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暗杀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白芷受的伤大多是钝伤，说白了就是挨揍，再狠一点的也就是茗心用树杈放血那回，她还没从来被利器捅过心窝子，因此疼极反而愣了一下。
这玩意能拔吗？拔了会滋血吗？
被一脚踹倒在地的黑衣人见已经得手，便连忙爬起来，夺门而逃。
胸口的剧痛仍在蔓延，白芷不敢动刀子，紧咬牙关，虚弱地喊了几声娘，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林若归。
刀子插得不深，白芷一动，它便就着血滑下去，叮啷一声磕在地上。
胸口直直涌出一股血，争先恐后地浇在被子上，漾得屋子里全是粘稠的铁锈味。白芷赶紧捂住伤口，但是她疼得实在攒不出力气，于是血便从指缝中汩汩流出来。她想回手去推林若归，但是骤然失了这么多血，头昏眼花辨不清方位，一下子又摔在地上。
白芷：“……”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近在咫尺的重物落地声终于吵醒了林若归，她半睁眼睛，朝边上摸了一把：“阿芷？阿芷？”
白芷蜷在地上，堵紧伤口，手脚都冷得似冰，意识昏昏沉沉，颤颤巍巍道：“这呢……”
床头灯火亮起，屋内静了一瞬。
任谁半夜醒来，看到满床的血和旁边快死了的闺女，都会吓到失声吧，白芷沉在冷窟里断断续续地想，可别把娘的离魂吓出来，绝症治好了不容易。
没一会儿，白芷迷迷糊糊中感觉被林若归抱在怀里，听到林若归扯着嗓子叫大夫，又扯着嗓子喊她。
没离魂就好……可是太吵了，娘，白芷想，你的嗓门都跟巧巧有一拼了。
好困，好想睡。
别吵了娘。
全身的知觉逐渐褪去，肉体就快箍不住魂儿了。眼前无边际的黑雾中，忽然冒出一丝烛光，然后白芷就被一阵钻心的剧痛唤回了神识。
烛光是林若归拿在手上的灯火，她的另一只手按在白芷交覆在伤口的双手之上，正在使了老劲儿地下压。
就这么把白芷的魂儿定回来了。
林若归满头大汗，看到白芷终于睁开了眼睛，才终于长出一口气，但是脑子里的弦却一点不敢松，继续高声喊：“阿芷，大夫马上就来，你一定不能睡，一定不能睡！你听娘的，一定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不……睡……”白芷边吐血沫子边艰难吐字，“刀……刺客……来杀你的……娘……”
“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攒住力气！”
小半个时辰后，一队守城军把林府团团围住，乔婉婉身着轻甲，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屋。她扒拉开前面几个下人，才看到床榻上面无血色深深昏迷的白芷。
乔婉婉火急火燎地凑上去，小声问床边的林若归：“姨母，白芷怎么样？”
林若归眉头紧锁：“刚才大夫来过，说刀子刚好卡在骨头上，总算不凶险，只是血流得太多，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到县令府上行凶，真是太放肆了！”乔婉婉痛骂一声，一抱拳，“我这就命人前去追剿刺客！”
“婉婉。”林若归叫住她，面色严峻道，“追缴刺客时，打县令重伤只余一息的名头，不要提阿芷半个字。”
乔婉婉一愣：“这是何意？”
“阿芷说，刺客是冲我来的。今夜我与阿芷同寝，刺客既然一刺即逃，没有再对我下手，十有八九是黑暗中将阿芷当做了我。”林若归压着怒火道，“我便赌他听说没能得手还会再来一次，届时天罗地网， 叫他插翅难飞。”她看向几个下人，“你们也是，无论谁问起来，都说是我受了重伤。”
下人们应道：“是，主家。”
“对对对，姨母高明，这样就可以守株待兔。就算是守不到，还有……”乔婉婉及时停嘴，向几个下人摆摆手，“咳咳，你们先退下。”
下人们鱼贯而出，末尾的丫鬟一步三回头，满脸担心地垂首道：“主家，如果要陪侍芷小姐，主家一定叫我，夜长冷寒，主家的身子可经不起一夜不眠。”
林若归点点头：“你有心了。”
待到大门关紧，乔婉婉终于憋不住道：“姨母，呈报景王殿下吧，这样刺客抓得也能快些。”
林若归思忖片刻，赞同道：“好。婉婉，替我磨墨，我这就修书景王。”
睡了一个酣畅淋漓的长觉后，白芷在正午睁开了眼睛。
这几个月苦练的内功一点不虚，尽职尽责地护住了心脉，没给白芷留下什么后患，她仅觉睡得十分疲惫，后背都躺麻了。
白芷试着动动手指，僵麻得不太听使唤。
也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
眼前忽然钻进一张憔悴的脸，神情喜不自禁：“白芷，你醒了！ ”
白芷使劲挤了一下眼睛，才敢认人。
太憔悴了。
白眼仁中血丝网布，下巴上一片短胡茬，头发蓬蓬乱，病梅簪插得歪歪斜斜，连嗓音都沙哑得不像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活吞了刀片。
什么尊亲王，什么画中仙，此时此刻尽像个街边的乞丐一样。
“你怎么来了？”白芷用气声问道。
楚云川轻声道：“姨母给我写了信。”他小心翼翼地把白芷的手从被窝中拿出来，焐在自己手心里。
白芷遇刺的当天夜里，县衙的江大夫就从后公房搜出了一根千年老参入药，补得白芷现在何止是手脚不凉，甚至全身都在冒热气。楚云川却好似浑然不觉，仍将那只手重重焐紧。
就像前两天这手还是寒冰似的。
白芷在他手中抠了两下，又问：“我睡了几天？”
“三天半。”
“那你几天没睡了？”
“……”楚云川摇摇头，“我不困。”
“说什么鬼话。”白芷的目光在楚云川下巴上打转，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还没见过景王殿下如此枯槁的模样。”
楚云川闭上眼睛：“这事要是再来一次，我还能再枯槁十倍。”
“不会再有了。”白芷小幅度地摇摇头，“刺客要杀我娘，不是要杀我，只要能保住我娘……咳咳……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