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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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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顾老夫人放进去的,那东西一定是千真万确的了。白芷能猜到顾老夫人为何强打起精神——她应该是自知没几天好活了,所以要把这两件能让不少人抄家灭门的东西深藏起来。

    顾宴迟迟不愿说的真凶,景王之乱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白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心……可真是难猜啊。

    腊月二十三。

    按年关的习俗,今天要打扫屋子,白芷不想让洒扫下人进屋来,便自己拿上扫帚和抹布水盆清扫。尽管侯府明年就没了,但起码这个年还得在这过,白芷打扫得十分认真,角落缝隙里都擦了一遍,讨一个除旧迎新的好彩头。一天下来白芷累个半死,晚饭都顾不上吃,就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歇着了。

    “屋子看着不大,扫起来怎么这么大,东西这么多。”白芷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道,“到了青县可得买个小点的宅子。”

    门外忽然传来极其急促的叩门声:“白姑娘,我是方知恒,有要紧的事求白姑娘帮忙。”

    白芷一下子坐了起来:“门没拴,进来吧。”

    方知恒撞开门,慌慌忙忙地小跑进屋,身上竟还是穿的单衣,白芷皱眉问道:“楚云川出什么事了?”

    从那封问他回不回来过年的信后,就再没了回信,白芷还道他手上事多终于顾不上说废话了,但是看方知恒这样子,显然是出事了。

    “白、白姑娘,速速随我走一趟北境。”方知恒喘着粗气道,“时间来不及了,路上我再细说!长风!跟我走!”

    “啥?”

    腊月二十五。

    北地十九城藏在白茫茫一片厚雪中。

    楚云川独坐在一家小酒馆的二楼里。风雪隔在窗外,他面前一个炉子上咕噜噜温着酒。整个破旧酒馆里只有这里亮着一豆光。

    楼下的木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来人身披风雪,蹬蹬蹬地踩着老旧的木头楼梯走上二楼,一屁股坐到楚云川对面,借着炉火烤手:“北地怎么这么冷,好家伙,我差点冻死在路上,你就准备了这么个破地方迎接我。”

    楚云川给她倒了一杯热酒,笑道:“长风今早才给我传信说你要来,北地疮痍,实在找不出什么好地方了,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你多担待。”

    来人摘下兜帽,正是两天前的夜晚,被方知恒带走了的白芷。她摆摆手:“我不喝,这一路上长风把马驾得跟筋斗云一样,我现在看什么都想吐。”

    炉膛里的柴火快烧尽了,楚云川用火钳夹起几块干柴塞进去,拨弄几下,炉光又噼里啪啦地旺起来:“十里之外有个小驿站,尚能歇脚,你若是实在难受,待会我便送你去那里,喝点白粥垫一垫。”

    白芷来回搓手,烤了好一会儿火后终于缓了过来,问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在这里还有事没做完。”

    “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喝碗白粥。”白芷看他一眼,“你不在,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楚云川摇头道:“方知恒实在没数,你不该来。”

    “该不该来我都来了。我是没想到,你要做的事竟然都不告诉方知恒,要不然他怎么会把我拽过来劝你迷途知返。”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你们的计划呗,方知恒一路上跟倒豆子似的,把你们的什么计划什么老底漏了个溜干净。”

    “既然如此,我听你说。”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

    “嘿,态度倒是挺好。”白芷道,“是不是打算左耳听右耳冒啊?”

    楚云川被说中心思,垂下眼睫又去拨弄炉火。白芷接着道:“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劝你,倒是要让方知恒一场希望落空了,他是个善人,心系天下,他错以为我也跟他一样。”

    楚云川没想到白芷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怔愣住了:“那你是来……”

    白芷在楚云川错愕的眼神中转头看他,双眼中映下一炉光:“我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我……”楚云川弯起眉眼,“还算不错,我近来为你……”

    “是吗,我看着不像。”白芷打断他,“自古要报仇的人,到夙愿快要达成的时候,就算不是兴高采烈,起码也是心胸畅快,绝对不是你这个萎靡不振的样子。”

    楚云川静静听着。

    “在我看来,世上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只看从不从心。古有暴君酒池肉林,他们长受世人唾骂,却跟没长耳朵一样听不见,该欺压百姓还是欺压,该看谁不顺眼就杀还是杀,那叫一个怡然自得。世间诸般欲望都是利刃,他们挥刀只往别人身上砍。”白芷道,“但是楚云川,你却不是那样的人,你好似诸事都在掌握之中,却一桩桩一件件都不从心,你已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了。”

    楚云川仰头灌下一杯酒,捏紧了空酒杯,轻声叹道:“你还是来劝我的。”

    “不是。”白芷静默片刻,接着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愿意说的幕后黑手,就是皇帝吧。”

    “……”楚云川眼底幽暗起来,炉光照在眼中像是坠入深海,映不出一点颜色,“是。”

    府库内门里的那道圣旨和密信,原原本本地写明了一切实情。

    “勾结番邦陷害景王,弄出那么一本乱燕纪来篡改史实,战后还要把十三州晾成一块荒地,皇帝做出这些烂事,竟然只是因为嫉妒景王的功绩。”白芷呼出一口凉气,“爹娘因此无故惨死,要报仇的话,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我都觉得不过分。”

    楚云川俯身探向白芷,神情复杂难解:“你真的这样想?”

    “千真万确,只是恐怕你自己不是这样想。”

    “……什么意思?”

    “楚云川。”白芷拽住楚云川的衣领拉近,楚云川顾虑她右手有伤,便随着她的力道倾身贴近,最终停在她面前,近到白芷的呼吸扫在他脸上。白芷深深看进他眼中,低声问道:“你真的不想把身上的担子全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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