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
卢家的灵芽为水土两种,御灵百家近千年培育拔尖子弟皆是为了天灵芽。
天灵芽是御灵百家的骄傲,是他们自认与其他凡夫俗子不同的根本。
江姓的小子是天灵根,在外资质确实是顶尖,可在天壶着实不大优秀,卢钟中意他,许多卢家人实在不能接受。
卢谦作为一族实际的做主之人,大家本以为他会积极反对,却不成想他二话不说将人强掳了过来,还要把人家的道侣杀掉。
有人以为他有意谋取嫡系的位置,故意顺从卢钟只是想毁去卢家嫡系的灵芽,这样旁系亦可凭血脉顶替上位。
因此卢家内便分成两派,一派闭关不出,一派鞍前马后,卢舟卢风便是后者。
卢风没什么歪心思,对谦叔言听计从,但卢舟是个油头滑脑的人,期盼借假扮江遇裘这一步搭上嫡系的少主。
可惜计划还没开始便夭折了。
卢谦任凭族内胡思乱想,一方面专心准备自己的大计,一方面又觉得族人愚不可及。
上古时期的灵芽与灵根确实天差地别,如今的御灵百家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灵芽品质越来越次是不争的事实,飞升上仙愈发遥不可及,占着绝佳的灵脉和风水,资质和修行速度却快被外面的人远远超过。
南家家主南方还为了和外女合籍逃离天壶已经惊掉了众人的下巴,诞下的女儿南秋成了修仙史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御灵山庄别管同龄的不同龄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感觉自己脸上挨了不止一个巴掌。
而南家嫡女和她父亲一样,偏和外人合籍,还是私下合籍,既无问仙仪式,也无天道认证,如此荒诞,却仿佛是南家嫡系一脉相承的作风。
卢谦这些年冷眼旁观山庄内的修炼情况,终是对血脉灵芽心灰意冷,只当这是一群俗人自我欺骗得来的安慰。
如今少主看上了一位青年才俊,老仆人自然要替主尽心尽力,达成夙愿。
只是多年的观念难以突然改变,卢谦偶尔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家的少主究竟看上了这人什么。
南秋又看上这人什么?
而想到南秋……
卢谦心中生出的惋惜少得可怜,他稳住少主,让人安心前去修炼,自己则接着主持大局。
卢家几乎无人知道他暗中搭上了庄主夫人这一条线,为卢家带来生机的灵溪需要他将南秋引来天壶杀掉,而卢谦同意了。
狂躁妖兽是御灵山庄外的祸害,因天壶的灵气纯净丰沛,常有野兽化成妖灵。
往常捕杀这些妖兽并非卢家的事务,但夫人派来的萧姓驭兽师说大量无智的狂兽围攻才是上策,卢谦便应下了差事。
至于少主……
卢钟性格纯良烂漫,卢谦并未和她说实话,稍加润色,真相便面目全非,她又百般信任谦叔,更不会多问。
也许是出于愧疚,或者是心虚,当卢钟说她对江遇裘一见钟情时卢谦保证会将人带到。
人都会趋利避害,南秋一死,江遇裘迟早会屈服。
卢谦计划周密,他城府甚深,却不曾想会栽在一个年轻女子手上。
萧驭兽师不知去向,但他临走前还是做了点有用的事,无数妖兽倾巢而出,踩着溪水仰天长啸,将两山狭长的过道挤得满满当当。
飞禽走兽在上空地下肆虐,卢谦心冷硬异常,看着那白衣的女剑修被包围其中。
一个筑基的小剑士能有什么本事?
卢谦轻蔑的笑意刚刚显露便猛地收回,筑基的剑士……
郑乔乔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卢谦慌忙去放开神识,被妖兽团团围住的那人正是个圆脸的小丫头!
