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魔尊和万剑之都没想到南秋会说出这种狂妄之言。
万剑之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喝道：“你这是在胡闹！”
南秋反问：“你不想和现任魔尊叙个旧吗？”
万剑之平静的面孔裂开了一条缝，南秋将细针震成齑粉，她一边把细粉吹落，一边温声细语道：“我们可以聊一聊那位风华绝代的魔妃，在场的几位里恐怕只有你们两个能说上一说了。”
魔尊阴阳怪气道：“交流交流为什么会被同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是吧？”
南秋似笑非笑地看了魔尊一眼，再缓缓逼近万剑之，说：“时间不多了。”
万剑之一字一顿道：“你明知天命却要碍事，你在把苍生当儿戏。”
南秋笑道：“而你，在拿苍生当挡箭牌，我不知道什么天命，只知道一个老东西要死而复生，夺自家弟子的身体。”
万剑之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魔尊找到了一丝平衡，终于不是只他一个人会在小丫头身上吃瘪。
“别得意，”南秋不忘传音给魔尊泼凉水，“如果你真的不想让万剑之复活，你现在该告诉我怎么把他从江遇裘躯壳里驱逐出去了。”
魔尊一边偷偷骂她，一边风轻云淡道：“杀了他就好了。”
南秋表情未变，魔尊却感觉背后发冷，他暗叫了一声邪性，却想走也走不了。
其他的方法他不是不知，留魂一刻，只要在一刻钟之内，简单法子多的是，当是鬼上身驱邪都行，但他忌惮南秋，生怕她由此能想出什么邪门招数，把他也轰出去。
南秋开口催促：“快点，一刻钟快到了，我不喜欢打哑谜，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一会儿再说。”
这话是说给两人听的。
万剑之这时彻底相信了南秋，他极不愿意提及魔尊，故意撇开这个话题，似是恨铁不成钢地问：“你在怕死吗，还是心里放不下儿女情长？”
南秋费解反问：“我怕死？”
另外一个说法更莫名其妙，江遇裘是来救她的，她断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万剑之沉默不语，南秋突然抿嘴笑笑，扬了扬刚才碾碎细针的手，说：“你现在还有机会换地方，等你彻底和这具身体融合，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江遇裘替南秋挡了大部分的灵箭，伤势很重，两人现在开打，定是南秋获胜，就算万剑之的本事通天，体内灵气不足，手脚还未恢复，本领也施展不开。
南秋好歹在梦里也管万剑之叫师祖，因而好言相劝：“谁的身体不是身体，你到我这里来，我可是相当欢迎，又可以与故人相会，大家坦诚相见，多好。”
况且大家都是被同一个女人坑了，说不准能握手言和，同仇敌忾。
万剑之见她毫不知情，只得直言：“知天命者多短命，以你的命数撑不到我要斩杀血雷将的时候。”
而且他不用摸骨也知南秋是奇术天才，但剑术天赋不足，要他上身，恐怕像穿了小好几号的衣服，别说舞剑了，估计走路都不舒坦。
血雷将与万剑之明面上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他说要杀血雷将，说明他知道血雷将的勾当。
南秋打算好好盘问盘问，但紧接着万剑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回，只一瞬间，南秋浑身汗毛竖起，那一眼里并没有杀意也没有恶意，但南秋觉得他的的确确看到了什么东西。
万剑之问：“你说话声音是天生这么小么？”
南秋心里发毛，只以为他在拖延时间，逼上前去，要让他吃点擀面杖的苦头，万剑之看她把擀面杖舞得呼呼生风，架势像是要敲碎他的脑壳。
万剑之不躲不闪，就站在那里，他是个顺应天道之人，这是他修行的诀窍之一，他总能从是事态发展中看出些许天机端倪，顺应而为，从不强求。
大多数人叹一声：这就是命，只是求而不得的无奈，而万剑之从不强求，一如他的小世界，平和安静，什么陷阱也没有，路上甚至没有小石子儿绊脚，一马平川。
杀伐果断只是假象，是外人的误解，就像什么仙风道骨，慈悲良善，也是假的，万剑之眼中魔修是命数推到他面前的选择，而他要做的就是杀。
杀和不杀在他眼里没有区别，所以安静的树林是真的，猝不及防的杀招箭雨也是真的，对他来说是本该如此的。
南秋身负天命，在万剑之看来有那么一点不同。
传闻有一群人身负天命，预知天地玄机，同时又有一群人修道却可以转世重生，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斗得你死我活，偏偏藏得严严实实，过了多少年都没人知道。
暗地里的波涛汹涌，终究会影响到明面上，后来天降神女转世，猎杀祸乱之人，终于有人怕了，不管不顾地把这事儿捅了出去，他以为能获救，但没人想救他，只想知道天命是怎么来的，转世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以为两方死斗是祸乱初始，实则不然，此事被外人所知，无魂之人和神女转世的存在暴露于人前，才是乱的开始。
万剑之也好奇天命，但他转念一想，若天道让他知命，他自然会知，一向如此，天道让他干什么，等他一看便知自己该做什么。
唯一一次恣意妄为，让他丢了性命。
万剑之看着南秋一步一步逼近，心被一股怀念俘获，即使知道那是伪装，被记忆美化后的身影依旧动人无比。
