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净英池,密道入口处。
香桃感到了一阵凉意,来自面前的少年。
展牧休的尸身就在一旁,这位趾高气昂的小少爷眨眼就没了性命,躺在山洞的边缘,孤零零的,显得有些可怜。
即便展牧休是个花拳绣腿,一个金丹修士也不该落败得如此之快。
突然来袭的少年明显身手不凡,且知晓密道位置,香桃心知肚明,下一个没命的就是自己,她刚刚才放了狠话,语气坚毅决绝,宁死不屈,如果不是她正浑身发抖,那她的气势还能再涨一大截。
反观那个刚刚凭空出现且取了一人性命的少年,姿态松散,神情愉快,在香桃无比戒备的目光中把玩着一颗金丹,斑斑血迹在指尖若隐若现。
和展牧休那种色厉内荏不同,这少年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质,即便样貌天真,举手投足之间也难掩乖戾狠毒。
杀人不眨眼,香桃猜测这是魔妃的手下,而且不止如此。
香桃扫过他腰间挂着的鞭子和锁链,那是驯服巨兽的法器,其上隐约的恶臭和怨气,只有一种能与之对应——魔犬。
少年任由她打量,脸上挂着新奇的微笑,即便香桃露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他也没什么反应,似乎于他而言,灵芽并不要紧。
魔犬,链子,这小子不可能和待风山毫无关联。
香桃吐出一口浊气,她鼓起勇气直视于他,将将开口,他却突然惊叫了一声,连忙往展牧休那边跑去。
修士的身体不会腐烂,只会消散,像被砸碎的瓷器,零零散散,再迅速化为尘埃。
展牧休的尸身消散到了一半,从中间朝两边已经一分为二,尘土堆在他脚边,少年跑跳着过去,带起一阵风,残渣似的尘埃迅速在地面卷动滚走。
香桃这才注意到,展牧休的眼睛依旧澄澈明亮,如同两个宝石,展牧休消散得很快,但那两只眼睛却并未消失,而是掉了出来,在地上弹跳了两下,随后被少年接在了手里。
少年嘟嘟囔囔,像是在说什么好险好险。
那双眼睛格外重要,但香桃无心再去注意,因为那个少年转过头来正盯着香桃,似乎在苦思冥想该如何取她的性命。
香桃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她的整个正面的衣服基本被血浸透,而背后则是满是冷汗,让她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狼狈不堪。
萧追金喜爱所有惊恐慌张的表情,享受所有挣扎与不甘,他盯着香桃止不住地微笑,任其在惶恐中瑟瑟发抖。
香桃尽全力也未能阻止自己浑身发颤,而少年只是原地站着,突然掏出个像是水做的绣球,污浊不堪,里面仿佛有无数人头攒动。
少年一边踢着绣球,一边笑嘻嘻的,什么话都不说。
香桃不明所以,少年并未如她所想那样杀人夺宝,只是在一边专注地玩球,她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猜这里面有多少人?”少年没理会香桃的问题,只是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香桃困惑不已,“什么?”
少年撇撇嘴,停下动作,将绣球举了起来,凑近道:“你猜猜,这里面有多少凡人的精血和魂魄?”
香桃脸上的血色唰的褪去,凑近之后,里面传出阵阵呜咽和哀嚎,混乱交错。
“如果你不把东西给我,我就把你也塞进去,”少年轻描淡写告诉香桃,“里面地方很宽敞,只装了某个村子三百一十一口人。”
香桃吓得汗毛倒立,冷汗从脖颈流到后腰,少年得意地咧嘴一笑,他的眼仁是纯正的黑色,占据了眼内大半,细小的白缝随着他的眼球滚动逐渐扩大,显得诡异惊悚。
“那只是个小村子,但是太平静了,所以我去……带点热闹,”少年手舞足蹈,他似是察觉了什么,弯起嘴角,“你要不要找找看,这里面有没有你的家人?”
香桃猛地出拳抽在他的下巴,少年懵了,他的眼珠像被撞翻的小球在眼内四处乱转,香桃用尽了力气,他却纹丝不动,唯独下巴上沾了点褐色的血迹,但他似乎吓了一跳,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你再多说一句,”香桃鼻翼噏动,咆哮道,“你这畜生!”
萧追金张着嘴,等眼珠回归原位才缓缓开口:“我不杀你是因为好玩,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取你性命。”
除此之外,这大概是整个御灵山庄唯一一个他打得过的人了,萧追金打算慢慢来。
南秋还在垂死挣扎,萧追金知道这女人有多恐怖,之前已经长过了教训,这回得等她彻底咽气才能过去,在她犹如尸身灰烬的粉尘下打滚狂舞。
那滋味大概相当美妙。
这次,香桃没被吓住,她依旧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几乎勒断自己的骨头,手腕上红蓝相间的细绳仿佛要嵌进肉里,香桃猛地了然,“那你还磨蹭什么,为何不动手?”
