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章 陈淑芸的自诉
我叫陈淑芸，我死在了1971年的初春。
那天飘着春雪，我透过围殴我的人群，看到了一片纯白。
老天爷，大概也觉得我一生行善，不该带着污浊死去吧，所以是否也想替我收殓遗骸呢？
死前回想这短短的二十载光阴，除了在父母膝下欢愉甚多，其他时光皆是苦楚。
老天爷，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啊！
70年的春天，我和我闺蜜钱静怀揣着一腔热血踏上了下乡的列车，途中认识了好多志同道合的知青同志。
我们一起高唱着红歌，畅想着下乡后会作出怎样的贡献。
可是直到来到里庄大队，看到了那如茅草房一般的知青点后，我有些退缩了。
趁着知青刚下乡需要去公社上采买物资的时候，去邮局给父母写了信，让他们疏通疏通关系，尽量两个月后就能安排我返城。
寄出信后心情格外美丽的我，去供销社买了一堆好东西。
回村的时候遇到了大队长，原本还笑得和蔼可亲的人，在看到我手里拎着的东西时露出了几丝古怪的神情。
“陈知青，买这么多东西啊。钱应该省着点花，万一到时候工分少可需要用钱补的。”
当时年轻，眼中总透着清澈的愚蠢。时间太久了，我都快忘了当时怎么回答的了？让我想想，哦，对了！
我说的是：“大队长，没事的。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反正我家也不差这几块钱。”
想来就是在那时候大队长才打上我主意的吧。可真傻啊！
明明下乡时母亲几度告诫我财不露白，可以私下偷吃，但绝不要拿到明面上来炫耀。
我从来没想过人可以为了财这么大胆。70年的初夏家里来信告诉我，等回城报告下来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十分激动，悄悄把喜悦分享给了钱静，她当时笑得一脸灿烂，特别真挚地和我说。
“小芸，你可以回去，真的是太好了！作为好姐妹，我好开心啊！”
我倆抱一起埋头痛哭，我猜她当时应该是为自己命运的不如意哭的吧。现在想来真蠢，也是活该被算计。
等申请书下来时大队长的章迟迟不盖，我越来越心烦气躁，整夜整夜失眠，一直在想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过他。
见不得我越发憔悴的假闺蜜，给我端来了一碗汤说是有助于缓解精神紧绷的。
我信了，结果醒来后发现身边躺着皮肉松垮，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大队长。
看着那张脸，那副身子，直接恶心得吐了出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穿上衣服就跑了。
回到知青点时我只能拼命祈祷大队长要了我的身子，就会放我回城的。
可惜我错了，错得太彻底了！那天之后队上取消了知青可以随意请假去城里的规定，与此同时还要求必须和村民一样全年无休劳作。
在我抱怨规定的不人性时，大队长却给我安排了打猪草的任务。
当时我真以为这是弥补也是封口条件，直到被全村人围观我和大队长的野合。
“呦，你看城里知青皮肤白的勒，那屁股翘的，还有那乃至粉嫩的……”
“这有啥，你是没听到，刚刚这陈知青叫的，哎呦，酥得嘞！”
各种污言秽语传入我耳朵，他们逼着我嫁给大队长，要不然就写信去我爸妈单位，说他们的女儿在乡下做婊子，勾引男人。
我被迫嫁给大队长的那天，钱静提着行李来和我辞行，那时她满脸的高高在上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陈淑芸，从云端摔下来的滋味如何？你就该一辈子烂在泥里，陪着这种恶心的老男人一辈子。我马上就要去读工农兵大学了，还得谢谢你用自己的身体最后帮了我一次。为了报答你的恩情，真相就在今天告诉给你好了，希望你今后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钱静说完就走了，留下了在原地愤怒喊叫的我，原本我想去拉住她的，只是双脚上那沉重的铁链限制了我的脚步，我压根出不去房门口。
那天晚上我被他用肮脏，肥厚的嘴唇吻遍全身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是我自己蠢而不自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的。
我这种人是最不值得同情的，所以我想就此死去。
直到看到村里的单身汉开始效仿大队长的行为，准备强上其他的女知青时。
我突然就觉得我要努力活下去，去帮助其他的女同志免于伤害。
可是我忘了我面对的是一整个村的恶鬼。
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我开始试图去说服男知青，可是他们说……
“我们怎么去帮你们，你知不知道如果失败了我们的后果是什么？你们女同志最坏也就是失了清白，但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黎明的曙光！懂吗？”
“陈知青，不是我们不帮你们女同志。只是……就当我们是怯弱吧。”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回到了那个不属于我的家。我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快！
在当晚就听说了，杨知青被村里的王麻子摁倒在玉米地里睡了。
据说当时知青点的男同志们也看到了，明明就在旁边，明明只要伸手拦下就可以……
但……他们还是没勇气跨出那一步，杨知青当着他们的面被糟蹋了。
这件事就像打开了某个封印，村里的单身汉开始明目张胆地进出她的房间，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三个一起。
但无一例外的事，无论男女知青全都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她一下。
个个装聋作哑，只当作没听见，偶尔见来人多时还会远远避开。