她说天机不可预测，正是因为此等不公却是天注定，断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一刻钟像一年似的那么漫长，万剑之既然醒了，那便是有事要他这个已死之人来完成，即便一无所知，他也知道该去杀了血雷将，守护三之方寸的结界，这是唯二与他有关的事情。
万剑之的确是被唐鹤及害死的，他不怪他，因为没人知道，真正杀死万剑之的是血雷将。
唐鹤及那孩子只认死理，非黑即白，凡事都要争个是非，万剑之爱慕魔妃一事被他知道，闹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
本是去秘境里躲个清静，顺带去与魔妃碰面，没想到却等来了血雷将。
这肯定和魔妃脱不开关系，那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万剑之知道她能把世间搅个翻天覆地，若他死了，没人能再牵制住她。
魔妃，留不得。
这是许多人的想法，万剑之也同意，但留不得她在世间，不一定非要杀她不可。
万剑之扫向一旁一分为二的细链，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终究是不能强求的，机关算计也还是要按照天意而来。
那眼神令南秋毛骨悚然，配合江遇裘那张脸，有种古怪的深情款款，不怎么让人舒服。
万剑之执意问：“你当真不知天命？”
南秋装傻，“听都没听过。”
万剑之内心有些疑惑，他曾听说天命其实是假天命，是妖魔幻化出来的邪音，蛊惑人心，要的就是人间大乱，灌到脑子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人说是瞧了一堆话本，不知哪天却看见了话本里的人，有人说是一个女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不可不敬，否则便会有穿脑刺骨般的疼痛来袭。
这两种都没有发生在万剑之身上，需要干什么还是要他自己去猜。
万剑之突然耸了耸肩，心想也许这是天道故意为之，他和这个名为秋的女子一样，都是要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地前行。
南秋被他没来由的动作惊到，停住了脚步，魔尊说道：“万剑之是个死正经，他不会做这种动作……他在吞噬躯壳里的神魂，本尊倒是把他想好了，原来他不只是要占这个身子，还要以魂养魂，吃自己的弟子，真是厉害了。”
魔君也想这么迅速重获新生，而不是做个只会喋喋不休的背后鬼，可惜他没这个本事，不但如此，堂堂魔尊还要受窝囊气，天天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
他本就是个暴虐残忍的人，寄人篱下只能逞口舌之快，斗嘴都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要是他真有了身体，少不得要大开杀戒一番。
魔尊看向面无表情的南秋，他现在完全感知不到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也拿她没办法。
魔君乐于坐山观虎斗，万剑之和这邪性的丫头比，不知谁更胜一筹。
南秋在万剑之面前站定，两人相隔一望，同时出招。
都说高手过招只在须臾，南秋要放倒他们传说中的剑宗师祖花了五招，用的擀面杖。
万剑之有一瞬间的恍惚，说：“你很懂寻天剑法。”
万剑之心存怜惜，用了寻天剑宗最基础的剑法来对付南秋，他的强确实可以弥补速度和灵力上的差距，移行化简，赤手空拳也能用剑招，但他万没有想到南秋会对寻天剑法如此熟悉，他体力不支，由此便败了。
南秋知道原因不仅如此，估计江遇裘也在和他对着干，好几个杀招迎面而来，半路变了招式。
万剑之被击倒在地，挨了几下擀面杖，头一次感受来自民间的力量，头昏脑涨，但他神志依旧清晰，没有丝毫要离开这具身体的意思，南秋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抄起棍子卡住了万剑之的脖子。
万剑之缓缓问：“你要杀了他吗？”
南秋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做选择。”
万剑之怔愣了一下，眼前犹如如水面激荡，模糊起来，空气越来越稀薄，像是要被生生扼死，他依旧心平气和地问：“做什么选择？”
南秋的表情冷硬，“选择来我这里，还是选择就此消失……我知道你只有这一个神魂，因此只能选一个宿主，我在等，一刻钟以后我就杀了你，为他报仇。”
她语气相当决绝，并非玩笑，也不是威胁。
被万剑之占了的人心甘情愿为她挡箭，若非亲非故，两人的关系绝不仅仅是道友那么简单。
下得了这个手，够狠。
万剑之以前也见过如此狠厉的女人，毫不留情，心像是石头一样无坚不摧，一颦一笑像是画一样美，心也像画一样，没有一丁点温度，这么想着，眼前冰冷的脸庞猛地与记忆中的面孔重合。
万剑之愣住，他似乎遥遥听见一男一女在说话。
他说他杀累了，有朝一日想化去修为归隐田园，他砍柴耕地，上山打猎，有人给他生火做饭，补衣织布。
小小的院子里满是烟火气息，炊烟像是轻纱一样在空中飘来飘去。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因他天生剑骨，早早被接到仙院修习，他向往凡人生活，也期盼有人陪他做凡人夫妻。
她说，哈哈，老娘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