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百姓
今天是深冬里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万贾街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白芷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先去鸳鸯楼，也就是赵姨娘曾带她去过的那个好地方去吃上一顿。
忽然不远处冒出一阵哭喊声。
“官老爷，求求您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已经一整天都没吃饭了，求您施舍点吃的吧！”
白芷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看上去两三岁的娃娃，正跪在地上拽着一个富贵公子的衣摆乞哭，她身后站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不知道是饿懵了还是吓傻了，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娘。
富贵公子瞟也没瞟女子一眼，把自己的衣摆一把拽回来，不停步地走开了。女子被这一下扯得摔在了地上，只得放弃，护紧怀里的娃娃重新跪好，再度向路人乞食。
白芷叹了一口气，打算带着巧巧和林初七继续往前走，一搭手却发现自己左边空空如也，巧巧不知道跑哪去了。
“初七，巧巧呢？”
林初七往乞食女子的方向一指：“在那。”
白芷一转头，看到巧巧已经走到女子身边，往他们手里塞了一个银稞子，女子拿了钱，千恩万谢地磕头，被巧巧伸手扶住。
“姑娘，给过一次钱就赶紧走吧，”旁边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对白芷道，“别叫这些流民给盯上了，拿你家妹妹当不要银票的钱庄，要过一次钱还来要第二次第三次。”
林初七闻言皱起眉头回头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妇人叹道：“什么意思，升米恩斗米仇的意思呗。这位小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家早在两个月前就当街开仓施粥了，只是这阵子战火不停，我家铺子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前些天铺子实在周转不灵，拿不出余钱来，就停了施粥，谁知道流民一个个的都跑到我家铺子里又是喊又是骂，把铺子弄得关门大吉了。唉——姑娘，我话就说到这，你可多多上心啊。”
妇人边摇着头边走开了。林初七脸色迷蒙地看向白芷：“小姐，为什么这些百姓会这样呢，这岂不是恩将仇报吗？”
白芷拍拍林初七的肩头：“初七，我教过你们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若是连饭都吃不上了，还管什么体面不体面。”
“那究竟怎样才能让天下百姓都能丰衣足食呢？”
“我带着你们读了那么多经史，你见过哪朝哪代没有穷人。”白芷道，“人人都想做人上人，但总会有人是人下人。只要世上还有三六九等，百姓便会穷其一生都要往上爬，也许不一定是为踩在别人头上，但一定是不想被别人踩在头上。所以我才要让你们读书，书中自有前人千百年沉淀下来的学问，读得多了自能少走许多弯路。就算不能明理，这也是一个金饭碗，当今世上，纸比米贵，读书人还是稀缺，能够识文断字，起码到哪都会有一口饭吃。”
林初七喃喃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白芷点点头：“坐在高处，难免看不见百姓，只能看得见一群分不出谁是谁的蝼蚁。像景王那样愿意让穷苦人读书认字的当权者，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份儿。”
“小姐，若是……若是这世上人人都能读书，是不是终有一天，人人都能有一口饭吃？”
“也许是吧，只不过，”白芷摸了摸林初七的头，“我管不了那么多人，只管得了你们俩，你们俩能有饭吃，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巧巧此时满面红光地扑了回来，喜道：“小姐！我打听到了，城郊有一户大善人愿意收纳从北边逃来的老百姓，我们去前面雇一辆马车，把这位姐姐和她的孩子送到那里去吧！”
白芷笑道：“巧巧，既是你想做的事，不用问过我，且去做就是了。”
“好！小姐，你跟我一起去，我……我还没雇过马车呢。”巧巧挽起白芷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走，一路叨咕道，“京城当官的可真坏啊，这么多老百姓在这冻着又没饭吃，他们都不理，听说衙门门口专门站着几个衙役就是驱赶北边来的百姓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白芷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道，“别说这些吃公家饭的人了，就算是饭馆掌柜让小二把门口的乞丐赶走，你看小二敢不从吗？”
巧巧怒道：“小姐！你怎么能向着他们说话呢！”
尽管白芷没觉得自己在向着他们说话，也立刻没有原则地安抚道：“我重说，那些衙役可真是太坏了。”
林初七在一旁插话道：“小姐说的不无道理，衙役之上有县令，县令之上还有刺史，根须不净，才会烂叶丛生。”
巧巧：“那怎么能是理由呢，就算再有苦衷，他们都是靠百姓养活的，难道不该忠于职守，为百姓着想吗？”
林初七：“忠于职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现在这个世道，官家人人自保，怎么能指望他们不管不顾为百姓着想？”
“那不然指望谁，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自己管自己吗？”
“不然呢？你看现在这些北边来的百姓吃没吃穿没穿，哪个不是自己管自己？”
“百姓能自己管自己那是百姓有能耐，关官府什么事，他们该做的事百姓和大善人替他们做了，就能高枕无忧了？”
“现在他们确实就是高枕无忧了，否则也不会让这么多百姓流落街头。”
眼看着俩孩子就要当街吵起来了，白芷赶紧挡在中间当和事佬：“停停停，你俩回去再唠这个，再争辩下去那娘仨就要冻死街头了。”
两人这才停了嘴，赌着气往两头拉开了一丈远的距离，白芷一伸手把俩人捞回来，头疼道：“行了祖宗们，吵架都没吵到一块去，初七说的是无可奈何的如今，巧巧说的是望而可及的将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们俩，现在立刻，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