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一家三口
清晨，阳光越过山岭，洒在大地之上，露珠折射出晶莹金黄，好似珠宝一般，缓缓蒸发，最后消失不见。
李安坐在山间，他的身前一堆篝火燃烧着，两条鳄鱼已经被烤的金黄。
第十天域的大多数生灵都已经被天庭给带走了，但也有少部分，在当初天庭到处搜捕山野生灵之时，因为野兽的本性而藏了起来，遗留至今。
否则李安想找点儿口粮，还得跑老远，去第九天域。
大战何时会爆发，李安并不知晓，他陷入了百无聊赖的等待中，默默修行，感受体内生死磨盘中，那种神秘物质的慢慢演化，看着太阳每一天升起又落下，看着露珠凝结又挥发。
他的的心竟然莫名得到了一种安宁，从这无聊枯燥的时光中，体会到了很多。
狠狠咬下一口鳄鱼肉，任凭油脂在口中倘佯，感受这俗世的美味。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对于上官胜仙来说，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一大早，她挎着竹篮，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离开了家，临走之时，小长情非要粘着她，和她一起出门，上官胜仙没办法，只好带着小长青一起出了门。
小长青头上扎着两根冲天辫，手里也挎着一张小小竹篮，牵着上官胜仙的衣服，一起上了街，小镇上十分热闹，街面上卖什么的都有，小长青看了高兴极了。
左望望拨浪鼓，右看看老人的糖画，他露出了洁白牙齿一路笑个不停，最后他在一个扛着冰糖葫芦串的小贩前停下了脚，走不动路了。
“长青，想要吗？”
上官胜仙发问。
小长青暗暗吞了一口口水，但却摇摇头，道：“不了娘亲……小长青不喜欢吃糖，太甜了，牙齿会坏掉的。”
“娘亲，我们去给你买好看的花布做衣服穿！”
他拉着母亲粗糙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道：“王丫丫老是说娘亲丑，娘亲才不丑呢，娘亲只是要养长青和爹爹，所以才没钱买新衣服穿－－娘亲是最好看的！”
上官胜仙闻言，神色颇有些复杂，她曾经何等风华绝代，身为大罗金仙，想要什么样的姿容没有？可自从隐居到这里之后，她真的彻底将自我修为给封印了，容貌也变得和普通女人一般，过着凡人的生活，仅仅是几年时光，她的面容就已经蒙上了柴米油盐的灰，眼角也也刻上了酸甜苦辣的痕。
就连身材，都变得臃肿，活脱脱一个中年发福的妇人模样。
如果让曾经她的那些对手知晓，她如今居然是这副模样，恐怕会笑掉大牙吧？
“长青，王丫丫经常欺负你吗？”
不过，她没有在意自身的美丑，反而是敏锐觉察到了这一点。
“也没有啦，只是，她说我们家太穷了，说以后我娶不起她……哼，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了，这个月我都不理她。”
上官胜仙闻言，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这两个孩子经常一起玩，过家家什么的习惯了，也说些胡话，倒是叫人好笑。
只是笑容未落，她的眼中已出现一种莫名的愧疚之色，似乎还有一丝挣扎和犹豫，终究是尘埃落定，道：“长青，今天是你过周岁哦，娘亲带你来街上，就是给你买好吃的，好玩儿的，你想要什么，娘亲都给你买！”
小长青眼中射出一道光：“真的吗？”
“对，你不是想吃红烧肉么？还有糖醋鲤鱼是不是，上一次去酒楼吃席，你好喜欢的……”
“不，娘亲，我想吃炸土豆。”
小长青好懂事的开口，道：“嗯……再加一小块，一小块就可以了，臭豆腐哦！”
上官胜仙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娘亲去给你买。”
她带着小长青进入菜市场，果然先买了些土豆，看今天的猪肉新鲜，她有忍不住和摊主讲了半天价，磨破了嘴皮子，终于买下为了一条五花肉，喜滋滋的装上，回头一看，却见小长青不知去哪儿了。
菜市场上人来人往，上官胜仙顿时急了：“长青！”
她大声呼喊，四处寻找，但是却终究不见小长青的人影，跑出菜市场也没找到，她一跺脚，轻轻咬牙，犹豫着要不要动用修为。
多年以来，她隐藏于此，陪伴长青仙尊的转世主身，为了不惊扰对方，彻底蛰伏，甚至，生活在小镇上，她曾被人调戏、欺辱过，但她都忍了，唯独这一刻，她竟第一时间想要……
