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新始
女人向前跨了一步,不确信道:“林大人?是林若归林大人吗?”
“正是!正是!”林若归匆匆踏下马车,步履蹒跚地扑到女人面前,执起她的手热泪盈眶道,“汖州一别五年,没想如今还能再见。祝将军,是你在这里重建了青县吗?”
马车上巧巧和林初七也跟着蹦了下来,白芷推开包围圈,把俩孩子捞在怀里,笑道:“林娘子醒得真是时候啊。”
祝将军叹道:“林大人,说来话长啊,走,先进城吧。”
“好,好。”
马车转了个头,白芷一甩长鞭,驾车跟着一排长枪兵往城里去了,身后车厢里的祝将军和林若归絮絮叨叨地聊起来。
“林大人,如此对待你们,实在迫不得已。青县无官成城,属私建城池,这事若是传到京城去,守城军这些姐妹都要掉脑袋。”
“祝将军,你当年领刺史大令,该带着一股百姓由青县转投蔚州,如何又回到这里来重建城池了?”
“我们当时是先带百姓到了青县,青县围水环山,后面再往蔚州的路难走,百姓之中多的是老弱妇孺,我便让大队人马原地扎营,领了几个姐妹先前往蔚州府衙求请他们多调些马车来,好把百姓接过去。结果,唉,顾老将军之前大撤女官,我的将军令牌早就被收走了,没法自证身份,蔚州府衙当然不听我的,我只能回到青县,重建城池,设守城军,干的全是掉脑袋的事,就这么凑合到现在了。”
“刺史大人如今何在?”
“重建青县后,我曾打听过他的消息,听人说是……已殉国了。”
马儿长嘶一声停住蹄子,白芷叩叩车板:“祝将军,林娘子,到驿馆了。”
祝将军道:“林大人,你们来得匆忙,且先到驿馆歇息吧,我这就派人去安排个宅子给你们。”
“劳烦祝将军。”
“青县可用的人实在太少,我是又当将军又当县令,难免有疏漏,这下总算能有个人请教了。待你们安顿好后,我再来与林大人细谈。”祝将军下车去点了几个人帮她们卸下一车的行李,林若归没叫祝将军等,放好东西就跟她坐马车去府衙了。
两个月的长路终于走完,白芷一头栽倒在了床榻上,疲惫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想先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躺着躺着,白芷听到巧巧和林初七不知在密谋什么。她眼皮都懒得抬,喊道:“你们俩老实点啊,咱人生地不熟的,别乱跑。”
巧巧:“放心吧小姐,我们去挑个好宅子,我带着钱呢,去去就回啊。”
买个宅子,祝将军那怎么交待啊,她还要安排宅子呢……但是白芷实在懒得多说,只迷迷糊糊道:“去吧,别出城。”
一阵哐哐的下楼声后,白芷昏迷一般沉入梦乡。
两个时辰后,白芷被人摇醒了。
睁开眼睛,先看到的竟然是乔婉婉的脸。她穿着一身守城军的轻甲,眼睛异常地亮:“天涯何处不相逢啊!真是神了,在这都能碰上你!你怎么到这来了!”
白芷睡懵住了,以为自己还没离开侯府,好像这两个月辛苦跋涉的四千里地化成一场梦了,她一下子冷汗直流,破口骂了一声。
乔婉婉:“……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友重逢头一句就说这个啊。”她面色不善地揪过白芷的耳朵,“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啊。”
“哎哎哎疼!”白芷被掐清醒了,连忙道,“不是不是,我睡懵了!”
乔婉婉这才撒手。白芷揉着发红的耳朵问道:“你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会在这?”
“别提了,阴差阳错呗。”乔婉婉道,“本来是要回家,结果不知怎么走岔路了,就走到这来了。我想着进来歇歇脚吧,然后就被守城军一通盘问,她们说什么也不信我走岔路能走到这来,非叫我说实话,我编也编不出个实话来啊,看她们这里竟然还有女子兵,就只好说,我是过来从军的,反正也算是有一半实话。”乔婉婉一乐,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一来二去的,还真当上了守城军,你说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这掉脑袋的活儿,你还真干啊?”
“我倒是听祝将军说过,不过青县这山水环绕的地方,消息这么闭塞,应该……不会吧。”乔婉婉越说声音越小,“你可别吓我。”
白芷忍不住道:“你可真是缺根筋啊,放心吧,傻人有傻福,你不光掉不了脑袋,终有一天还能做个有牌子的真士兵。”
“你才傻。”
“行行行,别说废话,找我干什么来了,你就这么进屋来,应该是祝将军让你找我有事吧。”
乔婉婉一拍大腿:“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祝将军说宅子安排好了,让我过来叫你的,还说你们带来的俩孩子也在那边。我拍了半天门都没声音,以为人死里边了呢,就赶紧撞门进来了,没成想死人没见着,见着个你。”
白芷:“……行,快帮我收拾行李。”
搬下来的行李原样搬了回去,白芷看乔婉婉当了一阵子守城兵手脚麻利不少,十分心安理得地使唤她驾车。谁知这位祖宗体格子见长,驾车手艺却烂得没边儿。到了宅子门口,白芷只剩一口气了,扒着前窗虚弱地控诉乔婉婉:“我这辈子再坐一次你驾的车,我就是脑子坏了。”
“我……我在这光练拳脚枪术了,哪会这个啊,谁叫你让我当车夫。”乔婉婉干咳两声,“而且你、你还是缺练啊……在这歇好了再进去吧。”
白芷骂她一声,靠在前窗上吹凉风。
此刻正值饭熟时,白芷深吸空中的饭菜味儿,感觉脑子都灵醒了。
“白芷,你原来把他俩带出来了啊。”乔婉婉远远地看着宅子里说笑的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那是巧巧吧,另一个是你带着识字的孩子,叫什么来着?”
“林初七,旁边的是他娘。”白芷面露温笑,懒懒答道,“幸好把他和他娘带出来了,不然我和你一个遭遇。”
“行,就你能。唉,你还没说呢,你怎么跑这来了?”
“说来话长啊。”白芷闭眼听着远处商铺街上的热闹动静,把声音放得像将落的日头一样又慢又长,“来日方长,我慢慢跟你说吧。”
“也行,那今天你就先歇着,你们这宅子可是块风水宝地啊,以后我还要常来串门呢。”
“你可别空手来啊。”
“瞧你这抠门劲儿。”
马车边上,一对母女手牵着手走过,放声闲聊:
“娘,嫡庶是什么呀?”
“敌树?啊……应该就是那个,敌人种的树吧。”
同年四月,帝崩,遗诏大白天下,废储君,传位于七皇子。新帝登基,改年号祥元。北境、京城建数十栖养院收容流民。
六月,新帝亲征,阵前斩废太子,将有牵连的一干臣子全部下狱,大赦追随废太子的众将士。
七月,新帝发雪冤诏,言明景王之乱实情,天下百姓震怒,自请大愿凌迟宣平侯府诸人。月底,宣平侯府一品诰命夫人、宣平侯、侯门二公子当街斩首,侯门三公子在狱中畏罪自裁,全府下人获赦。新帝赐景王世子继景王封号,准其荣归故里、重建十三州。
八月,十三州的守藤花,缓缓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