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寻天剑宗的后山库房骤然响起一声惨叫,外面几人还没来得及冲进去,里面便走出来三个灰头土脸的弟子。
“这傻子,见到蜘蛛就要吓死了。”
“就是,我没被那玩意儿吓到,你这一惊一乍的差点给我吓出个好歹来!”
“哎呦……那不是突然掉下来的嘛,跳你脸上你也叫唤!”
吵闹声渐渐远去,库房内回归了平静。
南秋在门口观望,躲在空菜坛后面的游俪啃了口瓜,“丹青书文法果然名不虚传,可攻可守,千变万化,来个瓜吗,或者来点酒?我闻见正下方有佳酿的味道,他们应该是来看这个的。”
南秋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关上了门,让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游俪接着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等大批弟子回来,趁乱出去。”
游俪又咬了一口瓜,嘴里咔咔作响,轻飘飘问道:“然后呢?”
“然后与你无关,”南秋靠近游俪,低声说道:“我现在极度危险,有多方势力想取我性命,游俪,别为了你那点心气儿给自己找麻烦。”
游俪看着面前洁白的面庞,“再拖下去,你就再也走不了路了。”
南秋侧过脸去,如瀑秀发与周身融为一体,好似整个人被黑暗裹挟,随时要粉身碎骨,“比这更糟的情况我都能接受,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现在就在一滩烂泥里,你没有……”
咚、咚。
有人在敲门。
南秋猛地看向游俪,两人面面相觑,又同时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现在剑宗正处于一片混乱,除了刚才的记名弟子来看偷藏的酒,怎么还会有人特意来后山一个不起眼的库房?
从外面看屋里明显黑漆漆的,怎么还会敲门?
他们两个修为才筑基,如果轻易用神识探查,会不会直接被轰成傻子?
“南秋道友?”
南秋完全没发现自己缩起的肩膀猛地放松了,“江……”
外面人一把推开大门,刺眼日光照得两人皱起眉,江遇裘背光而来,亮得几乎无法直视。
“……你可真……谁能想到你没出去……”江遇裘直接将南秋捞了起来,“第三钟归乡阵没动静,师父就意识到不对劲,立刻给我传了音,差点被宗主拦截,真是好险。”
一夜提心吊胆,南秋一起身便开始头晕目眩,“流云坞远在千里,你怎么……”
江遇裘长舒了一口气,“我有弟子令牌,事不过三,它这回要是让我没赶上,我就把它丢粪坑去。”
“……弟子传送阵只能用一次,你浪费在这里干什么?”南秋咬牙,“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回来,是打算暴露自己吗?”
江遇裘一愣,回:“我师父早就做了手脚,我进出剑宗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激发令牌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南秋回想起他莫名其妙潜伏在书院的事情,是闫念给他打了掩护?
两人正对视着,门外突然出现个外门弟子,此人大概是来偷懒的,用了潜行术,江遇裘正心神不宁,一时疏忽竟也没发现有人靠近。
这弟子一过来便看见传说中的江大师兄正抓着个白衣女子说着什么,震惊之余也暴露了自己。
本该在外的大师兄此时却和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共处一室,关键是这地方最为隐蔽,既适合偷懒,也适合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弟子迎着两人的目光正准备会心一笑,结果又看见一个女人蹲在屋里,眼神顿时从调侃变成了更加调侃,甚至还有些敬佩,然而下一秒那个蹲着的女人消失不见,自己眼前却猛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游俪拉着瘫软的倒霉蛋往外走,“这个我来处理,二位慢聊。”
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因为这个乱入的弟子缓和起来,江遇裘甚至有心情调侃一句,“师父因为顶撞宗主被关了禁闭,他给我传音还不忘跳脚骂了两句宗主老爷子。”
紧接着他设下结界,“当时情况紧急,师父是强行突破宗主的结界跑出来见你的,能和我说的也不多,我现在完全一头雾水,为什么剑尊要开守护剑阵,为什么又没开,你为什么……为什么知道他不会开反而躲在这里?”
江遇裘中途改了个口,南秋知道他想问什么,但现在她的疑惑更重要一些,“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江遇裘放开南秋,像是总算放松下来,“你带着他的符纸,那堆东西他爱惜得不行,每一张都有上品追踪印……我还以为只能顺着印记找到你的尸体……或者更糟,连尸体都没有。”
南秋瘫在地上,闭着眼,“所以你来干什么呢,看看我还死没死?”
江遇裘轻笑一声,“你有必要问吗?我是来帮你,也是来救你的。”
“你帮不了我……”南秋忍着眼泪,“没人能帮我……”
“你别怕啊,现在魔修不成气候,他们想报复你也得先过我这关,全修仙界都在搜寻他们的下落,很快他们就会不复存在了,”江遇裘慌乱起来,摸索着身上的袋子,他不知道从哪抓了块布往前送,“你在担心什么?”
南秋双手捂着脸,轻声道:“剑尊……”
这种无助的时候提起剑尊……
江遇裘笑容一滞,眼中不自觉暗淡下来,“剑尊?你倾心于剑尊是吗?”
所以想要他救你?