卢谦几乎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他提着法器飞身过去,随后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气势汹涌而来,卢谦仗着法器庇护躲开一击,紧接着第二击毫无停顿地飞来。
那是一道剑光,锐不可当。
卢谦听见法器碎裂的脆响,而后他的右肩便失去了知觉,在被冷汗模糊的眼前,卢谦看到了一个跃动的身影。
白发如雪,身姿轻盈,卢谦瞪大眼睛,怒喝一声扭身收气,浑身灵力被调动起来,他抬起左手狠戳身前几处要穴,眨眼间止住了血流还恢复了神智。
卢谦意识到自己在不过一个呼吸间没了右膀和右臂,若不是修士,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血腥气刺激了周围的妖兽,铺天盖地朝卢谦而去,在兽□□叠的间隙,卢谦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御灵山庄都知道庄主的夫人有一头如新雪般的白发,而此人也有一头雪丝。
这激起了卢谦的斗志,让失血过多的他又提起一股子劲,避免昏迷过去被妖兽扯碎分食。
卢谦修炼的根骨十分平庸,应付妖兽不免吃力,还有不少旁系前来协助救人,他看得并不真切,甚至以为那并非白发,而是郑乔乔加假扮南秋穿的白裙。
随后卢谦意识到刚刚出招的绝非筑基的郑乔乔,有一个大能潜伏在她周围,护着她,也在锻炼她。
有备无患是卢谦的形式准则,卢家的今后在他肩上,因此他必须每一步都无比谨慎。
庄主夫人的灵溪需要用南秋的命来换,那有着一头似雪长发的夫人同样有一颗冰般冷漠的心,她不会怜惜卢家为此究竟会有多少惨痛代价,倘若卢家没能完成她交代的任务……
比起那位冷眼旁观的庄主,卢谦更畏惧盛颜仙姿的庄主夫人。
卢谦不知两人究竟有何恩怨,但卢家既上了夫人的船,南秋必须死在卢家的地界上。
现在卢家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卢谦试图鱼死网破,不管不顾让所有卢家人和南秋一起覆灭,反正少主还在,她在万全的结界内,卢家所有旁系仆从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人的安慰重要。
卢谦闭上双眼,耳边是卢家子弟和妖兽厮杀的声音,有剑刃嗡鸣,也有哀嚎边野。
卢谦不得不承认他在发现计划有误时慌了,运筹帷幄太久,一时慌张便乱了阵脚。
他下令下得太过突然,众人措手不及,而本该只在练武池禁制内行动的高阶妖兽却被放了出来,一时之间不得不开始混战。
只要卢家有一线生机便好。
卢谦双手掐诀,苍白的手指布满皱纹,像裂纹横生的老树,他沉声念咒,周身灵气暴涨,所有经络中的灵气为自爆进行准备。
卢钟在设下结界的洞府内修炼,不会被他的自爆波及,卢谦脑内突然回忆起自己将少主养大的过往,少主年幼时他十分严厉,平日不假辞色,现在想来他该多给她些赞许,省得到此时后悔没能让她知道自己是个万分优秀的修士……
“谦叔!”
卢谦暴涨的灵气猛地停滞,他抬眼,错愕地望着远处突然出现的卢钟。
下一瞬,卢谦发现自己的灵气停滞并非源于自己,随着某种气息的接近,他的眼皮到脚趾,浑身上下逐渐变得完全动弹不得。
郑乔乔和那见不着全貌的白发剑修将妖兽清理了大半,剑光凛然,森冷迫人,卢谦无法移动眼珠,亦无法开口说话,卢钟脸色一变,卢谦的心脏登时被提了起来。
“……出口在正东山前,我放你们走,”卢钟唇齿发抖,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她抿了抿唇,轻颤着翻动手指。
卢家的结界缓缓张开,宛如花瓣绽放,有妖兽腾空而起试图趁机窜离出去,眨眼间或身首分离或被拦腰斩断。
元婴修士的威压从身后一点点侵染接近过来,随后擦边而过。
直到那股冰冷气息彻底远去,卢谦浑身的冷汗才如雨般落下。
从关押人质的结界破解再到几人离开卢家,快得就好像只过了一个呼吸的功夫。
有关南秋的传闻不少,但百闻不如一见。
卢谦和她有过交锋,却在最后才看见其人锐利的一面。
就在两方擦边而过的瞬间,卢谦久违地感到一阵惊悚,也许不是少主开口,卢谦不怀疑自己会毙命当场。
那将人置于死地的功法实在恐怖怪异,而庄主夫人并未提及半句。
