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试镜
试镜场地外。
楚睿之刚一落座，就看到有人红着眼眶从试镜的房间跑了出来。
接连数次之后，他默默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房门一开，负责喊人的小哥探出了半颗脑袋，倚着门框喊道：“下一位，楚睿之！”
话音刚落，楚睿之的手机突然亮起。他匆匆地瞥了一眼，而后缓缓叹了口气。
贺俊峰发来的那句“别紧张”倒像是一句提醒，不说还好，一看完楚睿之就像是心被提起来了一样，愈发紧张了。
房间里的气氛甚是压抑，吴宏达阴着脸，情绪很不好。
楚睿之一眼扫过，随后深鞠了一躬，可吴导似乎是烦透了这种繁文缛节，拧着眉瞥了他一眼，随后，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问了句：“剧本看过了么？”
“剧本和原著都看过了。”楚睿之迅速回应着。
吴宏达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而后缓缓合上了剧本，语气极快地点了一段：“那就从大街上的那场轰炸戏开始，23页那段。”
楚睿之呼出一口气，也没翻看剧本。慢慢低下头来开始酝酿着情绪，好半晌，才对负责录制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他再睁眼时，悬着手臂，仿佛是将什么重要的东西护在怀里一样，快步疾走着。似乎是看了到什么，他突然顿住了脚步，随即迅速出手，像是扶住了一个人：“您没事吧？”
好似不待他人答话，楚睿之话音刚落，突然，他瞪大了双眼抬头望天，随后猛地飞奔上前一个箭步就匍匐在地，弓着脊背似乎在将什么人护在了怀里。
下一瞬背脊一弯，他又像是被强大的撞击力压弯了身躯，痛苦地拧起了眉毛。他的视线扫过了一个方向，转而看向身下，忽然绽开了微笑，对着一个前方点了点头。
可下一瞬就像是中了枪一样，环抱着的手臂一抖，吓得浑身一颤，捂着耳朵蹲下了身去。
楚睿之眼睛里都是茫然，愣怔了良久，才堪堪回过神来。他抖着手忙不迭地跑上前，有心俯身想要救助，可却在无意间探到了鼻息。
他的手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臂一下子垂了下去。略显僵硬的腿一挪动就彻底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跌坐在地。手掌按在了地上，先是一愣，随后将地上的某样东西捡了起来。环目四顾，瞬间，他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楚睿之抬头看天，眼睛里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了下来。没有抽噎，没有哀鸣。他死咬着嘴唇，随即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撕扯着手里的东西，而后奋力一扔，以拳撑地眼神坚毅地站起了身，转身快步走出了镜头。
整段表演流畅而又自然。
吴宏达见他走出镜头，就立刻歪着头和周围的几位老师交流。
楚睿之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好半晌才抹了抹眼眶，随即深鞠一躬。
吴宏达拿着剧本问道：“我看你怀里像是抱着东西的，这一段剧本里没有描写。是你自己加的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确实是我加的，这个角色是一个一心想要以笔止戈的进步青年。反推生活常态，我觉得我会护着我的稿件走，因为那是我心中的理想。可那对母子就死在我的眼前，那一刻，理想和现实碰撞，令我不能再逃避。所以我才有了弃笔从戎的决心，于是，我就将它撕碎了，这一段也能传达出彻底与从前告别的决心。”
吴宏达挑了挑眉，神色如常地说了句：“回去等消息吧。”
楚睿之出来的时，乔衍立刻掐灭了手中的烟。他快速地拍了拍衣襟，挥了挥手臂，驱散了香烟的味道，而后俯下身问了一句：“怎么样？”
“等消息。”楚睿之一皱鼻子，斜睨了他一眼。
乔衍摸了摸鼻子，立刻将烟盒连同打火机都掏出来扔进垃圾桶，随即转身弯腰替他开门。
楚睿之勾了勾唇角，坐进了车子。
车门一关，乔衍就握紧了他的手：“你可以不用这么努力的。”
