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白月烟曾问过南秋,“知道自己的人生来自话本,感想如何?”
南秋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她记忆中最后的场景是白月烟在问:“那我想反抗,这有何不对?”
有江遇裘做对比,南秋发现她和白月烟其实才是同类人,都不喜欢被摆布安排。
不管是好是坏,谁都别来插手。
上州神女带来了无魂之人,人间混乱,天道崩坏,而地冥玄女做得绝不比她少,最终,她们的斗争暴露于人前,让天命不再神秘,不再具有威严,导致凡人觊觎天命,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所谓的逆天改命不是抗争到底,而是夺走别人的命运,取而代之。
枫倩和裴筠只是其中小小的棋子,他们不是无魂之人,也和这堆恩怨无关,但他们还是选择参与其中。
原因显而易见,他们对自己的人生不满,认为老天不公,所以另辟蹊径,终于成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一个成了寻天剑宗高不可攀的剑尊,一个本该成为修仙界呼风唤雨追捧无数的绝世美人。
从表面看,梦想成真,实际上,没有天赋和心性的裴筠只能靠着作弊被唐鹤及推上剑尊之位,羞于出剑,耻于草包之名,枫倩更绝,抛弃爹娘,远走他乡,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栽赃陷害杀人灭口。
这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天命的人,南秋见得多,然后就出现了江遇裘,明知会如何,却义无反顾,欣然接受。
南秋只能说:“我不懂你。”
江遇裘沮丧地笑了笑,“确实……其实我很想让你了解我,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南秋见江遇裘气势为之一变,她当机立断向后退去,手指一划,道道灵气割裂虚空,似是血红的伤疤在半空漂浮。
“最后警告你一次,”南秋的声音变得模糊扭曲,“再耍花招,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江遇裘不为所动,执意前行,就在南秋以为他会被虚空扯碎时,灵气划过,江遇裘的身体化作一片花海,瞬间淹没了四周。
南秋眨了眨眼,这是个极为强劲的幻术,即便是半仙的神识也被蒙蔽其中。
南秋突然觉得离谱,如此精妙的招数居然用在自己人身上,实属浪费。
花海如同浪潮打了过来,南秋左右躲闪,灵气充盈在周身,幻化出的花瓣穿过了她,如雨般洋洋洒洒落下。
要么是顶级法宝,要么是私藏的绝招幻术,南秋嗅了嗅,浓郁的香气环绕不绝,各色各式的花瓣花蕊几乎,此时的南秋忽然平静了一些,甚至有心打趣,“我发现,当我想对付谁的时候,事情就相当不顺,而等有人要对付我,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南秋的神识瞬间铺开,附着在每一片花瓣之上,花海瞬间停滞,由花瓣勾勒的波浪如山一般高,奇异惊艳,衬得南秋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
“江道友,你从哪里找来的好东西?”南秋试图激江遇裘现身,神识找不到他的踪迹,像是他莫名其妙凭空消失了。
鼎边开始崩裂,灰蒙蒙的影子如蒲苇摇动,轻声耳语:“杀了江遇裘。”
蛊惑低语如冷夜下的露水,寒凉湿润,悄无声息地附着在南秋的肩上。
鼎中凝结了历代魔尊的心血,早已化出灵智,成了妖法宝器,生来就是要蛊惑人心,为祸四方。
然后南秋一抖肩,把它甩了下去。
灰影不信邪,再次攀上南秋,耳语道:“杀了他。”
南秋又把它甩开,鼎中灵锲而不舍,继续念叨:“杀了所有人~”
南秋皱眉说:“捣什么乱,他死了,我也得死,你没听见我们俩是合籍道侣吗?闭上嘴。”
凝结了历代魔尊心血的鼎憋屈地闭嘴了,它的灵智足以蛊惑一般修士,它甚至容纳过神女转世的鲜血,其他凡间所有的法宝都难以与其相提并论。
此次苏醒,它以为自己能再次被各方争夺,掀起腥风血雨,结果,万万没想到,它成了夫妻吵架的泄愤道具。
鼎想大喊,这女人绝对想不到自己手里拿的东西有多么宝贵,它是魔尊的信物,可号令天下魔修,还藏着人世间最大的秘密。
南秋面露嫌弃,“不就是天命天道神女玄女那点破事么,那算什么秘密,现在谁不知道?”
而且如今活人都未必有几个,魔修更是死得干净彻底,能号令谁去?