墨门文书法既然以文施法,用字自有玄机,卢谦机关算尽想让不通丝毫文墨的无主妖兽将人制住,方法无错,可惜施行出了问题。
卢谦意识到庄主夫人旨不在杀人,而在试探,卢家成了弃子。
望着家中一片狼藉和惊慌失措的卢钟,卢谦再无气力去想其他。
而卢家之外依旧风平浪静。
天壶岛地势为中间高四周低,东面为缓坡,西面则较为崎岖,御灵山庄庄主洞府所在地则在天壶最高处。
从庄主洞府朝东向下则是一条笔直的仙山梯路,宽阔山路两旁再划分各家地界。
虽然御灵山庄相当排斥外人,但为逐利依旧会放出类似御灵金叶和天壶玉帖来拉拢外界的强者。
有人自然就有交易和玩乐,御灵山庄内的仙山路旁两侧则有了琼阁云顶桥,白云飘荡,玉桥仙阁楼中网罗容纳天下奇珍异宝。
南承正是苦闷之际,旧友邀他出去逛逛。
琼阁云顶桥一座接着一座,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南承摇着扇子走在其中,烦闷丝毫未减。
旧友也是某家的旁系,不受重视,自然明白南承的憋闷来源于家里的排挤,但此人天生是个闲散性子,不懂南承对家中事务的执着。
在他看来,旁系斗来斗去终究是替嫡系做嫁衣,嫡系未绝,旁系永无出头之日,南承家的嫡系还活蹦乱跳,如今南家哪个旁系管事都白搭。
家里势力更替太快,投机倒把的太多,南承的父亲一朝落败,颓势便难以抵挡,南承自然不会和旧友明说自己的打算,只说:“在下只担心那群鼠辈去算计秋妹。”
秋妹指的就是他家的嫡女,旧友打了个哆嗦,南承这小子嘴甜,叫得亲昵,实际上算得分明,旧友回忆起此人的风流往事,面上不禁显露了几分。
南承摆出一副担忧地模样,忧愁道:“只怕他们为了巴结庄主有意泄露她的行踪。”
南承给了南秋一片御灵金叶,那宝物似有异动便被人找了个由头从南承手里抢走了,时机太过微妙。
“是为了向夫人投诚吧?”旧友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瞟,不甚上心,话估计也没过脑子,“夫人比庄主可好多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南承纸扇抵在脸前,低声说:“慎言。”
“嗨呦,咱可不懂,咱就是来找乐子的,”他眼睛突然放光,“快看!那有个妙人儿女扮男装!”
南承打眼一看,对面桥上有个人背对着他们,身姿纤细窈窕,一身男装,头戴发冠,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不知是如何获得了进入御灵山庄的机会,孤身一人,却穿着男装在各处逗留。
南承并未作声,他好友却按捺不住把神识探了过去。
这不管是在何处都是相当孟浪无礼之举,可惜无人上前。
无他,常有世家男女前来猎艳,不少修士垂涎天壶精粹灵气,一拍即合,或不敢得罪御灵百家只得屈服。
这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假装无事发生。
南承仗着容貌,颇为高傲,好友则激动地恨不得跳起来推搡南承,说:“长得妙极了,快走!”
南承正心烦意乱,但被友人说服,也动了解闷的心思。
那女修正停在一处挑选伤药,两人一上去便把人的去路挡住,强势地用神识扫人家上下,对方要走,两个公子却强势地贴了上去。
南承在人后,他朋友在人前,把女扮男装的修士堵住,笑嘻嘻问:“这位小兄弟哪里人?”
对方没答,举手投足间也没有被围追堵截的慌乱,南承下意识觉得这是个有意勾引仙家公子的浪□□子,心中顿时生出不屑和轻蔑。
“细看……你有点眼熟,”好友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嬉皮笑脸开来,“这不正说明我们有缘?”
“是吗?”
南承觉得耳熟,隐约觉得不对。
而好友脑袋不大灵光,笑着指了指她身后,说:“是呀,你瞧这位公子……我可丑话说在前头,知情知趣最好,伺候好他,你将来的日子坏不到哪里去。”
那人扭过头,轻笑道:“哦,这位是?”
南承那点心思霎时间散得一干二净,冷汗稀里哗啦地往外冒,与此同时膝盖还有点软,他友人浑然未觉,还说:“这位是南家的公子,诶,阿承,你瞧她长得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废话,出自一家,能不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