楚睿之侧头撇了他一眼，缓缓伸出手另一只手掌盖在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头也慢慢地靠上了乔衍的肩膀：“为了以后嘛。”
车厢里一时无话，但空气却在升温……
十二月的天气诡谲多变，前几天还可以穿棉服御寒，后一刻冰雪交加让人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楚睿之又踏上了前往f国的飞机，此行是为了拍摄宣传照片和广告。楚睿之全程像是开了窍，进展的很顺利。返程的时，他提出了要一个人去散散心，于是商量着让潘舒和朴尔先行回国。
同一时间，李修哲还是每天准时地作汇报。
电话一拨通，还在出差的乔衍听到了邱英的近况就语气不善地说了句：“不管他了，你回来吧。”
“对了，老板，你最近来墓园了么？”听筒里，李修哲的声音充满疑惑。
乔衍一皱眉，立刻回复了一句：“没有，怎么了？”听筒里一阵沉默，眼看着快到时间开会了，于是，乔衍立刻皱着眉吩咐道：“睿之在f国，你多派人护着点儿，或者你叫布鲁克去，不必跟的太近。”
听筒里又是沉默了半晌，乔衍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没挂断后轻唤了一声：“修哲？”
“啊？嗯，我知道了。”一听到名字，李修哲立刻应了一声，随即迅速挂断电话，将手机揣进了口袋。
他僵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墓碑前摘了帽子磕头的人不知如何开口。
像是看出了他的呆愣，那人磕完头就立刻站起身，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哲哥，要一起回去吗？”
李修哲的视线透过后视镜也不知第几次瞟向了车后座，默默吞着口水，摆明了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尴尬模样。眼看着红灯亮起，他立刻停稳了车，再也忍不住了，略有些心虚地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睿之身子往后面一靠，像是憋闷了许久，带着不吐不快的怅然淡淡地开口：“搬家后的那几天，我爸妈就告诉我了。”
李修哲有些哑然。
车厢里一阵沉默。
楚睿之缓缓闭上双眼，捂着胸口，嘴里轻声呢喃了句：“乔衍，他很苦吧。”
李修哲一脚踩住了刹车，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礼宾员替楚睿之开了门，李修哲叹了口气，他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声音闷闷地回应了一句：“我送您上去。”
午间明媚的阳光并没有照进酒店的玻璃窗子。此刻，乌云蔽日，黑压压的照在苍穹之上，仿佛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楚睿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李修哲的讲述。
“不介意吧？”此言一出，李修哲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将刚抽出来的香烟又装进了盒子。
楚睿之从酒店的小冰箱里掏出两个杯子，又开了一瓶酒，倒进了杯子里递给他：“抽吧，我不介意。”
“乔衍他本姓齐，我和乔爷初遇他时，他还是个少年……”李修哲微微欠身，他迅速接过了杯子，而后垂着头，淡淡地讲述着，那些已经掩埋进岁月里的陈年旧事。
楚睿之渐渐红了眼眶，屋子里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熏得人眼睛生疼。随着故事的起伏辗转，他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李修哲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而后猛地灌了一口酒，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他是想同你说的，就在靶场那次。你去见柳玉卿的当天，阿衍也去见了邱英。邱英的爱太过于偏执，所以才会将人吓跑了。这件事情也提醒了阿衍，他怕你知道，但是…他更怕会失去你，所以和我商量，决定那天告诉你，只是被你打断了。”