谁也想不到,法宝居然也有落伍的那一天,真是世事无常,猝不及防。
“……真是有够聒噪,再吵就砸烂你。”
如此,凝结了历代魔尊心血的鼎彻底闭嘴了。
漂浮的花浪开始缓慢分开,南秋顺着灵气一点点搜寻江遇裘,期间还有闲心把同色的花瓣归置到一起。
花蕊中藏着静心凝神的药粉,南秋一闻就知道里面有灵芝碧草,那是镇静效果最猛的药材,能让人一睡不醒。
墨门弟子到了最后几乎把那玩意儿当空气吸,即便如此也于事无补。
南秋转念一想,这东西现在对她无用,说明她也会落得和所有墨门弟子一样的下场——疯癫至死。
原本按颜色分好的花浪突然撞到一起,奔流滔滔,好似无数双手在水中翻搅。
“……江遇裘,有本事你永远都别现身,”南秋不欲耽搁,她总觉得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得做,于是她解开了同心契的封闭,打算速战速决。
同心契告诉南秋,他就在身后。
一双手从南秋身后伸了出来,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
南秋看见了江遇裘右手上的伤疤和若隐若现的法印,那是幻金红玉印,一贴即留印,隔绝神识探查,隐藏气息。
“……诡计多端,”南秋感受到身后暴涨的灵气和威压,战栗一闪而过,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放下鼎,”后面的声音略带戏谑,“顺便说这叫足智多谋。”
南秋感觉一股不甘涌上心头,视线边缘再次出现魔尊的身影,他比之前要更矮一些,黑袍变成了墨门弟子服,体态转变,不伦不类的,看上去让人别扭极了。
“没必要听他的,”魔尊的五官变得与南秋相像,像个有血缘关系的古怪姐姐,“现在关键不在这个鼎,而在隐瞒和利用……说到底,为何要让他们如愿以偿?”
要恢复天道,南秋得为此奔波,备受折磨,凭什么?
遮遮掩掩,拐弯抹角,把她推上去,她就得按计划行事,凭什么?
魔尊那张与南秋越发神似的脸贴了过来,轻声问:“对呀,凭什么?”
南秋艰难地抬起眼皮,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远去,模糊道:“你不是魔尊……”
对方狡黠一笑,“和魔也沾点边吧。”
传说心魔可以幻化人型,亦或是场景重现,逼迫修士面对自己本心,渡过心魔劫,则心境达成,没渡过,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迷失自我。
南秋进阶太快,基础打得薄弱,几乎完全没突破过心障,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心绪积累,如此突然爆发了。
这不是江遇裘第一次目睹南秋自言自语,她刚刚还对着那个破鼎一通威胁,同心契重新运转,连带着他都有些恍惚。
显然南秋的情况正在飞速恶化。
江遇裘抬手试图再次接近南秋,但她极快地回过神来,呼吸间已窜离原地,江遇裘只得再次追上,两人如今的修为相同,战况却越发胶着。
如今破损的天地不知还能否承受两个半仙斗法,江遇裘只得谨慎行事,南秋极度警觉,两人相互试探,从同心契到神识,百般相对,再一一化解。
江遇裘庆幸南秋现在只纠结于自己,而不是一门心思找白月烟送死。
花海已被扫到一边,堆在如污泥秽物般的地面之上,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出招。
戒备与排斥在南秋的眼中挥之不去,江遇裘抿了抿唇,南秋突然问:“为什么一定要我放下这个鼎?”
江遇裘反问:“那为什么你一定要拿着它?”
南秋皱眉,“现在是我在问你。”
走火入魔的人想法难以揣测,江遇裘狠了狠心,干脆放出神识借同心契探入南秋的识海。
面前的识海是一片血海,赤红雷电滚滚落下,海中焦黑的土地岛屿如伤口结痂,不断被鲜血浸透。
南秋错愕地瞪大眼,立刻把江遇裘弹了出去。
江遇裘吃痛,扶额闷哼了一声,同心契让南秋也吃到了苦头,像钢针扎入指甲与肉之间缝隙的疼。
南秋的神识有魔尊功法加护,江遇裘比她疼上百倍,收回神识便猛地昏厥过去。
南秋神识也疼得要死,见江遇裘往地上跌,抬手用灵气去托,结果江遇裘突然睁眼,一刀劈向她胸口。
南秋头痛欲裂,根本来不及躲闪,那把刀上有破阵玄蟒的妖气,劈开南秋布下的灵气结界简直和切豆腐一样。
被双手托举的鼎瞬间四分五裂,灰影在空中飞舞,随后被打得灰飞烟灭。
南秋举着满是污泥的双手发愣,江遇裘则神清气爽地说:“南秋,看见没?这才叫诡计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