动用修为！
“娘亲！”
但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道稚嫩的声音已经响起，上官胜仙急忙转头，只见小长青站在不远处，她急忙跑了过去，一把将小长青揽入怀中，然后拍了小长青的屁股两巴掌，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长青也没有哭，“娘亲，那边臭豆腐好香好香哇……”
上官胜仙朝不远处看了一眼，一个小贩正在炸黑漆漆的臭豆腐，她眼中微微复杂，然后拉起小长青的手，过去给小长青买了一份大份的。
小长青高兴极了，然后和娘亲一路回家，路上，他又乖巧地帮上官胜仙拎东西。
母子二人，回到巷子，回了家。
“妇人，你回来了吗？”
简陋的小院里，屋檐下，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瞎子，躺在椅子上，连坐起来都不能了，有气无力地发问。
“爹，今天娘亲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呢！”
小长青兴奋地跑过去，拿起旁边的蒲扇给老者扇风，然后加起一块臭豆腐，放在老者的嘴里，道：“爹，香不香！”
老瞎子咯咯咯地笑了，“香，香得很……咳咳……咳咳咳……”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起来，上官胜仙便走了过来，道：“长青，你帮娘亲把菜洗一下，我带你爹去喝药。”
“哦。”
小长青乖巧的拎起菜去了厨房，上官胜仙推着木轮椅，带着老者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夫人，我快要死了……”
老者艰难的开口，他瞎掉的眼，空洞地看向上官胜仙的模样，苍老的手颤巍巍伸出，放在上官胜仙手上，道：“委屈你了。”
“我对不起你们娘两……”
“没有委屈，没有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上官胜仙开口，她低头，看着老者，道：“只是小长青，他从小体虚，镇上的医生说，可能活不过十岁……”
老者无力的哭了起来。
“我打听到一个偏方，或许有效……”
“什么偏方？”
“那偏方说，刚死的至亲，蕴含许多东西，如果让孩子吃了，可以治疗百病……”
老者忽然激动的握住她的手，道：“夫人，我……用我！”
“让小长青活下去，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一定要救他……”
他牵动了气血，整个人都似乎呼吸不了了，死死握住上官胜仙的手：“都给他……”
老者缓缓死去，已不再动弹，只是他那双瞎了很多很多年的眼中，浑浊的泪珠仍旧顺着脸颊滚落……
……
上官胜仙让小长青去书房里写字，然后她开始做饭。
晚饭十分，她才让小长青从书房里出来，小长青拿着一沓黄草纸，道：“娘亲，长青今天有好好练习永字，我听私塾里面的先生说，只要能写好永字其他的字也都能写好啦……”
上官胜仙摸了摸小长青的头，道：“真乖。”
“快座下吃饭。”
小长青道：“娘，爹呢？他又不上桌吃饭吗？”
“对，他太累了，休息了，一会儿娘再给端房间里去。”
小长青点点头，然后深深嗅了一口，桌子上红烧肉、红烧狮子头、炸土豆等，是难得一见的丰盛，小长青馋虫大动，先夹起一个肉团子，放在上官胜仙碗里，道：“娘亲辛苦啦，娘亲吃肉肉。”
上官胜仙怔了一下，却是给他夹了回去，道：“娘亲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吃荤的哦，长青，今天都是给你做的。”
“你快吃，不然娘亲不高兴了。”
她板着脸，小长青眼珠子一转，道：“好，那长青开吃了哦！”
他开始吃饭，肉丸子一个个吃进肚子里去，小长青本来准备吃几个，就说自己饱了，留给母亲，这样母亲就没得借口，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有些不由自主，一个接一个，不多时，将一盘肉团子全给吃完了。
“好撑啊娘亲……”
小长青抬眼，看向上官胜仙，道：“娘，我吃不动了。”
