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星
酒会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举行,宴会厅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一个拱形的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主宴会厅的热闹场景。
北方的冬天就不指望设置室外会场了。
宴会厅整体灯光都比较暗,管弦乐团在主宴会厅大理石楼梯旁的圆形舞台伴奏。
女明星换了更加修身、轻便的礼服,一手拿着珍珠手包,一手捏着盛红酒的高脚杯,走得顾盼生姿。
华丽又上流的酒场。
霍修池和几位工会的领导站着聊了会儿天,就开始满场窜了。
他今天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还热情洋溢地和好几位合作过的女演员打了招呼。
但过了十来分钟,他就兴奋不起来了,站在二楼的拱形露台盯着底下的一团团人影。
他们基本都是好几人扎堆聚在一起聊天,像取蜜人抱走蜂巢后,在黄土地上滴下几滴不规则的蜂蜜,被群体出动的黑色小蚂蚁霸占覆盖。
梁沂和曹皓宇就是两只还没找到蜜滴的小蚂蚁,只找到二楼这棵树上受人垂涎的霍修池蜂巢。他们冲霍修池招手,让他下来一起玩,霍修池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自己去找乐子。
他刚刚走遍了三层楼,都没有找到关澈的身影,那点对酒会的热情早就磨干净了。
有可能他刚上二楼,关澈就下了一楼,或上了三楼。但他也不可能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都像个采蜜的工蜂一样围着这里跳八字舞。
还是那句话,缘分。
他已经刻意寻找过了。
突然,霍修池背后出现了一道女声:“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回头一看,是胥莹。
霍修池稍微欠了一点身子,给她让了个位置,胥莹非常自然地站到他旁边。胥莹跟着他的目光看向下面,淡淡道:“挺吵闹的,对吧。”
霍修池瞟了她一眼,轻轻摇头:“也不见得,众生可爱。”
他跑上来也不是因为嫌弃他们吵闹之类的,只是自己没兴趣而已。
胥莹吃瘪,但看霍修池的眼光又亮了几分。
胥莹是霍修池上一部电影合作的女演员,他们合作了一部叫《在天空观鱼》的文艺伦理片。
剧情稍微有点三观崩坏,讲了一个浪漫、疯狂,又悲伤的故事。男女主都是思想浪漫,但身体苦于无法放纵的城市人,终于有一天决定放下手上的一切,短暂出走一段时间。他们在一次散心旅行中遇见,产生了灵魂层面上的吸引,他们在醉酒后放歌,在海天一色的光景见证中,他们轰轰烈烈、干柴烈火,忘记了各自的家庭,也忘记了道德的约束。
旅行有终点,结束旅行后,他们各自回归了自己的家庭与生活,随着时代的洪流一起奔走。
后面,女主收到了男主寄来的一件工艺品,是一条项链,他们在旅行时买的,吊坠是一个装在瓶子里的鱼。
影片最后,女主站上了天台。画面一黑,只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不仔细听都听不见,正如他们被埋葬在社会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们飞上天空看鱼,沉入海底赏月。”是这部电影谢幕的最后一句。
影片有非常多亲密戏与裸|露镜头,画面拍得唯美又疯狂,胥莹也自然成为了和霍修池拥有最多亲密接触的女演员。
这部电影存在着很大的争议,喜欢的非常喜欢,不喜欢的极度讨厌。但没有人任何人质疑他们的演技,他们的每一个眼神都透露着爱意与绝望。这部电影年初上映,成就了今年霍修池的影帝和胥莹的影后。
他和女演员的cp中,粉丝提笔搞创作、开电脑搞剪辑最多的也是他和胥莹这对。
胥莹对他可能有一些别的想法,霍修池不确定,但至少能确定自己对她没别的感觉,所以一直保持着合理的社交距离。
“那天卢导和我吃饭还说起你呢,说有机会还想让我们合作一次。”胥莹找话说,“他今天也过来了,要不要一起去找卢导叙叙旧?”
霍修池冲她举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淡淡道:“刚刚见过面了。”
倒也没听见卢导提起胥莹。
“我最近收到一个本子,剧情是这样……”
胥莹还没说完,霍修池就退了一步,露出一个看似温和,实则是在拒绝人的微笑:“年末了,不谈工作。先走了,露台让给你。”
他拍了拍胥莹的肩膀,女明星穿礼服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体非常凉。霍修池也不会说什么注意保暖之类的话,转身走了。
比起和胥莹在二楼尬聊,他更愿意去找梁沂和曹皓宇玩。
梁沂正在和霍天启聊天,也就是他口中的二大爷。霍修池乖乖走过去叫了声“二伯”。
流着蜜的香饽饽下来了,小蚂蚁们不自觉地都朝这边过来,一个又一个地敬酒,有一两个新人也被经纪人带着过来敬酒说话,霍修池爱屋及乌,对这几个新人的态度非比寻常地温和。
经纪人狂喜。
梁沂和曹皓宇当场裂开。
几杯酒下肚,管你是不是天王老子,也得乖乖地放下杯子去上厕所。
他刚走近厕所门,就听见人呕吐的声音。声音不大,他耳朵太尖。
然后那人拧开了水龙头。
霍修池很有礼貌地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一进去,就和镜子里的关澈对上了目光。
两个人的身体都僵住了。
关澈似乎是捧着水洗了个脸,头发尖有些湿,正拿着纸巾在脸上轻轻擦拭。
关澈转过身来,低着头,非常局促地开口:“霍……”
然而他不知道怎么称呼。
没和他打过交道,平日里听说,也都是霍大影帝,或者霍修池。叫修池哥也不妥,没到那种关系。
愣了几秒钟,他想了个还比较得体的:“霍老师。”
在剧组也经常有人这么叫,但关澈叫得似乎格外好听一点。
霍修池点点头,温声道:“你好。”
关澈低着头自然不知道霍修池什么表情,他只是想着大影帝果然不一样,对他们这些小喽啰根本没有什么兴趣,连名字都懒得问一个。
正当他准备溜的时候,霍修池又说话了:“衣服脏了。”
关澈的内搭是一件白色的衬衣,现在前襟沾了些污渍,还有自己洗脸之后从下巴上滴落的几滴水。
“不会喝酒?”霍修池又问。
关澈摇摇头:“能喝的。”
“哦?”霍修池很好奇,“按理说这种场合不会喝成这样。”
关澈犹豫了片刻,咽下一些话,摆手道:“运气不太好而已。”
霍修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门口等一下我。”他说完,便朝里面的单间便池走去。
关澈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霍修池就要让他在外面等着。可能是大明星上厕所都怕偷拍,让自己在外面当下门卫吧。
他哦了一声,乖巧地走到门外等着。
厕所在宴会厅外的走廊尽头,被寒风灌了个对穿,关澈的脸还没干透,袖口也是湿的,整个人哆嗦成了只南极企鹅。
他没抖一会儿,霍修池走了出来,走到他前面:“跟我来。”
关澈:?
