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摊子
冬至后，十三州就进入酿酒季了。
守藤花酿酒的工艺相当复杂，前后要费上一年的时间，酿成后起码要再放一年才能在酒中喝出藤花奇异的清香。
然而守藤果酒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家中有幼童的，甚至连酒引子都不必放，只拿熟烂的果子捣碎了塞进坛中，倒上清水，一个月就能酿成。
这时候酿的酒，正是这种果酒，现在酿好，过年就可以喝了。
回家的马车刚刚进入青县，白芷就闻到了空气中让人两眼一黑的藤果香。
十三州的百姓通常是摘半熟不熟的藤果吃，酸甜得刚刚好，一年中只有这时候，老百姓会由着漫山遍野的藤果熟烂落地，再捡地上齁甜的黄果子回家酿酒。
青县多山，山上多守藤，所以一过了冬至，全青县就跟泡在糖水里一样，处处漫着齁死人的甜香。
白芷不喜欢这些呛人的味道，但是两手都拎着从州城买回来的礼物又没法捂紧鼻子，只能越跑越快，一路躲回林府。
正堂中，乔婉婉在和林若归叙话，正说到白芷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我了啊？”白芷大喇喇走进门，一脸喜笑放声大喊道，“娘，我回来了！”
“阿芷！”林若归顿时眼笑眉舒，快走上前去接东西，见到白芷只着一身薄衣裳，不住埋怨道，“怎么了这是，一头的汗，难不成是跑回来的？这么冷的天，你说说，你也不多穿点……”
“行了娘，这哪冷，连雪都没下，这还能比京城冷？”白芷没让林若归接，直接把包袱一股脑塞到乔婉婉这位壮牛犊子手里，“乔都尉，伤好利索了？”
从醒来后，回青县养了也就半个月，乔婉婉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那几个伤兵伤得轻，很快就能回守城军大营了，只有乔婉婉，尽管看着恢复得快，方知恒却要她歇到十一月。白芷不敢疏忽，就硬按着乔婉婉到了十一月。
这位天天吵着要长褥疮了的牛犊子祖宗终于回到她的牛圈了。
乔婉婉拿好东西，哼哼道：“还不如没好，你就知道使唤我。”
林若归向外张望了片刻，疑问道：“你自己回来的？”
“景王千岁忙得要死，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也是，会试刚刚结束，府衙应当忙得焦头烂额了，你在那帮不上什么忙，回来也好。”
乔婉婉把包袱往座上一撂，就来抓白芷的胳膊：“你回来得正好。”她对林若归道，“林大人，我借白芷一用。”
“哎哎哎？干嘛，我可是刚赶了小半天的路，天大的事也要让我先睡会。”白芷想扒开乔婉婉的手，可惜乔婉婉的手劲大得骇人，不论怎么揪就是纹丝不动。
“完事再睡，我可就等着你回来呢，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周慎思摆摊把北十街都堵上了。这事不犯大燕律，我说也没法说，你去说说，叫她回家去吧。”
“不犯大燕律你管她干嘛？”
“走，跟我去看看你就知道了。”乔婉婉不由分说地硬拉着白芷往出走。
到了北十街，白芷终于明白乔婉婉干嘛要管这事了——这哪是摆摊，这分明是在北十街中间架起了一排小商铺街。
白芷边走边看，又是藤果又是草药又是衣裳又是吃食，每个摊子前都有伙计，还有两个闻香楼的伙计。
“虽然做得有点大，这不是挺好的吗？”白芷笑道，“乔都尉啊，我关了闻香楼，我的伙计没钱赚，总不能喝西北风去。”
乔婉婉恨铁不成钢地拧着白芷的脑袋往几个方向看：“这些摊子把两旁的商铺都堵上了，你闻香楼倒是不开门，那人家还得做生意呢，周慎思这么一堵，客官只在外面看小摊子，都不进门了。”
“你还有闲心管人家的生意呢？”
“几个掌柜前两天跟周慎思打起来了，我倒霉催的正巧当值路过。”乔婉婉面无表情道，“几个掌柜让我评理，你说这怎么评？我只能找周慎思说和，让她换个地方。周慎思那人你也知道，谈别的行，就是不能挡她的财路，否则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根本说不通。”
白芷：“这个确实……”
“所以只能搬出你这尊大佛了。”乔婉婉忽然放低声音，“而且也不光这事，你看，街上是不是有很多蛮人？”
来的路上白芷就注意到了，这条小小的商铺街上，蛮人尤其多，都围着些蛮地没有的新鲜玩意儿转。
“百姓不待见蛮人，你也是知道的，大家都不愿意卖东西给蛮人。可周慎思不管那些，谁的钱她都挣，这几天百姓对她也颇有微词。”
看乔婉婉的表情，显然不止百姓对周慎思有微词，她自己对周慎思也有微词。
对曾经铁骑踏破故土的蛮子，最看不顺眼就是守城军大营。
白芷却丝毫不为触动。什么天下兴亡，什么匹夫有责，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千锤百炼鸡重要。
不过开店的总不能得罪客官，不然以后还混不混了？白芷点点头：“行，我去劝劝。”
乔婉婉笑道：“等你的好消息！”
商铺街里没有周慎思的影子，白芷问了个伙计，在闻香楼里找到了周慎思。
进屋之后，白芷两眼一黑——这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祖宗拿闻香楼当仓房了。
“哟，东家，你回来了？”周慎思在看账本，眼下挂着两道黑，灰扑扑的脸色显得她更像死人了，“正好，给我打打下手。”
白芷：“……到底谁是谁的东家？”
“你看到外面那两排摊子了吧？”
“看到了。”
周慎思得意道：“我摆的。”
“我知道。”白芷把她手里的账本抽出来，“别看了，我正因为外面的摊子才要找你。”
“买摊子啊？”周慎思摩拳擦掌道，“谁买，你买我给你抹零，一个摊子一天能赚……”
白芷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摊子别干了，我给你找别的活计。”
“啊？”周慎思的眉毛耷拉下来，“为什么啊？你知道我一天能赚多少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