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李伯
戚青溪刚才还在担心这姑娘满身的鞭伤，若是除了受凉的原因，还有伤口感染引发的发烧呢？
雪上加霜，这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时代，还真是有些难办。
还好这位大夫说他能治，便希望她福大命大躲过这一劫吧。
戚青溪又不由地想到方才的情景，瞬间想到她从前那个时代一位伟大的思想家说的一句话：见狼显羊性，见羊显狼性。
明明自己也是随时会被人欺负的对象，却又非得要伙同欺负自己的人去欺负别人，丑陋的人性。
说起来其实她也是个利己主义者，就如从前她被人欺负时，即便恨的咬牙切齿，也同样不敢还手。
今次救这个姑娘也不过是想起了当时忍气吞声的自己。
若是当时她如现在这般有人为她撑腰，哪里还轮得上那个什么李秋月在她面前撒野。
顾瑜见他身旁的姑娘脸色时而哀伤时而愤懑，上前柔声安慰道：“你别担心，这姑娘运道不错，这位老大夫是江南道出名的神医，他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戚青溪听到顾瑜安慰的话，想着顾瑜应该是误会她了。
虽然她担心这姑娘，但生死由命，她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也算是问心无愧，剩下的只能看这姑娘自己的造化。
她不过是有些感慨自己罢了，但她不欲多说，只笑着点点头。
这姑娘如今病情不稳，最妥当的办法便是将她留在医馆，医馆中有医女在，倒也不会有太大的不方便。
是以戚青溪又替她交了诊金药钱便离开了。
出了医馆，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广宁巷李府。
从进巷子开始，顾瑜就在同她介绍：“从巷口这面墙起到巷中，半个巷子都是李家的宅院。”
戚青溪：……
府里已经开始整修，修缮的工人拉料做活进进出出的。
戚青溪以为没人看管可以随意进出，于是她也抬脚往里进。
突然出现两个人将她拦住，顾瑜立刻将她拉至身后。
“此处不得随意进出。”那二人道。
“我是来找李管家的，姓顾。”
其中一个微微点头，小跑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出来，和蔼地笑着朝顾瑜行礼：“顾大人，不知大人今日会来，有失远迎。”
“李伯客气，今日我是带了人过来。”顾瑜让出身后的戚青溪。
不待顾瑜介绍，那位李伯便已猜到了戚青溪的身份，高兴地行礼道：“是青溪小姐吧，老爷已经来信告诉过我青溪小姐会回来。”
戚青溪也回他一礼，她也曾听李文康提起过这位老管家。
李文康年少时他开始在李府当差，后来李家被奸人所害，李家一夜倾覆，李文康也差点被人烧死在院中。
便是眼前这位李伯拼命搭救，将李文康从火海中救出，自己也险些失去一臂。
戚青溪如今依然能从他抬手的动作里依稀看到左手臂烧伤的疤痕同萎缩的肌肉。
这样一位既忠又勇之人，一时间，戚青溪心里对这位李伯钦佩不已。
大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李伯将几人带到外院房中歇脚。
他又转身说是要去泡壶茶来请戚青溪他们喝茶。
到了屋内，戚青溪摘下帷帽透透气。
刚巧李伯转身回来，瞧见戚青溪的模样，激动地险些将茶壶摔在地上。
戚青溪和顾瑜二人见状伸手想要去扶他。
“没事没事。”他稳住心神将茶壶放稳在桌上。
随后转头，看着戚青溪热泪盈眶，突然扑通一声就在戚青溪跟前跪了下去。
吓得戚青溪立刻上前想要将他扶起，可李伯却抓着戚青溪的胳膊，执拗地不肯起身。
李伯此时已是老泪纵横，喉咙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
许久之后，他才哽咽着嗓子艰难出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还有幸再见小姐一面。”
戚青溪顿时不知所措，她救助般地看向顾瑜。
顾瑜朝她安抚地点点头，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听李伯提起过已经过世的戚母李若月。
当年的李伯还不姓李，且远没有如今这般稳重可靠，甚至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不吝。
直至那年遇上百年不遇的旱灾，农田颗粒无收，不得已之下一家人外出逃难靠乞讨度日。
可那么个年岁，又有几户人家里有多余的米粮。
于是他们也只能吃些树皮草根裹腹，有时甚至连这些都吃不上，只能挖观音土来吃。
如此的状况持续了两年之久，后来家中祖父母撑不下去相继饿死，接着是将吃食留给他们兄弟几人自己宁愿自己忍饥挨饿的父母也没了。
父母去后，李伯一夜之间长大，担起了为兄长的责任，带着弟妹一路南下逃荒。
直到来到林州府，幼弟却突然染上恶疾，可他们兄妹几个连饭都吃不起，又如何有钱看病。
为了救幼弟的性命，无奈之下他只能学着别人当街插草卖身。
可迎来的却多是冷眼旁观或是谩骂，更甚者，若是不慎碰到酒鬼醉汉，还会对他拳打脚踢。
时日一天天过去，若是再没人买下他，他再拿不到银子，幼弟必死无疑，他不禁在街上痛哭流涕。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上前递给他一条帕子，说是要给他擦眼泪。
之后一位夫人走上前来，了解情况后递给他十两银子，让他赶紧去找大夫救助幼弟，却也未曾提及要他卖身之事便带着小姑娘离开，更是连名都没留下。
还是他等幼弟病好之后，找到当日在场之人打听到那是李府的夫人小姐。
他找上门去想要卖身报恩，可李家老爷都是仁厚之人，不但不要他的卖身契，反而还给他发工钱留他在府里干活，甚至还单独给了他一间屋子让他带着弟妹一起。
从此他便决定改为李姓，以提醒自己不忘李家的恩情。
也因着李伯怀着一颗感恩之心，为李家做事从来尽心尽力不求回报，很快他便升为了小管事，到后来老管家告老，由他来接任管家之职。
他也有了更多同李家老爷夫人交谈的机会，他才从夫人口中得知，其实当初李夫人并未打算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