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腊八
周慎思：“给工曹做工？你不接着考科举了？”
巧巧讪讪道：“考功名多难啊，这不是想另辟蹊径嘛，现在哪哪都缺人，我在工曹做好了，没准人家就直接收我进去了呢。”
白芷正在装果封坛，手忙脚乱之中跟周慎思揶揄了一句：“你看我们家这祖宗想得多美，我还没见过秀才能直接进县衙的。”
林初七附和道：“夫子说了，工曹打下手的和做官的中间有堵高墙，不考举人可越不过去。”
巧巧：“有多高？”
林初七：“大概十个你那么高。”
巧巧：“……”
“左右你也懒得念书，历练历练有点体悟又不是坏事。”白芷辛辛苦苦封好坛口，盯着看了半晌，忽然大叫一声。三人都看向她：“怎么了？”
白芷面如死灰：“我忘了加酒引子，白封泥了。周慎思，都赖你，你把这个泥封给我揭开。”
“啊？这这这，与我何干啊？”
“要不是你来打岔，我哪会忘了加酒引子。”
“……”周慎思认命地露胳膊挽袖子，“行，谁叫你是我东家。”
揭未干的泥封是个腌臜活儿，周慎思弄了一会儿，把自己弄得满手污泥，她耷拉下眉毛：“所以说你干嘛年年都自己做，干脆去老吴家买两坛算了。”
“你以为过日子过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些麻烦事吗？桩桩件件都麻烦，越麻烦的越金贵。”白芷不容置疑地指挥道，“揭完泥我加过了酒引子后再封上。”
周慎思：“……”
早知道过几天再来要红包了。
在腊八这一天，青县的贡士们都接到了上任的公函，预备年后就要去天涯海角赴任了。
说是天涯海角，也只是十三州的天涯海角。这次三连考跟其他各州互不接驳，自己选出来的人只能自己用。不过无伤大雅，在哪做官不是做官，离家近点更好，贡士们都觉得十分满意。
十分满意的人中也有白芷一个——腊八才放公函，说明楚云川的是在按部就班地做事，没怎么赶工。
事实上，景王千岁并不是故意没赶工，自从白芷回了青县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不得已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放慢下来，以免出错。这回发完公函，景王千岁终于用尽力气，裹紧皮毛披风卧在院子的躺椅上望天。
大冬天躺躺椅，那就不是晒太阳了，是干吹冷风。下人怕冻坏了景王千岁，可又不敢劝，只能把自家老爷搬出来。
方知恒急匆匆来到景王院中时，看到楚云川在冷风里活吹得耳尖都红了。楚云川就好似没有知觉似的，只两眼无神地发呆。方知恒赶紧把自己的手炉塞到楚云川怀里：“殿下，快回屋去吧。”
“我在晒太阳。”楚云川把手炉推回去，“我有内功护体，不觉得冷，你看今天的日头多好，入冬以来，难见到几次这样的好天候。”
院中有一棵三人合抱的百年古树，入了冬后叶子都掉光了，只剩枯草似的光秃枝干在空中支楞八叉。楚云川就躺在树下，日光正好从枯枝中漏下来。
“怎么会不冷，殿下。”方知恒下意识地把手贴到楚云川耳尖上，“耳朵都冻红了……欸？”
耳尖何止不冰，干脆就是热腾腾的。
这怎么回事？
楚云川略微羞赧地避开方知恒茫然不解的眼神，偏开头道：“放心吧，确实不冷。”
方知恒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楚云川是想白芷了。
重建十三州的时候，楚云川也会时不时的搬个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据他所说，白芷以往最爱晒太阳。
“殿下，要不然……你这就回去吧，左右也没剩什么事了。”
“还有十六天。”
这脱口而出的日子，显然是每天都在计数。
“这是白姑娘怕你匆忙劳碌才定下的期限，如今没什么可忙的，在我看来，早早回去也无妨，想来白姑娘不会怪殿下。”
楚云川面色有些松动，过了一会儿还是合上眼睛摇摇头：“既然约好了，就该恪守，不然在她眼里我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人？”
“唉……既然如此，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也好。”
方知恒一介文官，没有内功，也不抗冷，只能抱紧手炉，跟个老母鸡似的把自己缩起来。他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尽管树枝被冷风吹得群魔乱舞，可树下却着实不冷，他们在背风处，只能听到疾风往另一边的树干上狂拍的声音。
还真挑了个好地方。
“殿下，”方知恒闲聊起来，“这次的贡士答纸你我通看一番，够格继景王任的仅只一人而已，殿下为何将此人下放至偏远地方，不留在州府详察？”
“这是一道险关。”
“此话怎讲？”
“如今你我尚不知道蛮子在密谋何事，将此人下放至朱砂中榜人身旁，便是插下一根定海针。”
“可是……殿下，若此人做不成定海针，反倒叫海掀了呢？”
“所以说是一道险关。渡得过去，便做景王，渡不过去，便安稳做个芝麻官罢了。”
“殿下，却要押宝到这一人身上吗？”
“宁缺毋滥，若实在没有人选，叫傅尧来做景王也无不可。”
“……殿下，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叫傅尧来继任？”
楚云川简单明了道：“他不愿意。”
方知恒眼珠子瞪得老大：“他不愿意？”
“早前我就问过他了，他说大事做完，后半辈子只打算在我这做闲职领工钱养弟妹，不稀罕什么王爷的名头。后来叫他小妹听见了，小家伙便一直吵着当王爷威风，他没办法，只能被我赶鸭子上架，答应了我若实在找不到人选，就去找他。”
“……殿下，这是否太过随意了？”
“傅尧的仁义心你我有目共睹，只为了洗脱我爹的污名，他就愿意离家万里来帮我，只是他性情柔和，我怕他难以对抗官场诡谲。”
“以我之见，还是这贡士更合适些。”方知恒捏着手炉对楚云川一施礼，“殿下放心，无论谁来继任，我都当忠行左膀右臂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