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长久不灭
“既然要走，就要赶紧走，今天出的签文不吉利，按老太太那个性子，等明天回过神来，你就不一定能走了。”白芷道，“外面战火不息，你千万珍重。”
乔婉婉握紧了白芷的手，眼眶微湿：“此间一别，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这恐怕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白芷心想。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来，道：“人间缘分总是分分合合。行了，趁着天还没黑透，快赶路吧。”
护卫把乔婉婉扶上了马车，长鞭一甩，马踏声伴着木轮碾地声徐徐远去了。乔婉婉掀起帘子，冲着白芷高高挥手，嘴里还高喊了些什么，只可惜马车走得太快，白芷一概没有听清看清。
待到马车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白芷忽然就觉得有些疲累，她干脆往地上盘腿一坐，自言自语道：“确实是有点急。”
过了一会儿，她又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叨咕：“乔婉婉，再听到我的消息，估计就是我跟着宣平侯府一块灭门了，咱俩的缘分就到这吧，你可别骂我。人间总是合合分分，哪有什么永恒一辈子长久不灭呢，连水都能滴穿石头，人心比石头还硬不成？咱俩各自不悔不愧珍惜当下吧。”
身后几步远处忽然冒了一声：“不悔不愧珍惜当下，说得好。”
“啊啊啊啊！”白芷吓得直接弹了起来，定睛看清了出声的人是谁后破口骂道，“你脑子坏了，大晚上在这装什么鬼呢！”
顾宴穿着一身夜行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双眼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那这个算我赔罪。”
白芷拆开纸包，里面装着一整根卤大肠。
“……”白芷骂也不是谢也不是，半天才憋出一句，“这玩意不切怎么吃，对着啃吗？”
顾宴又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掌柜说现切的才最好吃。”
“还是回家再吃吧。”白芷把油纸包重新包好，忍不住问道，“你跟了我一路？”
“天黑了，我来接你回去。”
“穿夜行服接我回去？”
“夜行服穿着轻便。”
怎么听怎么像胡扯，白芷索性不跟他争辩这个，拍了拍衣裳上的砂石灰土道：“走吧，回去。”
顾宴道：“难得出城，不如去走走？”
白芷：“这大晚上的往哪走？”
顾宴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吹了一下，火折子便熊熊燃烧起来。他把火光往白芷眼前晃了晃，笑道：“就当是陪我。”
反正回去了也是睡觉，没什么事好做，白芷就依了他，随着他一块往护城河边走。
河面上倒映出的火光虚虚实实看不真切，白芷少见地没什么话，就一直低头盯着河里的火光，步伐有些杂乱地往前走。
顾宴轻声问道：“你真觉得人间的缘分没有长久不灭？”
白芷摇摇头：“反正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巧巧和初七在你身边，难道算不得长久不灭吗？”
“初七还有个娘呢，巧巧虽然只有我，可她日后见到了大千世界，真要离我而去的话，我还能把她绑起来不成？”
顾宴忽然熄灭了火折子。白芷的眼睛没法一瞬适应黑夜，直接成了个睁眼瞎。
“怎么了？”白芷问道，“火折子坏了？”
顾宴的气息越来越近，最终离她只有咫尺之遥。他在黑暗中说道：“若我说，我愿意做你的长久不灭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掐沉了嗓子，因此听起来极像他那涌泉般的本音。白芷一时恍惚，问了一句：“什么？”
“白芷，你听到了。”
白芷确实听到了，她不傻，也确实理解了顾宴话中的意思。
但是白芷心神巨震之下，脑子呼隆隆地转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理由？
“你听我说。”白芷清了清嗓子，“你是未来的景王，我只不过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小掌柜，我和你就该跟我和乔婉婉一样，缘分到侯府覆灭就结束了。”
顾宴长足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哑着嗓子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白芷这下噎住了。
这是脑子里转出来的话，至于心里怎么想，她怎么知道，她从愿意留在这那天开始就没摸清过自己的真心。
要说好奇心、同情心，可这里面又掺了点什么杂尘呢，但这一定也够不上他所说的长久不灭。
就是这一点杂尘，搅得她偏离了既定的路线，又是留这又是坦白了要去青县。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白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长久不灭。”
所有承诺过长久的最终都会离去，她不怪谁，只是人本就是这样的东西。
半晌过后，火折子重新亮起。顾宴脸上看不出表情，他轻声道：“对不住，你别烦心，是我出言唐突了。”
他摆出这样的低姿态，白芷也不好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道：“走吧，回府去。”
顾宴默默跟在她身边照路，另一只手垂在身边，握紧了又松开。
完了，他心想，好像搞砸了。
隔天，白芷起了个大早，给顾宴和巧巧分别留了信后，就带着一包袱行李跑到了京城的另一头。她在这租了个远离人烟的小宅子，准备先住上半个月静静心。
当天，巧巧和林初七就跑了过来，问她怎么突然就出去住了。
白芷：“大夫人过世了，二夫人和离了，老夫人不得天天烦我么，我来这躲躲。”
“原来是这样啊！”巧巧抱起白芷的胳膊，眨了眨大眼睛，“那我也想在这住。”
“你俩老实回去待着，这小宅子哪有倚水苑好。”
而且倚水苑安全得很，可别让我还得操心你们俩这条小命了，白芷心想。
巧巧瘪起了小脸：“啊？那你得哪天才能回来啊。”
白芷在巧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们俩这几天先自己温书，过不了太长时间我就会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