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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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大战双方以争鼎为始,魔修落败被关进三之方寸为终。
看看张克木和唐鹤及,既然魔修都在三之方寸,为何依旧群魔乱舞……
郑乔乔手中的传讯玉简暗淡无光,不知道唐鹤及能不能看到。
南秋开口说道:“看来我们别无选择。”
张克木问:“谁去?我可不行,不是我胆小,我得负责藏书阁的禁制,你们可别……”
他话还没说完,郑乔乔断然说道:“我去。”
郑乔乔修为最低,而且一切皆由她而起。
张克木翻了翻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觉得理所应当,南秋已经将药葫芦拿在手中,反问:“这种事情还有得争?”
郑乔乔的神情肃穆,双眼坚定,伸手去抓,没想到南秋躲避的动作甚是灵活,如果不是衣衫上的点点血迹,完全看不出此人正是虚弱的时候。
南秋晃着葫芦,语气轻松道:“反正我也中毒了,没必要让其他人往那里跑了。”
郑乔乔毫不犹豫夺走葫芦,低声说:“阿姐,你是至关重要之人,万不可出意外。”
郑乔乔本就机敏,即便知道的不多,也能看出来南秋与魔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一开始的逢仙镇、仰天湖、毒蛊娘封印禁地乃至书院此行,处处有她,也是处处靠她。
郑乔乔隐约觉得一切从白州萧山而起,离开萧山前往青州的不是自己,该去逢仙镇的不是自己,仰天湖遇见萧追金的也不该是自己。
一切都错了,所以事情才变成这样。
张克木看着远处对峙的两人,长叹一声说道:“赶紧决定,别磨蹭,袁堂长,我们走,上去准备解开禁制。”
袁赋一动不动,放下了齐尹雁的身体,说:“我去。”
张克木呵斥道:“胡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不是胡闹,只是为人师惯了,看不得孩子往危险处跑,”袁赋站起身,扶住南秋的肩膀,偷偷说了句:“你大了,我真的很欣慰。”
于殷看着自己的葫芦被争来争去,最后落到了袁赋手上,不忍道:“袁堂长,您是元婴修士,这毒性特殊,修为越高之人,相对的毒性也越烈,您要是出去,恐怕不出十米便会……”
“等等,既然如此,那没有修为的人呢,是不是不会中毒?”
张克木把目光放向刚刚开口的仙院弟子身上,这才想起为何书院外还有那么多人,因为那群孩子没有入道,也就没有修为,毒雾奈何不了他们。
众人神情难辨,一时之间气氛降到了冰点。
于殷斟酌语句,犹豫着说:“我、我不敢保证,毒蛊娘的毒向来诡异阴狠,不可能有弱点。”
袁赋面色铁青,捏着葫芦的手爆出青筋,咬牙切齿道:“张克木,你看清楚了,那都是我们书院的孩子,管你我叫着师父。”
张克木左右看看,不安地说:“干嘛都这么看着我,是你们说的,这毒对修为越高的人越厉害,换而言之,没有修为的人吸进去毫无伤害,再者……袁堂长,我早就说过万不可溺爱孩子……是,他们是南岳书院弟子,也是未来的修行之人,必要经历千锤百炼,你以为每年各大门派的入门试炼没死过人吗?”
张克木猛地一指郑乔乔,一本正经道:“寻天剑宗五年一次石梯试炼,你知道每回意外身亡之人有多少吗?百人以上。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是沾了我青州仙院的光。”
张克木直接点破郑乔乔的出身,冷笑说:“你一个白州人跑来青州,心里什么目的想必无须我多言,你现在才担心起我青州儿女,是不是有点晚了?”
郑乔乔脸色煞白,双眼满是动摇,张克木遥指于殷,对方慌乱道:“我走过入门试炼的,知道有多惨烈。”
张克木的手指划向玄丘妖修,顿了一下,转而高声地说:“墨门……遮遮掩掩,神神秘秘,除了一日飞升羽化登仙的翁离文,又有哪个弟子得了善终?就看南……”
“让我去!”
张克木嘴张得老大,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脆生生的叫喊打断了,只得讪讪闭嘴。
藏书阁中央的少年是几个里年龄最大的,刚才也是他主动说出自己的眼睛有神通,众人借神识一看,发现他一目两瞳,其上附着法术,用肉眼看去只是与常人略有不同。
少年似乎不大常被这么多人注视,刚才脱口而出也是鼓足了勇气,现在开口声音明显小了许多,说:“张堂长不能用善不善终来形容南秋,魔修是因为害怕她才杀了她,因为她英武过人,且心怀天下苍生,她是牺牲的,张堂长应对她稍许尊重……”
站在少年一旁的南秋怀疑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南秋,这小孩口中的人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张克木被噎得说不出话,少年将刚刚摘下的灵莲递给郑乔乔和南秋,郑重道:“各位的救命之恩小子无以回报,只有几朵花作薄礼。”
张克木不满道:“这可是书院的东西,哪成你的薄礼了?”
郑乔乔局促地接过莲花,无言以对,对方又说:“你也是杀魔修的人对不对?”