楚睿之的眼泪滑下了脸颊，他昂起头灌了一口酒，脑袋也回忆起那天乔衍的神情。
“再后来，阿衍又不敢告诉你了，他说跟你在一起他才有了人的样子。”他声音很低沉，抬眼望过来的时候，眼眶也泛着红：“拥有过，才害怕失去。听人言，不足以让人体会个中曲折，睿之，乔衍他过得太苦了，所以…你别离…”
“放心好了，我爱他。”楚睿之的手摩挲着手腕上的那块表，垂着头，眼泪就掉了下来，伸手欲擦，也怎样也止不住。
李修哲见状，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客房的实木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这一声，仿佛撞击着楚睿之的心门，瞬间就击溃了他脆弱伪装，屋子里顿时就回荡起他低低的啜泣声。
窗外的闪电夹杂着雷鸣，黄豆大的雨点顷刻间砸向地面，将过往的行人淋了个措手不及。
李修哲失魂落魄地出了酒店的门，淋着大雨回头望向楚睿之所在的窗口。好半晌才礼宾员的手里接过车钥匙，随即慢吞吞地驶入车流。
尽管极力控制，楚睿之还是哭得稀里哗啦。他的心闷痛难当，直到站起身开了窗户才好过一点。
大风夹杂着雨滴刮了他一脸，屋子里的烟雾顺着窗户透进来的风逐渐散去，楚睿之的心里升起了大雨都冲刷不掉的心疼与怜惜。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这段感情中的付出者，却不曾想，乔衍为了走进他的世界做了那么多努力。
人之生命，何其之重。
自己欠他良多。
楚睿之虽然喝了酒，但此刻却无比清醒。他定了定心神，拨通了一组数字。
对方似乎很意外于他的要求，连续确定了好几次才挂断电话。
楚睿之窝在酒店里一下午，画笔勾绘间，就描绘出一张草图，他迅速将图片拍下来传了过去。而后草草收拾了行李，撑着伞踏上了回国的路。
近几日，乔衍发现楚睿之除了上课之外，几乎天天腻着他。于是嘴角翘得老高，对这样的变化很是欢喜。
楚睿之回到了久违的校园，得空就窝在图书馆复习。时间过得很快，立冬后下了几场雪，白皑皑的铺满了路面，转眼就要过年了。
叶青和楚睿之下了课，出了教学楼就遇到了举着糖葫芦的乔衍。
“之之，那我走啦？”叶青抿着唇，不待楚睿之答话，一副“我很懂”的表情，裹紧了围巾就跑开了。
乔衍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出去，随后摸了摸他的头：“来接你下课，给你的。”
有不少人好奇地张望过来，楚睿之倒是毫不在意，两个人踩着白雪缓缓前行，不一会儿地上就印出了两行清晰的脚印。
一串糖葫芦他吃不完，乔衍又不肯吃。
楚睿之想扔掉又舍不得，于是只好鼓着腮帮子拼命地嚼。
京大的校园里种了很多松柏，郁郁葱葱的枝丫上挂满了斑驳的积雪，楚睿之吃得累了，眼珠子一转，突然想逗逗他，于是招了招手：“乔衍。”
乔衍闻声而来，楚睿之迅速绕到树后伸手去拉树枝，大雪纷纷扬扬地撒了他一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睿之乐不可支地绕着树跑，一时不察，平地摔了个屁墩，整个人都陷在环卫工人扫成堆的积雪里，糖葫芦也掉在了地上。
乔衍立刻伸手将他拔了出来，周围好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楚睿之涨红了脸，迅速地拉紧了帽檐，急忙掩盖好证据，一路拉着他往车的方向狂跑。
两个人都有些忍俊不禁，直到钻进了车子，才敢笑出声。
“可惜了。”楚睿之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那糖葫芦的甜蜜。
乔衍的眸光幽暗了几分，视线也有些放肆。
楚睿之瞥到他灼热的眼神，突然支起身子吻了上去。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两个人一触即分，而后楚睿之勾着嘴角问道：“甜吗？”
“甜。”乔衍滚动着喉结，有些心醉地回应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攻击性，突然俯下身来帮楚睿之扎紧了安全带，确定了他动不了了之后又压低了声音问了句：“还有更甜的么？”
楚睿之被他看得耳热，缓缓伸出指尖点开了他的额头，柔声细语地哄着：“有有有，快回家吧，乔先生。”
乔衍这才心满意足地驶离了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