上官胜仙正看着他，眼中是他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冷冰。
“娘亲……你生气了，都怪长青太馋了，你别怪长青好不好？”
他扯了扯上官胜仙的衣袖，上官胜仙眼中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冰冷，竟又渐渐裂开了去，终究是微微一叹，道：“娘亲不怪你，困不困，困了就去睡吧。”
小长青的确觉得很困，他点了点头，道：“娘，红烧肉你要吃光光哦，下一顿我就不喜欢吃了，小长青可挑食了！”
看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官胜仙的眼中，莫名出现了一抹痛苦之色，明明这么多年来，算计就是为了今日，一切都将成功，但她却有种莫名的不情愿、不忍心……
“长生道窄……”
她低语了一句，眼中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抹魔光，她就在这里守着，等到小长青差不多昏睡过去，她才起身，推门进入小长青的房间。
他昏睡过去，无知无觉，不会痛苦……
她心中这样想着，走了过去，揭开孩子身上的被子，轻轻解开小长青的衣服。
从小长青的怀中，顿时一个布团被扯了出来，那是一块色泽漂亮的花布。
上官胜仙顿时一怔。
昏睡之中，小长青似乎感应到什么，他的小手攥着花布，小嘴嘟囔着：“娘亲穿花衣裳，最漂亮……零花钱还剩两文钱，吃不起臭豆腐啦……”
上官胜仙浑身忽然一颤，她盯着床上熟睡的孩子，他那安详的面容，上官胜仙举起来的手，像是被千万座山拉住，根本落不下去……
“长生道窄，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心魔……心魔而已，斩却之后，便见大道！”
她再次举起手。
又再次放下！
又一次举起！
又一次放下……
如果让李安看到这一幕，恐怕也会极为吃惊，他永远也想不到，心狠手辣，算计一切的上官胜仙，居然也有一天会柔肠百结、心念千转如斯！
僵持许久，上官胜仙的手终究是缓缓放下，道：“心魔难克，我亲手杀你的确不易。”
“眼不见为净，待你死后，我再来罢！”
转身出了门，上官胜仙将房门紧闭，把院子的门也锁上了。
上官胜仙十分理智，她知晓，自己为长青仙尊转世身诞下孩子，终究是母性作乱，所以扰动心神，杀意不坚，但她不会被这种东西所阻挠。
等上官长青就在这里饿死。
她再归来。
她走上大街上去，人流茫茫，她随便找了个茶肆点了一碗茶喝着，街上的各种吆喝声传进耳朵里来。
“拨浪鼓，灵兽骨骼做得拨浪鼓咯……”
“冰糖葫芦……”
“臭豆腐……”
她的心居然莫名有些烦乱，抿了一口苦茶，心中仍不静。
“不对！”
忽然，上官胜仙眉头微微一皱，如果单纯是因为上官长青，她应该不会如此心乱如麻才对……
她像是警觉了什么，忽然间，她的气息猛然一变，在茶肆中喝着低劣涩茶的中年妇女，猛然间有万千神秘气机浮现，大罗仙光萦绕，让周围所有茶客，乃至于整个小镇上的修者，都是瞬间惊颤！
只是这一刹那，上官胜仙的眸子中，已经有两道仙光浮现，洞穿幽冥碧落。
她的眸光所至，在这座小镇四面天穹，分明已经有大罗级强者镇守住，她……
已经被围！
“不好！”
上官胜仙心中猛跳，她的身影直接从茶肆之中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家里的小院中。
在小院之内，已经多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手中握着一把血色的小剑，剑身已经穿过小长青的心脏，小长青的身体，正缓缓枯萎，变成一具小小的干尸！
安黎！
他已经来了。
他亲自动手。
杀掉了上官长青！
他的眼眸是如此平静，如此冰冷，看着上官胜仙，道：“这把剑是李安太上的。”
“你曾杀了他的挚爱妻子顾红，今日，我替他复仇－－”
身为道宗掌教，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因为残杀孩童而产生的愧疚，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坚定和冷静！
而上官胜仙……
此刻竟是娇躯莫名颤动，她死死看着那具干枯的尸体，眸子之中，如火山一般爆发出了汹涌的情绪，那是不可言说的悲伤！
滚热的泪，第一次从上官胜仙的眸中流下！
……
晚安。