郑乔乔低头苦笑着说:“我……没派上什么用场。”
少年又拿出一朵,举在身前,小声说:“我就觉得你们这样的才叫厉害,本领高强又怜爱众生……你能帮我把这朵放到剑宗门前吗?听说南秋是在那里陨落的。”
郑乔乔咧嘴,像哭又像笑,压着哭腔说:“哪里担得起……”
她正准备擦眼泪,从楼上传来一声大喝:“她怎么配得上这种夸奖?!”
怔愣间,一个带着泪痕的女修落在地上,愤恨无比地看着郑乔乔,喝道:“就该你去!你不是就乐意救人吗?当时我们正抓着人,你突然就跑了,要不是你,那两个人根本不会挣脱出来,师弟根本就不会受重伤!”
女修正是流云坞的夏蓉,之前和郑乔乔一起压制疑似枫倩和她的同伙,□□蟆一破,郑乔乔急于救人便独自跑开,导致那两个人挣脱束缚,逃走之前还差点杀了林天峤。
于殷站起身,叹了一声说:“道友别急,让我去看看。”
夏蓉哭着喊:“我才不信你这个酒鬼,怕是现在你都糊涂着呢!现在有丰丹门人替我师弟疗伤,用不着你添乱。”
南秋往前走了几步,说:“要说添乱,谁都比不上丰丹门,毒气外泄就是因为丰丹门人擅作主张……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原来整个藏书阁的人都在旁观吗?”
郑乔乔猛地抬起头,却看到楼上无数双眼睛在向下望。
当郑乔乔带着几人趴在书院前呼救时,他们在看着。
当张克木说要毁掉其他建筑时,他们也在看着。
当一个凡人小孩主动要去犯险时,他们依旧在看着。
一双双眼睛似乎高高挂在空中,冰冷又无情。
郑乔乔觉得这幅场景毕生难忘,印在心中像是一根巨大的冰刺,寒气不消,疼痛难熬。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引起了众人注意。
南秋蹲下身,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小孩,对方一手捏着暖玉,一手抓着带泥的莲蓬,抠出里面的莲子小心递给南秋,声音不大,却因清脆显得格外洪亮,他认真说道:“我姐姐说莲子清热解毒,快吃吧,就是有点苦。”
南秋也认真道:“多谢,这东西可是大有用处。”
众人只顾撕扯,全然不管有人中毒,小孩挪着步子往齐尹雁的方向走,南秋手中抛着莲子,冷嘲道:“诸位这戏看得妙不妙?”
夏蓉面色涨红,咬着牙说:“什么叫看戏?这一切都不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把血珍珠禁制带过来的,是唐鹤及把所有门派叫过来的,就该你们解决此事,装出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实在恶心!小孩,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她们俩的错,这些人命都得算到她们头上!”
南秋刚张嘴,郑乔乔转过来看着她,小声说道:“阿姐别再说了,我去就好,我罪有应得,你就不要为我说话了,他们人多,要是围攻你就不好了。”
南秋敲着面具,丝毫没有压低音量,只用平常轻柔的语气说:“他们要是真有那个胆量,早就跳出来了,不至于现在还在楼上,是不是啊,各位?”
郑乔乔背对众人,只要一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便觉得浑身冰冷,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有愤懑,有不安,有谴责,也有怨恨,其中张克木那双眼睛最大,满是恶毒与蔑视。
郑乔乔不想再看,只恨不得直接冲出去了结自己。
南秋站在郑乔乔面前,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乔乔,你的位置站错了。”
郑乔乔闻言一愣,被南秋推着转过了身,不得不面向藏书阁,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无数冰冷的眼和无情的脸。
带她离开白州的男子曾说过不要以功法断人,修仙修魔不代表品行好坏,事无绝对,人无黑白,当初郑乔乔听不懂,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郑乔乔只希望自己永远都不懂。
郑乔乔与如此之多的眼睛对视,能从无数倒影中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影,一时间天旋地转,体内灵气不断相互冲撞,南秋猛地推了她一下,郑乔乔如梦方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入了魔障。
背后的南秋轻声说:“乔乔,你的背后不应该暴露在敌人面前。”
逢仙镇驱妖时南秋曾表示自己不善强攻,故而郑乔乔让她在自己背后支援,没想到这话到了现在还被记在心上。
郑乔乔抬起头,心中的话还没出口,面前的众人露出惊异的表情,特别是张克木,表情尤为浮夸,漆黑眼珠中映衬出郑乔乔的身影……和背后南秋白净的面庞。
白底金边的狐脸面具被斜挂在脑后,一直遮遮掩掩的面孔终于露了出来。
郑乔乔猛地回头,张开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南秋眼中含笑,点了点郑乔乔的肩膀,眼神看向远方,轻声说道:“张堂长,即便我不再是仙院弟子,南岳书院也依旧让我受益匪浅……”
整个藏书阁上下陷入一片寂静,张克木指着南秋结结巴巴说道:“你……你……”
“多谢齐堂长和诸位的指教,”南秋晃了晃手中的莲花,笑容仍在,眼里却冷如寒刀,“我才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对待魔修和你们,我都太过仁慈,所以才会事事不顺。”
袁赋手中的葫芦突然物归原主,于殷抱着葫芦,目不转睛看着那个站得挺拔的女子,对方笑道:“多亏道友启发,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诸位如果不想死就少说废话,统统给我发誓不得伤害郑乔乔一根汗毛,否则一会儿外面那个小子就是你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