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查房 她们是人吗?
电梯间陷入死寂。
沈欢欢飞速蹲下身想扶起妹妹,但被方苗制止。
“别乱动,应该是突发性疾病,先不要动她。”
方苗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后,俯下身探了探沈笑笑的鼻息,又掀起她的眼皮观察起她的瞳孔。
“奇怪,一切正常。”
说着她又摁住沈笑笑的脉搏感受了几秒,有些费解道:“心跳频率有些快,但在正常范围内…目前判断不出是什么原因,等医生过来吧。”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四楼到了。
方苗快走两步抵住了电梯门,沈欢欢面色煞白,嘴唇也下意识咬紧,她飞速看了姜厌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方苗的存在又无法传达。
片刻,沈欢欢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不用叫医生,我妹妹从小就有这个症状,这样就好了。”
说着她并拢五指,用手腕内侧去按压沈笑笑的人中。
从方苗的角度来看,这个动作没有任何问题,但从姜厌的角度看,一张黄符正紧紧贴在沈欢欢的手心。
半分钟后,沈笑笑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上方,在发现自己躺在电梯间后,聪明地没有说话。
她接过沈欢欢递来的纸巾,撕成小块,堵住了还在流淌的鼻血。
方苗看了眼手机,“医生马上就到,我们先去病房。”
沈欢欢代沈笑笑拒绝道:“不用麻烦,老毛病罢了,我妹妹就是太容易情绪激动,从小晕到大,身体上没什么问题。”
听到“容易情绪激动”这句话,方苗的脸色变了变,当即不说话了。
【这是想起三月份的那起事故了吧。】
【应该是,那次不就是有精神病人狂躁症发作,然后把两名护士捅死了。】
【话说沈笑笑刚才是…】
【和程虚妄是一个情况,程虚妄是“灵感”太强,“灵感”为了不让她进入疗养院,让她晕在了大门口,而沈笑笑是对灵体的感知很强,白山疗养院内应该存在比较厉害的灵体,沈笑笑显然承受不住那个灵体的威压…】
【也有身体原因在。沈笑笑对灵体感知强是因为她天生缺魂,我听说她以前还不是通灵师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卧病在床了很多年。】
…
【疗养院背后灵体的强度不好估计,但肯定没有一下子把沈笑笑弄晕的能力,我感觉更像是沈笑笑从没接触过这种程度的她自身灵体的调节功能没平衡好。】
【的确,就像一个人一直在重力为1的世界待着,某天周边重力忽然变成3,需要适应。】
直播间考虑的也正是沈欢欢考虑的,她担忧地牵住妹妹的手。
沈笑笑小声道:“没事啦,就是有些大意了,还以为半能量场的灵体威压就是比普通的翻一倍原来是翻好几倍,之后会记得提前念咒缓解的。”
沈欢欢点点头,见沈笑笑没什么大问题后,她看向护士长:
“也挺晚的了,咱们走吧。”
“那行,”方苗收回挡住电梯的脚,三人跟在方苗身后往病房走去。
四楼的空间不大,或者说整个疗养院的空间都不大,走廊的墙从颜色上看像是新粉刷过,如同刚出厂的白纸,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阴惨惨的。
四楼的病房有十七间,从401排到417,只有最前面两间是单人间,后面都是双人房。
很快,方苗停在了403门口。
她跟双胞胎说起房间情况:
“屋内有卫生间和空调电视,每个病房的水费和电费都是单独算的,按月结。”
“还有,”她重点强调道,“下半夜会有护士查房,不要反锁门。”
沈欢欢应声答好。
沈笑笑还没缓过劲来,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方苗打量了沈笑笑几眼,补充道:“床头有呼叫铃,身体不适或者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按它,护士站有人值班,一般会尽快赶到。”
“麻烦您了,有问题我们会按的。”
沈欢欢跟方苗道完谢,搀着沈笑笑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并没有与姜厌有丝毫交流,连眼神沟通都没有。
在进疗养院前,三人就商议虚构了一个在大巴上偶遇的,很投缘,但也绝对称不上熟路的病友关系。
目前沈笑笑的状态很不好,作为姐姐的沈欢欢忽视不久前还是陌生人的姜厌才是情理之中。
“走吧,去你的房间。”
大概是时间太晚,方苗的步子迈得很快,几个呼吸后,两人就站在405房前。
“刚刚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吧?”