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开始从大队长用身体征服了年轻貌美女知青的荒诞谣言，变成了杨知青与全村单身汉的风流韵事。
杨知青开始自暴自弃，多次寻死。但偏偏又次次被知青点众人合力救下。
这根本不是什么下乡情谊，而是村里人威胁他们，如果杨知青死了就拿他们命和身子来抵。
看着她眼中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我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于是趁着某天大队长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找到了杨知青。
“杨知青，我能救你！等过两天大队长去公社开会，我假装逃跑吸引村里人注意。到时候你就走山上的小路逃跑，然后去报公安。”
我看着杨知青听完我的话，一脸的希冀，眼神恢复了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我想在当时的那一刻我应该是开心的吧，因为帮助了和我一样落难的女同胞，解救她的同时也是在拯救我自己。
直到那天傍晚大队长带着村里人浩浩荡荡地闯进房间。
先是把我毒打了一顿后，又把我全身扒光扔在人群中的那一刻，我才看到了站在窗台后边笑得一脸得意的杨知青。
我明白我再一次被人背叛了！
我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身上有无数双肮脏的手对着我的肌肤又捏又掐，他们兴奋地笑着，叫着试图在我脸上看到屈辱的表情。
可是我没有，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直到透过缝隙看到门外围观着的村中妇女。她们坐在小马扎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每一个男人记着时间。
夕阳的余晖打上她们带着快意笑容的脸上，显得十分扭曲。
那一刻无数绝望的窒息感席卷而来，我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只是每天依旧有很多男人来看我，大概因为我曾经是大队长女人的缘故，越来越多的单身汉不再去杨知青那，反而愿意同一个疯子沉沦。
原来最终我还是救了杨知青，只是代价太过惨重。
一个月后村里上报了我的死讯，我不知道爸妈哥哥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会怎么样的难过，但至少会比晓得我现在这样活着会好受得多吧。
我自此沦为一个村妓，还是免费的那种。
70年深秋的最后一天，杨知青给我送来了一套过冬的破棉装。又顺手给我洗了把脸，扎了个漂亮的双马尾。
“陈知青，谢谢你给过我温暖！只是我太脏了，回不去城里了。而且我也没勇气去报公安，就算他们都被抓了，我也依旧是一个污点了。我恨他们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你，明明你是最先被欺负，为什么却可以那么干净，体面！所以我要你和我一样都深处污秽之中，只有你比我更脏，对我而言那才是真正的相助。”
我看着满脸温柔，挂着和善笑容给我扎辫子的女生，说到兴起处还唱起了童谣。
声音绵软又带着丝丝甜意，一阵风吹过，带起阵阵寒意，我只觉得心头一颤。
杨知青或许才是真的疯了吧，很快我就顾不得思考她的异常了。
初冬将至就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村民们一边感叹着瑞雪兆丰年，一边又嫌天气冷得太快，来不及准备足够的柴伙过冬。
看着他们闭门不出，我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趁着满地的白光走上了山林的小路，装疯的这些日子我知道了大队长和镇上的知青办领导有人情往来，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压榨我们。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去省城的。一路太过顺利，以至于我觉得这回老天爷总算眷顾我了。
但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什么叫异想天开。
公社领导，镇领导，村民乃至受害的知青们都帮着大队长作伪证。
说什么此处民风淳朴，社员们热情好客，大队长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听着这些调查内容我笑了，真是好大一把伞啊。虽然强迫妇女，流氓罪不成立。
但那破破烂烂的知青点，面黄肌瘦的下乡人员总是实打实的在那跑不了的。
我想大队长自己也想不到最后会以贪污知青同志安置费的罪名被实行枪决。
据说处决那天安排了整个镇上所有的大队长前去观礼，这应该叫杀鸡儆猴吧。
71年的春天我被送回大队的时候，路上听说隔壁几个大队开始新建知青点了。
我替他们开心，但我估计见不到了，不过没关系，总会有人替我看到的。
在我弥留之际，仿佛又听到了杨知青的歌声。
还是那绵软又带着丝丝甜意的嗓音偶尔会发出尖细的笑声，一会儿又用戏腔说着：“都死了！都死了！死得好啊！都烧起来！都快烧起来！”
那场火烧死了知青点所有的东西，包括人。但奇怪的是杨知青却没有当场自杀谢罪，她用这场火震慑了村里所有人。
然后在他们恐惧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到了前任大队长家，骑走了他的自行车。
听说她去省城报公安了，从犯罪动机到犯罪经过再到作案过程全部交代得干干净净。
我死后的一个月杨知青也来陪我了。
但由于案件过大，牵连人员甚广。
整个公社这几年内都不会再安排知青人员来此处插队，直到肃清所有黑暗势力为止。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胜利了？
不，他们还活着！公安只是处死了几个罪行重大的人用来震慑其他人而已。
活下来的村民偶尔也会谈起前几年的那几场艳事，再感叹一句现在日子实在是过得有些平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