命里注定会为情所累，依我看，就叫陆择邻，希望他谨慎交友。
陆择邻？好名字，孩子他妈，孩子有名字了，叫陆择邻啊。
爸！妈！孩儿回来了，可是你们已经不在了。
择邻，这是你的弟弟。你们是两兄弟，一定要相亲相爱，一起努力，知道吗？
爸爸，我知道了。
爸爸，哥哥是个大坏蛋，他把我的玩具弄坏了，我再也不给他玩了。
择邻，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弟弟的玩具弄坏了。
爸爸，他只知道玩，你叫他背的唐诗，他一首也不会背。
那你也不应该把他的玩具弄坏啊。
爸爸，我只是卸了他玩具上的一个零件，我可以很快给他安上。只要他把唐诗背会了，我马上还他一个完整的玩具。
你哥哥说得也对，你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古诗八十首背得那是滚瓜烂熟。你看你，这么久了，区区五首诗，背了前面忘后面，背了后面忘前面。
可能我根本不适合学习吧。
爸爸，你教我的诗，我现在还记得啊，只是永远不能背给你听了。
择邻……你们的袜子，以后自己洗。
可是我根本洗不干净，还洗得手疼，脏水溅得一身都是。
两个臭小子，每个人生过程都有其意思，你们要学会享受每一个人生过程的乐趣，这样人生才会丰富。
爸爸，好的事情，自然是有乐趣的，难道不好的事，也有乐趣吗？
你们知道大海为什么大么，因为它不会说，我只吸收清水，不吸收污水啊。
我深深地眨了眨眼，我曾经生活过的这里，我曾经的回忆，再见了，有生之年，我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
世界变了,人的心也跟着变了。世界在以不可逆转的方式行进着，我们都回不去了。
城市，这个张开怀抱的淑女，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再投入你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