姜厌点头。
“哦对了…”
方苗离开前,转身又叮嘱了一句,“食堂在二楼,门口贴着三餐时间,早餐六点半开放,八点结束,自己去吃,没人有空送饭。”
姜厌对此表示理解,方苗看新入院的三个病人表现都不错,表情缓和了不少。
方苗离开后,姜厌拖着行李箱拧开了病房的门。
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迎面扑来,窗帘是半开着的,莹白的月光投入病房,照在泛着霉菌的墙面上,也照在半旧不新的病床上。
此时靠窗的病床上正坐着一个岁大的女孩。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宽大的病号服,扎着低双马尾,没穿袜子的脚丫垂在床沿上,她仰着头沉默地注视着姜厌。
月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冷清感。
姜厌第一次有种自己是个不速之客的感觉。
她好像并不受欢迎。
但姜厌怎么可能在乎这个,她问道:“我开灯了?”
女孩一声不吭。
于是姜厌径直把灯打开了,刺眼的白炽灯发出亮光,姜厌眯了下眼睛,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23:21】
姜厌打开行李箱,把洗漱用品和衣物鞋子拿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姜厌装满半个行李箱的衣服,女孩突然开了口:“衣柜里有病号服。”
姜厌正好要把衣服塞进衣柜,她拉开柜门,看到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未拆封的衣服。
姜厌把衣服拿了出来,抖落开,发现袖子与裤腿都有些过长了。
不过也是,连病房都是刚分配的,衣柜里怎么可能有正好合她身的衣服。
姜厌看向小女孩:“这是男式的。”
女孩没有看姜厌,她把头扭向窗户,也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么风景。
片刻,她说道:“隔壁床刚死不久。”
姜厌明白了。
她要睡的这个床上刚送走一个男人,他尚未拆封的备用病号服传到她手上了。
姜厌把病号服放回衣柜。
十几分钟后,她收拾好一切,准备上床睡觉。
“穿上病号服,”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嫌你脏,我有洁癖。”
姜厌皱起眉:“我又不是躺你床上。”
女孩:“但这是我的房间。”
【???】
【小朋友的圈地行为。】
【什么叫你的房间啊,这是双人房。】
【刚才看小女孩这么小就生病了,我还有些心疼…但是这态度太无语了吧,人家护士长都没给病号服,你还把姜厌给安排上了,姜厌快去气死她!】
但超乎直播间所料的。
姜厌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孩几秒,竟然真的重新打开衣柜,拿着病号服走进了卫生间。
这件衣服实在是有些大了,它的主人应该是个超过一米九,体重在两百斤左右的男人,而这远超姜厌的围度数值。
姜厌用了将近十分钟才换好衣服,袖子被她高高挽起,裤腿也挽了好几道,最麻烦的是裤腰,松紧带根本没有弹性,姜厌只能拧着布料打了个结。
走出卫生间后,姜厌下意识看了眼挂钟。
【23:55】
这里是被江语情定义为“即将发展成能量场”的地方,姜厌还没直面过能量场,所以她行事小心了不少,并不想在第一晚就闹出什么事故。
而且从女孩的来看,她是真的单纯地嫌弃她,异常纯粹的。
关上灯,姜厌借着月色躺在了床上。
她的床单边缘有块褐色的干枯血迹,没洁癖的人都会觉得恶心,更何论姜厌这个也有些洁癖的。
姜厌把身子远离了那块血迹,而后侧过身转向另一个病床的方向。
女孩此时也已经背对着她躺下了,因为体型格外瘦弱,所以被子只是凸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连呼吸声都很小,姜厌仔细听了会儿才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片刻,在浅淡的呼吸声中,姜厌的困意逐渐上涌。
然而没过几分钟,一阵急促的铃声突然打断了她的睡意。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姜厌猛地睁开双眼,她起身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零点整。
病房上方的广播器中传出方苗的声音,不过与半小时前的平稳声线不同,她的声音变得声情并茂,音调无比夸张:
“下半夜时间到,接下来是查房时间。”
“请各位患者记住自己的房间床号,任何想让您离开房间的人都是本院精神病患,不要相信她们的任何一句话。”
“白山疗养院致力于服务每一名病患,相信医务人员是您生命的唯一保障!”
最后一句话方苗是喊着说出来的,音调浮夸,声嘶力竭中带着难以言明的怪异狰狞。
不要相信精神病患的任何一句话?