南秋哽了一下,更像是噎了一下,如果可以,她可能会给江遇裘一个大大的白眼,“剑尊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江遇裘整个人气势一变,南秋放下手,江遇裘见她眼中闪过惊恐,又松弛下来,“我不是不信你,当然我有我的理由,你继续。”
南秋不愿继续说下去,只是双唇紧闭,眼神躲闪,江遇裘循循善诱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剑尊……裴筠和魔修是同伙?”
“他假扮成峰主的样子来问我石板的内容……”
“石板不是已经被狐族的少主毁掉了吗?这一点我已经向宗主他们说明了,前段时间宗主也接待了玄丘的妖修,至于裴筠他……确实,以他的身份来哄骗你的确奇怪,可你也不知道石板上是什么啊,师妹和我说你们被欺骗,刚把石板拿出来那狐狸就偷袭了你们,”江遇裘盯着南秋的表情,想起她墨门弟子的身份,“南秋,你不知道石板上的内容吧?”
就算南秋不知道,墨门弟子的身份和接触过石板这两件事加起来也足以让想得到秘术的人认为她知道。
而且从南秋的表现,江遇裘已经获得了回答,他长叹一声,“如果信我的话,你愿意把石板的内容告诉我吗?”
南秋咧嘴一笑,“江遇裘,我不能告诉你,甚至我都不该靠近你,你也不该这么古道热肠,你在给自己惹杀身之祸。”
江遇裘掐着鼻梁,“你可真是个犟脾气,我对你见死不救又有什么好处,如果你落到魔修的手里,最后修仙界不还是死路一条。”
南秋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遇裘,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就直接……
“你打算直接自爆是吧?”
没错,同时再拉几个垫背的。
江遇裘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频繁地叹气,愁眉苦脸道:“咱们能不能别这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遇裘,我不怕死,我能活到现在……全都是用这条命去碰出来的生路,”南秋皱着眉,在黑暗中的眼睛亮得出奇,似乎要落下泪来,“但其实想来……除了在墨门拼死修炼之外,我能活着不是因为我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是因为你。”
江遇裘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南秋的声音近乎绝望,“我竟如此没用,在书院也是,仰天湖也是,封印大阵也是……我一直在靠着你的帮助才活下来……还觉得是自己这条命有多硬……”
太不自量力了……
江遇裘忍不住朝南秋靠近,好像真的听见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声音,轻柔的嗓音隐约在颤抖,“……你还一直说是我对你有恩,其实我……我还没有和你道谢……”
“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吗?”江遇裘一看南秋抬头的表情,突然不敢卖关子,生怕她现在说不想听麻溜滚远点,“你对我的恩更多,我还是得谢你,谢你避免了修仙界的浩劫,一个人身上扛着这么大的压力,谢你依旧在坚持。”
南秋觉得他脑子大概是不清醒,江遇裘则咧嘴一笑,“师妹和我说了当时萧追金逼问你们的情形,你明明可以说出来保命不是吗?尤其是他还那么热情邀请你。”
南秋皱眉,“这一点乔乔应该没和你说吧?”
江遇裘心虚道:“师妹她……我稍微一问就都说出来了。”
南秋回想起迎客堂内他登场后众人的反应,总觉得不是稍微一问这么简单,江遇裘干咳一声,“而且裴筠不是也去拷问你了吗?他一个出窍期修士欺负你一个筑基,真是不知羞耻,啊,他没有怎么样你吧?”
裴筠还能对她干什么?
说是拷问都夸张了,他要真有那个胆子,魔修现在都满地跑了。
江遇裘暗中用神识扫过南秋的表情,暂时放下心来,“总之,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吗?”
南秋低着头,“我只是目前没有说出来而已,以后万一呢?”
而且就算她之后清空记忆,这一身腥真的去得掉吗?
“以后遇到不得已的情况我猜你更有可能会自爆吧?”
南秋撇嘴,再拉几个垫背的。
“……而且还会拉几个一块陪葬,”江遇裘完全不觉得出口的话有多惊悚,反而笑道:“你的样子好像觉得我会读心术一样。”
“……刚才还不这么觉得,现在倒是有点怀疑了。”
“简单的识人术罢了,看你吓的,”江遇裘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但又收了回去,“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一切都会落到乔乔的身上,她和我说了自己是金銮之命的事情,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无意之间死里逃生很多次,如果没有你,她就被萧追金抓走,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会死在沼泽里。”
南秋感觉耳朵发痒,“我怎么感觉你拿我当小孩哄呢?”
“你本身不就还小?你和乔乔一个岁数,和我一比不都是小丫头吗?”
一想起段琛那句老牛吃嫩草,江遇裘莫名心虚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在心虚些什么。
屋里陷入沉默,两人面面相觑,诡异地同步眨眼。
南秋犹豫了片刻,开口:“江遇裘,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我为什么对剑宗这么了解吗?”
包括为什么和枫对着干,为什么会出现在逢仙镇等一系列问题。
虽然之前他们说过互不干涉,但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一定的了解,后续肯定会有麻烦。
南秋干脆开诚布公,“实不相瞒这身体是我夺舍的,我已经上千岁了。”
江遇裘还没开口,但这时,门外响起了游俪的声音。
“这可就怪了,我特意查验过,你身上没有任何夺舍的痕迹。”
游俪用一根银针扎着自己的耳朵,很明显可以听见结界内的对话,她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秘术果然在你身上……墨门的南秋,怪不得我师父要我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