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章
一场注定混乱的合籍典礼终于乱了起来。
有外人借机闯入了御灵山庄,但典礼中的人都相当镇定。
只有南于君上前护住“南秋”,“江遇裘”左右看看,指了指自己,好像在问:不保护一下我吗?
“……诸位,在庄主面前莫要失仪,”周围依旧井然有序,甚至有人一脸倨傲,劝他们别慌,“乌足卫很快就会收拾好……真是……”
许是此人性格恶劣,他刻意低声说了一句:“真是见识短浅。”
御灵山庄的庄主展兼漠然地望着远处,对此毫无反应,他甚至未放开神识,只由乌足卫去处理那团乱子,庄主夫人站在他身侧,对着“南秋”和“江遇裘”不停微笑。
有人劝南于君回到原位,南于君左右为难,“南秋”挥手道:“回去吧,咳……叔叔,没事的。”
过于笃定的语气令南于君难以安心,但两个乌足卫已经靠了过来,“南秋”沉声道:“真的没事。”
南于君便满是歉意地朝庄主和庄主夫人行礼告退,随后他听见南承的传音:“这两个是假人。”
而真正的庄主夫人已带着江遇裘传送进庄主洞府,一落地,她就把江遇裘甩到了一边。
江遇裘头晕脑胀,喉间卡着一口血,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撞到地上,终于咳出了那口血水。
软垫上的黑血浓稠恶臭,江遇裘闷哼了一声,四肢的知觉正在逐渐恢复,他扫了一眼庄主夫人,对方并未察觉。
之前的迷神药也一样,江遇裘猜是毒蛊娘的万解珠在起作用。
江遇裘小心地转动眼珠,紧接着余光中出现一个男子,他直挺挺站在门前,气息近乎没有。
“……傀儡术不怎么好用,”夫人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她希望展兼能更灵活一点,至少能帮忙搬搬东西,而不是只会站着。
江遇裘艰难道:“你把展兼做成了傀儡?”
怪不得一个堂堂庄主甚少露面,对山庄事务不闻不问。
“你舅舅不也这么干么?这就像日月同辉的饶头,”魔妃摆弄着一个小木偶,展兼便随着她的动作挥舞起手脚,“你没有对南秋这样吗?”
枕边人的算计最难防,展兼把魔妃带回来不到一年就中招了,也许是他过于自大,也许是魔妃太过狡猾,总之他的神魂被囚于躯壳之内,抹去神智,成了一具傀儡。
江遇裘咬牙道:“我不会!”
“那可惜了,”魔妃神情漠然,平静地看着展兼,展兼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在江遇裘看来那和死人无异,“这个样子总比死了好。”
江遇裘的表情顿时一变,魔妃咧嘴笑道:“我有没有提醒你刚刚和她道别……嗯,永别的那种?”
净英池密道尽头,南秋抬眼,那是一处山脚,和外面的山不同,净英池内的山岩颜色更浅更亮,显得仙气飘飘。
密道入口藏在山脚一个近乎难以察觉的位置,山石翘起,需要绕一下才能出来,南秋面朝密道内,一点点被拽了出去,那人还会护着她的后脑勺,体贴得有些荒谬。
南秋突然问:“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南方还,”她身后的人平静且坦然,语气中甚至有几分温柔,“地冥玄女已经抓住他了,但我猜他还活着,也许你能见他最后一面。”
南秋感觉心脏颤了颤,胃里隐约在翻腾着什么,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现在她被拖拽着往后退,印记蜿蜒,像蟒蛇爬行过的痕迹。
“所以……你是倒戈了还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游俪?”
身后人并未回答,只是又有一条小黑蛇爬到了她的耳边,似乎钻进她的脑袋探索一番。
南秋动弹不得,重重地叹了口气,试图用声响把它吓走,但收效甚微,小蛇已经贴在她的耳垂上。
从南秋侧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小蛇掸了下去,南秋暗中松了口气。
“……我劝过你,不要再掺和进来,这样你还能自在几年。”
当年的误导劝阻便是暗示,但南秋没听,反而相当笃定一切远不止如此。
她的推测是对的,但没什么意义。
两人正往更深处走,草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云雾缭绕,但太过寂静,氛围显得有几分诡异。
僵麻感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南秋试图逼出经脉中游走的毒,但她的身体丝毫不听使唤,游俪突然有感而发:“你喜欢自讨苦吃。”
“……不如你也被咬一下,试一试什么感受?”南秋连眨眼都费劲,僵直麻痹的滋味相当磨人,并非痛苦,南秋能忍,但她十分恼火。
游俪心平气和地解释自己刚刚说的话,“如果不掺和进来,你不必受这份罪。”
“我就是这个性格,”刚醒来时,南秋确实想过远离枫倩,可惜后面发生的事情让她只想爆锤枫倩的脑壳。
一开始追杀枫倩是南秋的动力,后来云里雾里的东西轮番登场,枫倩就往后稍稍了,直到现在,枫倩早就无关紧要。
游俪明白她的意思,“你执着于找到真相。”
南秋觉得她更执着于搞死每个敌人,刚刚她有机会灭掉魔妃,可惜被游俪偷袭了,江遇裘也有机会来着,但他没抓住,南秋有些气馁,却也无可奈何。
“真相有时候无足轻重。”
南秋说:“那你能屈尊解惑一下吗?”