拿着精神病患剧本的姜厌沉默了半秒,但哪怕她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明白这个广播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不谈论广播内容,单是说凌晨放广播这件事…
哪家疗养院会在半夜查房时用广播大声宣传?
把病人从深度睡眠里吵醒未免过于不人道,能呆在疗养院的病人没有一个是身体健康的,而好的睡眠质量是维持身体健康的首要因素。
姜厌皱着眉思索起来。
但还等她想出什么东西,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姜厌划开手机,她先是把手机调成静音,而后浏览起消息。
是微信群聊发来的消息。
江语情曾在进疗养院前帮几人拉了个群,现在顶着小海獭头像的沈笑笑正在里面狂发表情包。
[震惊jpg]
[这啥玩意啊jpg]
[獭獭我呀,是真的不想在床上睡觉jpg]
片刻,顶着小乌鸦头像的虞人晚回了消息:「医院护士太少,我也被拉来查房了…护士长现在让我们挨个病房查人,也没说其他的,大家在床上躺着就行吧?」
顶着小玫瑰头像的沈欢欢:「这广播太不对劲了,真的要躺着吗?」
姜厌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隔壁床友,艾特了一下虞人晚:「你能争取查四楼吗?」
虞人晚秒回:「我试试啊。」
片刻,她回道:「护士长让我和魏娴查四楼,」
魏娴就是给几人开门的圆脸护士。
看到虞人晚的话,沈欢欢舒了口气:「麻烦你了。」
姜厌也躺回到床上。
既然是虞人晚查四楼,那她也倾向暂时以不变应万变,广播内容的确很奇怪,但现在冒然乱跑危险性或许更大,不如先听听周边楼层的声音。
分针转动的声音极轻。
随着时间逐渐流失,姜厌的脊椎骨开始有些发麻,连带着她的手腕都开始发麻,腕心一跳一跳的。
她侧过身压住了因为兴奋而越跳越快的心脏。
第四期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模式。
姜厌屏息凝气去关注周围的声响,但不知道是因为查房这件事没有丝毫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周遭一片寂静无声,只有高跟鞋撞击白瓷地砖的清脆声响。
终于,伴随着叮咚一声响。
四楼的电梯间开了,
虞人晚与魏娴来到了四楼。
一间间的房门开了又关,轻巧的落锁声一声接着一声,两人很快就查完了双胞胎所在的403,进入了404。
依旧一片寂静。
两分钟后,姜厌听到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吧嗒,吧嗒…
高跟鞋的声音越走越近,最终停在了姜厌床前。
姜厌没有睁眼,很快,她感受到她的被子里钻进了什么东西,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攥住了她半掩在被底的手。
姜厌先前搀着滚下楼梯的虞人晚走过路,所以她很清楚这个粗糙的,干过很多重活的手是属于虞人晚的。
现在虞人晚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不停发着抖。
姜厌并不明白她发抖的原因。
在虞人晚的遮掩下,她微微掀起眼皮,灯没有开,虞人晚的脸色在月色下惨白灰败,她见姜厌在看她,连忙冲她眨眼,示意她闭上眼睛。
于是姜厌重新闭上了眼睛。
手心一阵痒。
虞人晚开始在姜厌的手心写字,因为恐慌,她的手指都在抖。
【我刚刚和一群人挤在楼梯里,他们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往前看。】
这件事没什么可怕的,毕竟是大半夜查房,没人有心情与新员工建立友谊。
所以虞人晚在怕其他事情。
如姜厌所料,虞人晚紧接着在她的手心写道:
【可他们该倒霉的,他们为什么不倒霉??】
本该让虞人晚无比兴奋的一件事,这会儿只让她感到心头没底,脊髓发寒。
她热切盼望她的倒霉体质在哪一天消失,但绝对不是在这种场合。
姜厌不动声色地舒展了下手掌。
她刚才也发现了这一点。
护士站在分配工作时,虞人晚必然不能远离人群,所以她周围一圈的人都会倒霉,然而她刚才听上下楼层的动静时,除了走路与关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有咒骂声,没有抱怨声,甚至连烦躁的嘟囔声都没有。
大家脾气都很好的样子。
虞人晚的牙齿都在打颤,细密的牙齿撞击声让深夜的这种恐慌感冲上了顶峰。
【除了你外,从没有人如此。】
她小心翼翼地问姜厌:
【她们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