“……这多好玩?”少年微微欠身,像是在睥睨于她,“从前取人性命相当有趣,但现在……我更偏好磋磨他们。”
香桃极力压制住嗓音中的抖动,刻意挑衅:“就这样?干巴巴地说点不知所谓的东西,踢那个球,你还不如直接踢展牧休的脑袋来得恐怖。”
“……如果有办法保存修士的脑袋,我肯定会把你的和南秋的拴起来做铃铛。”
“南秋把你的脑袋当球踢还差不多。”
香桃察觉到了萧追金对南秋的忌惮和仇恨,他的笑脸变得僵硬狰狞,但即便气得咬牙切齿,他也没冲上来杀了香桃。
香桃摇了摇手,她腕子上的红蓝细线随之也晃了晃,萧追金脸上的表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很明显,他在畏惧南方还留下的细绳。
香桃松了口气,“我得去找南秋了,倘若你放我过去,没准我就不告你的状了?”
话音刚落,气氛一瞬间有些古怪,香桃别扭地眨了眨眼。
萧追金的嘴角回归原位,依旧是那种顽劣恶意的笑容,“那你走错方向了。”
他指了指后面,香桃不受控制地向后看,那股翻腾的黑气仿佛河流般在地面流淌,其中隐约闪现不同的人面,五官扭曲,似在哀鸣尖叫。
“……南秋在那边,”少年的声音在香桃耳边响起,贴着她的颈子,冰冷吐息像蛇信扫过,“她就要死了。”
御灵山庄庄主居所,魔妃听着远处的动静,顿觉一阵舒畅。
剧烈地动和流动的黑气终于让这群高高在上的世家修士慌了,故作镇定的叫喊在怒骂和咆哮间穿插而过,数不清的杂音在山庄大阵内回荡。
这群人自大狂妄,偏偏人数众多又各怀鬼胎,不同势力盘根错节,魔妃为了稳住局势隐藏身份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听着他们的惨叫,一如仙乐入耳,洗涤风尘。
天色仿佛泼墨,地面黑气笼罩,二者似乎合为一体,不见日月,亦如地崩天裂。
此等异象前所未见,魔妃却陡然想起纤云夫人逝世那天,南秋将死,阵阵战栗爬上她的心头,来自神女的恨意影影绰绰,似细碎的雪花落在额头,冰冷麻木中带着一点点的刺痛。
“你做了什么?”江枫怒喝了一声,稳住众人。
江遇裘突然大声喊了什么,含含糊糊,听不真切,江枫看也没看他,斥道:“磨蹭什么,等他死了再剪有个屁用!”
魔妃可惜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奈何生死无情,亲舅舅还是个坏人。”
断指术在她喉舌内缓缓成字,慢得像是蜗牛行走。
“你住嘴!”江枫眼中闪过不安,他指着天,“这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魔妃施施然道:“我哪有这个本事?”
“别跟我在这儿胡扯,柳芸,你就喜欢搞灭门这种勾当,现在你要干什么?”
江遇裘剧烈地咳嗽打断了江枫,江枫低声咒骂了几句,盯着站在江遇裘旁边的人,“怎么?还不动手?”
“……同心契刚刚在抽取他的寿命。”
江枫暴怒不已,“用你说,不然为什么要剪?!”
“但现在反过来了,”那人双手颤抖,剪子晃动,发出脆响,“对面……不是死了吗?”
气氛霎时间陷入诡异的静默。
“啧。”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打在魔妃身上,她刚刚极为响亮地砸了下嘴,发现众人在看她,她便又摆出那副无谓的笑容,“诸位,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江枫挑了挑眉,他脸上的惊悚尚未褪去,表情显得有几分滑稽,“你想说什么?”
“她回来了,多亏了你外甥,”魔妃虚伪地笑了一下,“真感人。”
黑气蔓延至此,如同海浪般冲刷众人的脚底。
江遇裘能听见他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但模模糊糊,什么也听不清,他感觉浑身一轻,像是被水波裹挟着往远处飘,一切都在远去。
江遇裘试图抓住什么,但无力感席卷而来,连一根手指也难以抬动。
眼前只有飘荡的黑气,江遇裘误以为自己在污水中漂浮,随后逐渐朝下坠落,像是要被卷进旋涡当中。
如果修士陨落前经受这个,那未免也太可悲了,因为江遇裘转得有点头晕,还有一点想吐。
幸好,在江遇裘吐出来之前,有人抓住了江遇裘。
苍白的面容在黑浪间若隐若现,江遇裘抬眼和她对视,指尖传来的温度近乎冰冷。
“南秋,好巧,你也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