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钦差
楚云川头上戴的，正是白芷在京城万贾街砍价买下的病梅簪。
“没错。”楚云川眼中一亮，“白芷在侯府时常戴这只簪子，既然你记得，那陆季良也一定记得。”
方知恒懵了：“殿下，这……”
话没说完，方知恒就知道楚云川想干什么了。
在十三州，男女互戴簪子即为定情，钦差大人是白姑娘的旧友，楚云川是想告诉他，自己与白芷已订终身了。
可问题是……方知恒无奈道：“殿下，钦差大人是外乡人，他未必会知道十三州这条互簪的风俗。”
楚云川压根不担心这个，镜子往旁边服侍的下人手里一递，胸有成竹道：“我总会有办法让他知道。”
方知恒：“……”
没过一会儿，钦差大人就到了。
楚云川一振衣袖，上前朗笑迎从：“陆大人，本王昨日微服外乡，不知陆大人驾临，多有怠慢。陆大人昨夜睡得可好啊？”
陆季良拱手施礼道：“王爷言重了，方大人安排得十分周到，下官饱餐安睡，悠然自适。”
他状作不经意地把楚云川从头看到脚——这位横空出世的景王爷年纪甚轻，身形修长，容貌俊美如画中人，那双桃花眼弯弯笑着，令人看一眼都觉得通体舒畅。
实在太过平易近人，没点王爷架子，陆季良心道，坊间有些老百姓怀疑他并非正统，看来不无道理，若他不是常听皇帝“吾弟”“吾弟”地说旧事，怕也要犯嘀咕。
方知恒站在楚云川身后，适时插话道：“殿下，陆大人，请入座吧。”
下人斟酒，伶人次入，宴开。
陆季良此来似乎没什么正事，饭桌上夸楚云川克勤克俭，汖州民风淳朴，还说了不少路上的所见所闻。楚云川也不急着套话，陆季良说到哪他就接到哪，二人从民风说到官风，互述己见，一副相谈甚欢的架势。
然而皇帝不急太监可急，方知恒生怕楚云川哪句话说得不对会被递到皇帝跟前，赶忙找了个空当插话：“陆大人，不知陛下圣躬安否？”
陆季良：“陛下圣安，劳方大人挂心。”
两人互相废话了几句，方知恒才切入正题，想问问陆季良到底干嘛来了：“陛下爱民如子，恫瘝在抱，陆大人此来是……”
“知恒。”
楚云川出声打断，两人皆看向他，他拈着酒杯，韧长的手指抹了两下杯口，看似没有使力，杯子却发出清亮的响声，酒水粼粼波动：“陆大人远道而来，定是为了代陛下查察民生，陆大人，本王说得不错吧？”
方知恒立刻道：“下官愚言了，陆大人莫要在意，用饭，用饭。”
敲杯的暗号是他们早前约定的，一进二退转圈停。
陆季良的脸色有些僵硬，眼神躲闪地跟着话道：“确实如此，王爷明鉴。”
楚云川把陆季良脸上的变化看在眼底，双眼又弯起来，招呼陆季良吃菜——确实是忠纯之士，心事全在脸上了。
酒过三巡，楚云川和陆季良又聊得火热起来。
“王爷，下官以为，要想天下大治，还需官吏先行，做官就应当抛却私心，各守己责，清正廉明。下官说句僭越的话——就此事而言，汖州要比京城强得多了。”
这话也能说？方知恒听得寒毛直竖，半张着嘴，脑子飞快地转，楚云川看方知恒一眼，手指在杯口划过一圈，继而笑道：“陆大人此话怎讲？”
陆季良拱手道：“便如字面所讲，汖州官员，上到王爷、方大人，下到府衙役人，无一不清廉奉公，一心为民。反观京城，朝中人人有私心，陛下的令，诸位大人阳奉阴违、各谋私利，更别说投机取巧、结党营私。”
方知恒：“……”
有口难言，他看到楚云川的手指仍在杯口划圈。
“陆大人所说，与本王所知却是相去甚远。”楚云川意外道，“废太子叛乱后，陛下查处了不少奸臣，陛下慧眼识英，留在身边的应当都是忠良了。”
陆季良叹道：“王爷有所不知，京中世家盘根错节，即便是忠良也要先顾家中再顾朝中，远远不比汖州。”
“原来如此。汖州重建不久，自然不比京城局势复杂，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的，陆大人再看，恐怕就是另一番风景了。”楚云川不誉不咎，“人惯如此，十三州也逃不掉。”
“这、这实在不该！”陆季良急道，“若连十三州都终会污浊一片，世上还哪有公正可言？”
楚云川在酒杯口清敲一声：“陆大人，十三州也是天子治下，与其他地方只有民风相异罢了，两者间哪有谁当污浊谁当澄清的说法呢？”
方知恒附和道：“殿下说得极是，陆大人，该当慎言啊。”
陆季良看着这王唱官和的俩人，最终收敛道：“下官失言了，王爷恕罪。”
再往下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三人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几轮后，这接风宴也就该结束了。
陆季良不胜酒力，已是微醉，站起来都踉跄了一下，楚云川却仍旧灵台清明，于是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陆季良一下就看到了眼前划过的一枝病梅。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已死旧友的脸。
“王爷……王爷！”陆季良睁大眼睛，一把抓住了楚云川的肩膀，死盯着那枝病梅簪问道，“王爷，你这簪子……是从何而来？”
方知恒心中暗道，陆大人啊陆大人，我们家殿下在你眼前坐了这么久，你可总算发现他特意戴上的发簪了，也不枉他处心积虑一回。
“这簪子啊。”楚云川拉长了声调含笑道，“不瞒陆大人说，本王已许婚了。十三州风俗，男女许婚互簪，这簪子便是舍夫人之物。”
陆季良的眼中的光黯淡下来——无论如何，那位旧友都是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汖州来同景王许婚的，看来只是凑巧罢了，空喜一场。
楚云川停顿片刻，又道：“看陆大人的样子，似是认识这簪子，舍夫人名为白芷，出身京城，陆大人可相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