也许是霍修池看起来就非常有威严的样子,他说什么自己就要跟着照做,总之,关澈就跟着他踏出会场了。
他看着霍修池的背影,这个人腰杆挺得笔直,走在外面也像在走红毯。专业的明星必修课似乎就是得不怕冷,吹到冷风连鸡皮疙瘩都不起的那种。
然后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霍修池垂着的手。
——微、微、颤、抖。
关澈没绷住,吸了吸鼻子,笑了。
霍修池回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模样很好懂,问他笑什么。
“霍老师您也很冷吧,我看您手都抖了。”关澈也不知道说什么,在大佬面前的语言能力直接归零。
“没有。”霍修池又把头转回去,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他决定骚一把,“手抖是因为激动,见到偶像了。”
他故意这样说,想看看关澈的反应。
但是人家很显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兀自赞叹道:“那可真好,您的偶像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霍修池能昧着良心承认关澈很厉害吗?不能。
从小接受的马克思主义教育让他必须实事求是。
他换了个话题:“你今晚遇见谁了?”
关澈不明就里:“什么?”
霍修池的槟樃角硬了硬,隐隐有怒气浮上来:“是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不会拒绝?”
关澈这就更懵了,他虽然不明白霍修池为什么好奇这个,而且听语气挺不善的,但直觉让他对霍修池很信任。
这份信任还包括和他在寒风里走了两分钟,却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
霍修池放慢脚步和他并行,补了句:“不用怕告诉我。”
“是……卢老师。”关澈声音有点小。
这声老师这会儿又不太好听了,霍修池皱起眉头,声音拔高了一点:“谁?”
“卢良。”
霍修池:……
霍修池:“他啊。”
卢良。
霍修池那部《在天空观鱼》卢导演的儿子,演技和荧幕口碑都还不错,但为人非常有问题,妄尊自大、品行不端。
又因为霍修池的父亲是国际知名的老导演,二人从出身上来说基本是一样的。他和外界媒体一样,非常爱和霍修池比较,仿佛不对标霍修池就不能活了似的。
霍修池:“把事情给我讲一遍。”
于是关澈就说了,大意就是自己刚好遇到了卢良,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被卢良“热情”地攀上了肩膀,带进一群以卢良为首的狐朋狗友堆里,被一个劲灌酒。
期间也被掐了腰,摸了屁股,但关澈略去了这部分,直接讲到了后面去厕所吐了。
“他爱乱来,离他远点。”霍修池听完后交代了一句。
关澈想说这不是他这种咖位的小明星能决定的事情,但想了想似乎没有必要,向一个陌生的大佬埋怨这类事情,多少有些矫情,而且有种在水里胡乱抓水草的感觉。
——抓到哪根都觉得能救自己。
这句话他应该提炼的重点是霍修池对自己表达了关心,而不是教自己方法。
于是他说:“谢谢霍老师关心。”
“以后也不准叫卢老师。”霍修池语气严厉,“叫卢良已经是展示了你最高的修养了。”
“哦,”关澈问,“那你们平时叫他什么呀?”
“平时根本不会说到这个人。”霍修池轻蔑地说,“叫他脏我的嘴。”
关澈偷偷地笑了。
他刚从和霍修池的对话中放松下来,他们就停在了一辆房车前。
霍修池说:“这是我的保姆车,上面有套礼服,今天造型师拿来的,我没选。我看你身材和我应该差不多,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我的。”
关澈猛地站住了,初见的局促又卷土重来了。
霍修池打开车门,又打开热风,回头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偏头问道:“介意?”
关澈点头,又猛地摇头:“不是,我……我觉得……”
此刻何德何能、为什么、怎么办之类的词语连成一个环,在他的脑袋瓜子上疯狂转圈圈。
霍修池为自己把他诓到这里来的不容易叹了一口气,他赫然朝关澈走近了一步,然后祭出了一句万能的话——
“你要是再在这里犹豫一分钟,我们两人站在这里的照片就会立马传遍全网。”
关澈瞪大眼睛,警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再也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进了他的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