身后安静了片刻,就在南秋觉得有希望时,后面传来一声,“不。”
南秋响亮地啧了一下,“看来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
“……你的行为举止真的很像南方还,”游俪的语气杂糅着相当复杂的情绪,南秋听出里面暗含着浓重的憎恶。
南秋只能自嘲道:“可能我也继承不了另外一位的什么。”
游俪猛地瑟缩了一下,沉默陡然降临,两人在原地停顿了一瞬,接着继续往里走。
“魔妃想要对江遇裘做什么?”南秋话锋一转,魔妃和游俪看起来早有预谋,前者要抓江遇裘,后者则要南秋。
游俪含糊地说:“先担心你自己吧。”
南秋意识到了重点,“你要杀我。”
“没错,想想遗言或者遗愿,”游俪很是平静,让南秋和南方还死在一起是他对她唯一的仁慈。
游俪本意是好的,只是出现了一些意外。
游俪看着被开膛破肚血流满地却依旧活着的南方还,“我以为玄女动手会更体面一些。”
南秋本来在半路途中被换了个方向,现在又被游俪扳了回去,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
南秋忍不住问:“你确定他还活着?”
“……的确活着,别小觑他,他比任何人都难缠,”游俪冷漠地略过面前的狼藉,但转头捂住了南秋的眼,“你……还是不要看了。”
南秋没什么反应,游俪便带着她顺着岩壁往下跳,怪异手臂越来越多,像在朝某处挣扎抓挠,血迹蔓延至何处,显得更加诡谲可怖。
“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访客,”南方还的灵芽已被扯出,血流了一地,胸腔敞开,血淋淋的只能看清一团烂肉,此时他有些意识模糊,但神志不清也并未影响他耍贫嘴,“早说呀,起码让我有功夫整理一下仪容……”
随后南方还看见了南秋的背影,他冷下了脸。
游俪心中一阵畅快,南方还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但他的弱点显而易见。
游俪带着人来到最底部,那是被山石包裹的台子,游俪松开手,南秋便看见了一个木雕,她许久没见过正常的神女雕像,一时间还觉得有些陌生。
这是个极为正常的雕像,特指没有任何溃烂腐坏的痕迹,大概小臂长短,面容华美柔和,垂目静立。
一般的上州神女雕像不会刻出五官,只会保留其模糊的笑容,然而这个清晰过了头,简单几笔刻痕画出了神女真容。
游俪推着南秋跪下,这时,木雕后猛地睁开一只肉眼,立马让场景诡异了起来。
“……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南秋吓得险些心梗,在血腥味和肉眼的冲击下有些反胃。
“我会的。”
游俪无意折磨南秋,但借南秋来折磨南方还才是他的用意。
神女木雕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南秋莫名觉得平静,但木雕后凭空出现的肉眼实在惊悚,被血丝缠绕的瞳孔像镜子一样映出他们扭曲的模样。
那只眼睛里充斥着憎恶恨意,除此之外,南秋能感觉到另有一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所以……这是报复?”南秋试图问出一个结果,她不知道游俪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承仙树、神女和他之间的破事,她只知道游俪意外落到毒蛊娘手中,如今恢复了自由,她想不通游俪这么做的理由。
游俪平静地抬头望了一眼,确认南方还正看着这边,他扶着南秋的肩膀,肯定道:“是报复。”
南秋又问:“和神女有关?”
“……诸位,骚乱已平,我们继续,”突然,御灵山庄庄主的声音传遍四方,浑厚的灵力带着祝福不断回荡,“方借神女天佑,祝福缔良缘,同心结契,万事顺圆……”
游俪的手有些抖,他回想起过往,顿时难以平复心情,神女木雕依旧熠熠发光,而那只眼睛正狰狞地笑着。
天怒神雷降下时的轰鸣似乎还在耳边环绕,带着腐臭阴冷的气息笼罩下来,像是在身上盖了一层坟地的湿土。
他因活人的神女而死,却因死人的神女而活。
“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游俪扶着她僵硬的身体,又看了一眼上头,“南秋,我不恨你。”
游俪确信根本没人会恨南秋,她良善刻苦,倘若没有那堆糟心事,也许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说不定今天本就该是她大喜的日子,她的的确确站在众人面前,与倾心之人合籍,万众瞩目。
“……福慧万得,志同道合……”
“南秋,我不恨你,”游俪把双手放在南秋的肩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这份恩怨……我放不下。”
“同心契——”
南方还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拧断了南秋的脖子。
南秋倒地的那一瞬,有人宣布:“道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